第一百一十章

　小寶拎著個小竹籃， 興沖沖的走在田間的小路上， 待走到一棵參天大樹旁邊， 左顧右盼，看看四周無人，有人在田地裡也離的很遠的地方。

　於是他便把小竹籃放在地上， 然後掀開蓋在上面的一塊藍白花布，接著便露出一大碗米飯紅燒肉，下面是白米飯， 上面則滿滿鋪著一層色澤鮮亮的紅燒肉， 香味也隨之飄散出來。

　小寶對著碗紅燒肉吞了吞口水， 兩個大眼珠子轉的飛快， 左右瞄了瞄，發現依然沒人能看到他。

　他便小心翼翼的用兩根胖指頭捏起一塊切的十分整齊、肥瘦相當的紅燒肉塊，他一口下去，直接就咬掉了肥肉和肉皮部分， 然後邊吸氣邊往裡吞，肥肉瞬間吞進肚， 把餘下的瘦肉部分又好好的、整整齊齊的又放回去，接著又捏起一塊， 如法炮製，依然吃掉肥肉和肉皮部分，一連吃了五六塊，他自認一碗肉看不出來少幾塊，拍拍小肚子， 用兩手指的油糊了肚子上一塊塊油漬後，便心滿意足的蓋上佈，提起籃子接著走。

　路越走越寬，人也越走越多，大家都在地裡幹活，小寶走在小道上還挺顯的眼，有那愛逗小娃娃的，就喊小寶道，「小寶啊，又給你爸送飯去？」

　小寶是個愛搭理人的孩子，聽道有人問便咧嘴一笑，點點頭，「嗯。」

　有人又問，「帶的啥好看啊，看看啊！」

　小寶這下不給看了，他還記得他媽說，「別給人瞎看，都該涼了，你就一直走，趕緊走。」

　於是小寶就真的一直跑走了，只留下一陣笑聲。

　小寶到他家地的時候，裴永誌正在埋頭幹活，他大喊一聲，「爸。」

　裴永誌這才抬頭看他，「慢點走，別摔著。」說著他便把鋤頭扔到一邊，趕緊三兩步跑過去，一手指過飯籃子，一手抱起小寶。

　不知咋地，他看小寶拖著小胖身子一步一趔趄的往前路，總有一種他會隨時跌倒的錯覺。

　裴永誌把小寶抱進雞場的小木屋裡，屋子裡啥也沒有，就一張木板床，他掀開舖著的單子，把小籃子放上去，然後席地而坐，又把小寶抱在懷裡。

　「看看我家小寶給他爸送啥好吃的了。」裴永誌樂呵呵的對小寶說道。

　小寶就在旁邊也跟著樂。

　藍花布掀開，露出一碗紅燒肉，上面連著幾塊都是小塊瘦肉，還帶著小牙印呢。裴永誌還哪有不明白，這是自己兒子又偷吃了。

　他住這裡幾天，開始還是大娥來，後來就換孩子們來，最後好像小寶強烈要求要來，所以就換成了小寶。

　自打小寶給他送飯這兩天，飯菜總是得少一點，裴永誌看了看只是呵呵一樂，然後摸摸小寶的小肚子，「我摸摸小寶的小肚皮鼓了沒？」

　小寶趕緊左躲右閃，「沒有、沒有。」

　裴永誌逗完他，夾了一塊肉給小這寶，小寶張嘴就吞掉肥肉部分，只剩不肯塊瘦肉不吃，有了肥肉他不愛吃瘦肉，瘦肉沒有瘦肉香，他很會吃。

　裴永誌看著小塊瘦肉，睇了他一眼，於是便自己吃了。

　父子兩個你一塊我一塊吃子大半的肉之後，裴永誌便不再喂他了，這小子一會兒回去肯定還得吃，可別吃撐了。

　小寶吃的差不多，就也不鬧，從爸爸懷裡掙脫出去蹲在旁邊撿了根草畫圈圈。

　這小屋很是簡陋，其實都不算是小屋，一抬關從木板的縫隙都能看到星星，裴永誌這些天就是這樣打發他的晚上時光的。

　沒一會兒功夫，裴永誌把一大碗米飯肉都吃光了。

　小寶提著小籃子就顛顛的要走了。

　「路上慢點。」裴永誌在後頭喊他。

　他頭也不回的揮了揮小手臂，「嗯。」

　他得趕著回家吃飯，他剛才只吃了個半飽，他知道那是爸爸的飯，媽說了，不能多吃要不爸爸吃不飽飯該沒法幹活了。

　小寶回了家，江素娥才把飯盛上桌，她家午飯晚些。

　「你沒偷吃吧？」江素娥接過空籃子，把碗拿出來放鍋台上一會兒洗，順嘴問了小寶一句。

　其實她知道小寶愛偷吃，特地多放了肉和飯，而且小寶爭先恐後的搶著要給他爸送飯，不就是為了這個，但說還是要說的。

　小寶趕緊左右撥拉腦袋，「沒有、沒有。」

　江素娥給他盛了一小碗飯，真的是很小的那種，上面放了兩三塊肉。

　小寶也不挑，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一頓飯吃完，幾個閨女就去收拾東西了，她們明天就要開學了，曉珍已經開學好幾天了，但今天中午飯好，她也回來吃飯，吃完飯也幫著姐姐們一塊收拾東西。

　「你們先收拾著，我一會兒去找輛車，小寶你跟你爸說了沒？」

　小寶睜著茫然的大眼睛看著他，江素娥就知道他忘了，「不是讓你告訴你爸，你姐今天開學嗎？咱要去送她們！」

　小寶羞愧的低下頭，左腳點右腳，右腳點左腳，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江素娥其實也沒指望他能記得，只是提了那麼一句，轉頭他又對曉珍說，「曉珍，一會兒你跑一趟，告訴他。」

　曉珍在屋裡應了一句。

　曉珍朝姐姐們吐了吐舌頭，孩子們雖然不知道大人們發生了啥事，但家裡的氣氛卻告訴她們爸媽在鬧彆扭，現在爸爸搬出去住，媽媽也不理爸爸了。

　現在有事都是讓她們傳達。

　江素娥剛收拾完桌子，裴老栓就進了屋，他手裡拿了封信，興沖沖的說，「快快，誰給我讀讀信。」

　曉珍算是上學的孩子裡現在最閒的，於是就算在告奮勇接過信，展開讀，「裴老大哥，見信好......。」

　是方老給裴老栓來的信，兩人自打之前的事情後，還真成了好友，江素娥也挺驚嘆這二人居然能保持這麼長時間的聯繫。

　她朝屋裡看了一眼，便出去幹活了。

　邊干邊生氣，這些天她一直挺氣的，為啥？還不是為了那頭倔驢。

　她家大志剛搬出去的時候，她只以為他是一時氣憤轉不過彎來，當天就端著新烙好的肉餅，跑過去解釋。

　「那真是誤會，我根本i沒想到那個缺德帶冒煙的會說這種話，以後咱家雞蛋啊、奶啊，都不賣給他，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哦。」

　「你哦是啥意思？你不相信我啊？那天他跑來糾纏才跌倒的，我都想大耳刮子抽他。」

　「哦。」

　「你到底有完沒完，我都解釋這麼清楚了，我...。」

　「哦。」

　「裴大志，你白痴啊！」江素娥這下有些生氣了，她向來不是脾氣多好的人，解釋了幾句就有些急躁，本來她就沒啥錯，要說有錯就是不該覺得對方有那種苗頭之後還繼續跟他合作，可是一時半會兒的哪能說撤就撤，做生意是做生意。

　可就是猶豫的這段時間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哪知道對方直接變了風格，她也很鬱悶啊。

　於是大娥當日撂下肉餅盆子就頭也不回的，氣呼呼的走了。

　大志在後頭拿起塊肉餅，看了看媳婦的背影，輕嘆口氣，然後咬了一口，慢慢的嚼了起來。

　*

　屋裡讀信還在繼續，曉珍是個愛學習的孩子，平常語文老師總喜歡讓她讀課文，她就養成了大聲朗讀的習慣。

　「......日前，我與兒子去參加個會議，在會上見到了闊別多年的老友的兒子，可他那兒子從外國留學回來，很是有能力，.......我見那孩子長的非常眼熟，老友說他們父子相像，人家都這麼說，可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我猛然想起，他長的與你家大志十分相像，你說奇怪不奇怪......。」曉珍讀到這說，「爺爺，真好玩，還跟爸爸長的像啊？」

　說完她又接著讀。

　可後曉珍再讀啥，裴老栓卻聽不進去了，不一會兒待曉珍讀完他趕緊拿著信走了。

　曉珍便奇怪，「爺爺有急事嗎？」

　「曉珍，你幫我撐著點袋子。」曉瑜一手抱著床薄被一手拿著個大尼龍袋子說道。

　曉珍答應一聲，趕緊去給姐姐幫忙去了。

　江素娥看裴老栓出來，正要說話，就見裴老栓慌裡慌張的走了，她剛才在一群雞叫聲中幹活，根本也沒注意屋裡啥動靜，就有些奇怪的看了裴老栓消失的方向。

　下午，大志果然被叫了回來，他推著三輪車把閨女們的行李裝上，也不理江素娥，對閨女們說，「上車。」

　可車還沒上，陳母就來了，「哎喲太好了，你們還沒走，你家咋走？要不一塊走吧，我家有輛拖拉機，正好不用就送孩子們一塊去，這個快點。」

　接著便聽到拖拉機突突的聲音，開著的是陳福水大哥，陳福水則坐在後車斗，十分熱情的朝院子裡人揮手。

　曉玲和曉瑜都看向江素娥，一副十分想坐的樣子，就連曉珍也躍躍欲試。

　江素娥一想反正也是去一個學校，人家也都上門了，也不好直接駁人家好意思，而且確實比他家三輪車方便，於是就也同意了。

　裴永誌也沒啥意見。

　陳母和陳福水都挺高興，便幫著一塊把行李又搬到拖拉機上。

　一家幾口，包括小寶都坐進了人家的拖拉機。

　幾個孩子湊一塊，歡聲笑語的伴著拖拉機的突突聲，往縣中學趕去。

　縣中說是縣中，其實也是青雲鎮上，因為青雲鎮是青雲縣的主鎮，縣政府便在青雲鎮上，他們把孩子們送到學校，辦了手續，一塊幫著收拾好宿舍，便都回來了。

　去時陳母興奮了一路，回來時也不消停，「哎呀，我家福水能這麼出息我真是沒想到。」

　江素娥就跟著附和，「是啊。」

　她想，她的興奮勁兒，估計要持續到陳福水畢業也說不定。

　下車回家，陳家人開著拖拉機走了，夫妻兩個站在門口誰也不理誰，這些日子兩人一直僵著，江素娥不知道他咋能氣這麼久，到底氣個啥。

　裴永誌推著自己的三輪車又要回雞場。

　江素娥在後頭看著他，終於忍不住道，「要不，你回家來住吧！」

　裴永誌說了一個讓她哭笑不得的理由，「雞該丟了。」

　不過還真別說，這幾天他住雞場，果然就沒再丟過雞，眾人就猜測是黃鼠狼害怕人啥的。

　可江素娥老是感覺沒那麼簡單。

　果然，裴永誌回去當晚，便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