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江素娥把包子在碗櫥裡放好， 回頭就看到兒子瞪著兩隻溜圓的大眼睛，鼓著腮幫子正一臉期待的看著她。

　江素娥把眼一瞪， 「臭小子，都吃三個了， 不許再吃了， 這些留著給姐姐們吃了， 姐姐們讀書辛苦。」

　小寶睜大眼睛， 把嘴巴裡的包子嚼巴嚼巴迅速嚥了下去，然後抗議， 「我也，讀書。」

　他的確也讀書， 但都是平時沒事寫篇大字， 看看帶個圖畫的小人書，連字多一點的一年級語文也不願意看，雖然那也是帶圖畫的。

　小寶抗議自然沒能得到正面的回應， 於是只好吃完剩下的兩個包子，然後撇著嘴坐在門口看著媽媽幹活。

　江素娥趕他出去玩他也不去，一會兒出來玩他的小青蛙，一會兒又不知哪弄本小人書看的不亦樂乎。

　江素娥挑了兩桶水，就打算進屋喝點熱水，經過門口，小寶正坐在那看小人書。

　小人書就跟連環畫似的，裡面畫著一個個小故事，或是一些歷史故事什麼的。

　小寶看書習慣不太好， 可能是跟他爺爺學的，總是喜歡翻頁的時候用嘴巴舔舔食指，沾點口水再翻。

　江素娥看見了，照例都要說他一通，「小寶，看說別舔，不乾淨，要鬧肚子了。」

　小寶大概是被媽媽說慣了，完全頭也不抬了『嗯』了一聲，然後該幹嘛幹嘛！

　江素娥也是直脾氣，說了不聽就直接上手了，她一把奪過小寶手上的小人書，氣道，「這孩子咋說不聽，弄的肚子疼，到時可別哭。咦？你這小人書怎麼沒見過，不是上次買那套啊？」

　上次去鎮上給他買了一套小人書，但是卻是《楊家將》的故事，根本不是這套全是黃頭髮外國人的故事，「小寶，這個書是哪弄來的？」

　小寶正看的津津有味，書突然就沒了，當然著急，於是便跳起來邊往回搶邊急道，「給的。」

　江素娥把小人書舉的高高的防止他奪回，「誰給的？」

　小寶急的抓耳撓腮，只一個勁說，「我的。」

　這時屋裡『哐當』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麼東西摔地上了，聽聲音是孩子們那屋，她便喊道，「咋了？」

　屋裡曉珍的聲音就傳出，「沒啥，凳子倒了。」

　江素娥便哦了一聲，又繼續審問小寶。

　小寶情急之下就指了指他們屋裡，江素娥疑惑的回頭，手便放了下來，小寶趁這個空當就把書搶了回去，然後抖著小胖身子，動作迅猛的往江素娥他們屋裡跑了進去，接著把門關了個死死的。

　江素娥也不再理他，而是到閨女屋裡探頭，屋裡三個孩子圍坐在一張地桌上複習功課，除了桌子上一堆書，其他地方都十分整潔，啥都西都該放哪放哪。

　「你們三個也別老學了，看會兒書就出來活動活動。」江素娥看了看她們，便叮囑道。

　三個人齊齊點頭，但都沒有要挪地兒的樣子，她就只好搖搖頭出去幹活了。

　這時旁邊床底下爬出來個單薄的身影，陳福水喘著粗氣，小聲道，「哎喲，嚇死我了，我說我能走了嗎？」

　三姐妹齊齊噓了聲，「你小點聲，我媽不喜歡你來我家。」

　陳福水嘟囔，「我也不想啊！」

　原來陳福水雖然找了個抓青蛙的活兒，但卻也賣不了幾個錢，而且抓的也越來越少，賣錢也越來越少，沒幾天就快到無青蛙可抓的地步了。畢竟這活兒人人都知道，閒下來的農民沒事就好抓個青蛙，你抓我也抓，哪有那老些青蛙，而且青蛙可不能可著勁兒的抓絕了，這東西是吃害蟲的，對農民來說是好的，所以一來二去也有人呼籲不要再抓了，別人抓不抓無所謂，但陳福水不抓這些可就沒啥可以賣錢的了，算是『失業』了。

　他現在一直處於逃學狀態，不想回去上學，天天瞞著他媽出來，他媽還一直以為他在上學。

　抓不了青蛙，他便想找點別的營生，他性格不錯，這些日子也跟收青蛙的小販混熟了，也打聽出來收了青蛙是要賣到隔壁省城，那裡有不少餐廳會收，也有市場的大商販要。

　找到了門路，他便把自己這些天的大部分積蓄去別的村子收了點青蛙上來，然後打算搭個車去省城賣試試，大不了就是這些日子的錢都賠掉，要是真有出路那以後就不愁了。

　陳福水收了幾十隻青蛙，裝進個網兜，然後帶點幹糧和水就跟他媽打個招呼說去同學家玩幾天。

　他媽問是哪個同學，玩幾天啊？

　他就照實說了一個同學名字，他姥家住鎮上，好幾個人一塊去玩，然後還拉來他那四個小弟中的一個來作證，天知道那人撒謊撒的臉都紅了，還好差不多及時出來了。

　「老...大，這真...真能成不。」那人叫李新，平時有點沉默，不太愛說話，因為他說話有點結巴。

　陳福水不同於李新的憂慮，他幹啥事都信心十足，即使沒把握的事兒，也得給自己打足十二分的信心，於是便斬釘截鐵的說，「當然成，等著我的好消息。」

　他就不信別能做的事，他做不成。

　不過有些事真的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那天搭了個小破三馬車去，去的時候風和日麗，可路上就下起了瓢潑大雨，沒一分鐘就把他澆了個透心涼，直澆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好好的土路，也不好走起來，一會兒路滑的要翻車，一會兒又泥濘的輪子都陷進去，那時他們只好下車幫忙推車。

　陳福水只得把青蛙的兜子紮好，然後把兜子夾的腋下，雙手用來推車，幾個人推了好半天，才終於把車從泥地裡推出來，然而車子啟動出去的一剎那，他也摔到泥地裡弄了個大馬趴。

　兜頭的大雨澆下來，他又直接整個腦袋都埋進泥水裡，簡直不能再倒霉，可這個時候動作太大，他腋下的青蛙兜子自然也掉到地上，摔開了口，青蛙一隻隻活蹦亂跳的跑的沒了蹤影。

　陳福水就這樣失去了他全部的財產，哦，不對，摸摸口袋還有備用的兩毛錢，至此他只得垂頭喪氣的跟著車子又回來。

　回來後他便發了燒，他媽在他耳邊念叼了好幾天，「沒事別老出去瞎跑，又耽誤功課，以後可咋整。」

　他特想衝口說出自己根本不想上學的念頭，反正功課已經耽誤很多了。

　但面對他媽的喋喋不休，他到底沒說。

　燒第二天就退了，她媽摸著他額頭，滿意道，「嗯，燒退了，怎麼樣？還難受不。」

　他當時手軟腳軟，便還是搖搖頭，可以去上學。

　其實他只是不想待在屋子裡。

　背上書包，出了屋子，他拐了個彎就溜到了學校的另一個方向，逛了一天他卻越逛越精神，不知怎的就逛到了學校附近的一條小路，然後就聽到有熟悉的聲音。

　他並不想說話，但這時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於是，便聽道曉珍歡快的說，「呀，陳福水，你也放學了。」

　當時天已經有點黑了，他點點頭，本想就這麼過去，誰知一向不怎麼愛說的曉玲卻叫住了他。

　「你們先走，我一會去追你們。」他聽到她回頭跟她的姐妹們說。

　待兩人走後，陳福水疑惑的看向他，只見曉玲從書包裡掏出一個本子遞給他，「這是我記的筆記，你回頭看看，還有一個月就要考試了，怎麼也得讀完初中吧。」

　陳福水驚訝的看著他，但並沒有接。

　曉玲還記得他不太想上學，於是就又勸他，並她們媽媽跟他們說過的一翻話也跟他說了，「我知道你想賺錢，但賺錢也得有本事，不學習哪來的本事，誰教你？」

　陳福水想想自己這幾天的遭遇，莫明的有點心酸，不讀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遲疑了一會兒便把本子接了過來。

　他學習成績很差，不是因為笨啥的，而是因為根本不學習，所以很久沒摸書本了。

　「你有啥不會的來問我。」曉玲見他接了很高興，扭頭就走，回過頭又說了句，「哦，對了，我媽不讓我們跟你們陳家人來往，你回頭來時悄悄的。」

　於是，這天陳福水果然趁江素娥兩口子帶著小寶出去後，便悄悄了來了，他很久沒學習，需要補的很多，不明白的自然也很多，現在上課又主要以複習為主，他不明白的只得晚上加倍補回來，於是便真的來問她了。

　他計畫著把不會的幾道題問了，回去自己再看什麼的，應該用不了多少時間，可誰知這裴叔裴嬸他們趕在中午就回來了。

　「走，我媽就在外頭幹活，你往哪走啊，一會兒我媽出去你再走。」曉珍強調道。

　「哦，咦？我小人書呢？」陳福水帶了本小人書，本來是想送給小寶的，來人家不帶點東西不合適，這書他挺喜歡的，天天帶在書包裡。

　「沒看見啊？」

　「哎喲，剛才小寶進來著。」

　「曉珍，你們晚上想吃啥？」江素娥抓了把香菜進來，邊摘掉黃葉邊問道。

　然後她一抬頭，就看到桌邊多了個瘦黑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