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亞恆‧艾利卡在做腿部的復健運動。

　　他的腿雖然還殘留著知覺，卻因為異獸的毒素帶來的損害，大腦完全失去了對雙腿的控制力。

　　所謂的復健練習也不過是依靠機械腿套的力量，在微電腦控制下扶著兩側的欄杆掙扎前行。

　　連少年都知道這樣做並不能讓雙腿恢復，但是如果長期不活動，他的腿部肌肉會逐漸萎縮，最後變成行將就木的老人那樣枯瘦如柴的模樣。

　　他是個驕傲的Beta，不能容忍自己眼睜睜得落到那樣淒慘的地步。

　　他的手臂力量足夠支持僵硬的軀體，即使如此，在沿著欄杆走了數圈之後也已經酸脹得開始顫抖。他咬牙堅持，汗水打濕了額發，有幾滴滲到眼睛裡，刺痛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閉上眼。

　　少年想起那人拆掉繃帶後露出的肌膚，幾乎燒成焦炭的身軀竟然只是憑藉自癒能力就能完好如初——他嫉妒得近乎發狂。

　　為什麼，為什麼……他已經足夠努力了啊，他拚命得想要讓自己好起來，哪怕不能恢復到上戰場的地步，至少讓他重新用雙腿行走——只是這樣卑微的要求而已。

　　是不是他不夠努力？那就再拚命一些……他可以的，他能做到的！

　　「小亞恆！」在旁邊控制室裡觀察著的女醫師注意到了少年情緒的失控，「今天到此為止，你需要休息。」

　　他置若罔聞，攀著欄杆隨著機械腿的動作向前邁步。西爾維婭在發現欄杆上留下了血跡時果斷切斷了他微電腦上正在運行的程序。

　　一切動作都停止了。少年茫然得立在暖色的復健室中央，像凝固的雕像，他低垂的臉只有一半暴露在燈光下，白得觸目驚心。

　　治療室裡，西爾維婭為他包紮傷口，看見少年又恢復了平日裡那副陰鬱冷漠的神態，狀似漫不經心得問道，「你今天難得情緒外露，發生了什麼？哦……我猜猜，是跟小奇婭有關吧？」

　　亞恆立刻沉聲否認，「不是。」

　　西爾維婭眼底劃過一絲笑意，「不是就不是，你急什麼？這麼在意她啊？」

　　亞恆被這樣的說法激怒了，他以前就討厭她，現在更是嫉妒痛恨——在意她？怎麼可能。

　　「你胡說什麼！」這個一向禮貌的陰鬱少年頭一次對自己的主治醫師如此不敬。

　　他彷彿沒有看到醫師訝異的神色，胸腔壓抑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出口，燒得他理智一時灰飛煙滅，「我怎麼可能在意那種冷漠自私，只會逃避，只想著自己如何活下去的膽小鬼！」

　　「那……你怎麼主動說要留下照顧她？」

　　亞恆嘴角溢出一絲冷笑，眼底有瘋狂的光，「你以為我是同情她麼？我只是想看看她絕望的表情罷了……她活了就意味著必須再次回到讓她恐懼的戰場，我就想看看她膽怯的，無助的可憐樣……跟我一樣，跟我一樣可憐……看，你也跟我一樣，我們是一樣的……」

　　亞恆的嘴唇止不住得顫抖，痛楚讓他的眼睛模糊，他知道自己說的是事實，也是謊言。

　　他其實……不是完全對她冷漠的。因為他們畢竟那麼相像。

　　他更想知道，她會怎麼做？

　　陷入絕境的她，和自己那麼相像的她——可以告訴他到底該怎麼辦麼？

　　他看到了啊。那個甦醒過後對他露出壞笑的少女，那個會用明亮的眼神隨意招呼他去拿食物，會故意使壞欺負他，會溫柔笑著凝視他睡臉的人——她沒有一絲恐懼，明亮得像一團火焰。

　　越是這樣越讓他覺得刺痛。他嫉妒她，羨慕她，痛恨她——她生來就擁有獨屬於Alpha的特權，連神明都眷顧她，只有他被淒慘得留在黑暗裡，永遠掙脫不出。

　　「小亞恆，你想哭就哭出來吧。足足半年了，你忍了太久了。」西爾維婭將手輕柔得放在少年的頭頂，她眼神裡充滿了惋惜與同情。

　　亞恆眼眶通紅，卻抿著嘴唇固執得控制輪椅退後避開她的觸碰。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和，方才的發洩讓少年有些不自在，正想向她道別，西爾維婭佩戴在手腕上的微電腦震動了幾下。

　　她看了屏幕上的訊息一眼，嘴角笑意矛盾得溫柔而苦澀。嫻熟得從白色外衣的口袋裡拿出針劑推入靜脈中，不過片刻，亞恆便聞到了甜膩的氣味。

　　擬Omega信息素的針劑效力只能維持短暫的兩個小時，勝在價格低廉，在市場上幾乎氾濫成災。

　　亞恆奇怪得看她一眼，對方「就知道你要問了」的得意表情讓他尷尬得移開視線，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出口，「我以為你之前打針劑是要誘惑……那傢伙。」

　　Beta只有注射了促孕針劑才會大幅提高受孕機率，正常情況下他們受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也讓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得享受□□。

　　而性則早已被科學證明是降低精神壓力，提升新人類神力的有效方法，因此性自由在如今動亂的凡勃倫大陸上被看作是基本的權利，沒有人會去議論Beta或者Alpha多姿多彩的性生活。

　　西爾維婭總是在更換情人，所以當她身上散發著擬Omega信息素出現在病房裡時，亞恆以為她是對奇婭產生了興趣。

　　西爾維婭露出曖昧的笑，「那傢伙是誰呀？」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真是不坦率……」女醫師舒服得靠向座椅靠墊，性感的雙腿交疊，笑得意味深長，「我更喜歡粗獷的Alpha男性，他們在床上如同野獸一樣，那種聞到Omega信息素就狂亂的模樣很有趣，而我享受被人瘋狂索取的感覺……」

　　亞恆蹙起眉頭表示無法理解。難道愛一個人不是更應該希望得到對方的溫柔相待麼？

　　西爾維婭搖搖頭，「你還太嫩，哪裡知道其中妙處呢。」

　　她笑得很邪惡，「至於小奇婭，她的信息素雖然強悍得不可思議，卻又異常冷淡，對我發出的求偶信號完全無動於衷，而那位來探望她的殺戮者則立刻就被挑起慾望了。你沒發覺麼？」

　　亞恆不自覺得回憶起被她氣味標記的時候，雖然經過了幾個小時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可是那種被強大又莫名溫柔的氣息包裹纏繞住的感覺還揮之不去——他的耳根有些燙，故作鎮定得隨口敷衍，「嗯，好像是。」

　　隨後又想起什麼似的，語氣不爽得嘟噥了一聲，「可是她還不是下流得對你起了反應……」

　　西爾維婭怔了怔，隨即一拍大腿哈哈笑開，「小亞恆你怎麼這麼天真可愛！信息素當然會帶來生理影響，就像你餓著肚子的時候聞到可口的食物會下意識嘴裡分泌唾液一樣，小奇婭如今神力虧空，你還要求這麼多，連反應都不許她出現……要不你自己去喂飽她麼，保管她看見我脫光了都沒反應！」

　　「什，什麼喂飽……西爾維婭你不要亂說！」亞恆面紅耳赤，羞惱得瞪了她一眼，攥緊輪椅的扶手就要轉身逃離，卻被西爾維婭惡劣得握住肩膀，在他耳邊曖昧低語，「你真的不想知道她的信息素到底是什麼味道麼……」

　　Alpha可以輕易就識別Beta和Omega的味道，而反過來，這兩種性別要想辨別Alpha的具體氣味則只有在被血液標記或者徹底標記佔有之後了。

　　亞恆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麼，轟得燒紅了臉，逃也似得離開了診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