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時也命也
杜永平這會兒原還是在城門口值班的, 不到時辰, 自不會有人來換他。不過今日, 杜永平很是有些忐忑不安。
他不曉得六福子見著了三王爺沒有,傳了話沒有。六福子見識少, 話會不會講不清楚, 他會不會惹惱了三王爺。
杜永平腦子裡冒著各種念頭,值班的時候也有些晃神。幸而今日城門口也沒什麼事兒, 跟著他一起值班的那些個小兵平日裡敬重他武藝高強,加之他會做人,旁人對他多有愛戴。便是有了些許事, 旁的人也就替他做了。
杜永平渾渾噩噩,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 便又想起了那日三王爺快馬回宮的情景。他以為著, 三王爺多多少少會念起他幾分。沒想到, 這麼些日子過去了, 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杜永平自是有失望的, 但他也決計不會放棄。
從御龍衛中被調離, 這些年,他受了多少白眼。便是家中原本溫順的妻子, 如今對他也頗有微詞, 老丈人也有幾分瞧不上他了。
杜永平舔了舔嘴唇, 眼中發起了狠。只要給他一次機會, 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一定會牢牢把握住!
「杜大哥, 你看,那是宮裡的人?」杜永平自個兒想事的時候,今兒個,跟杜永平一起值班的小廖機靈,卻是突然跑過來說道。
杜永平眼中瞳孔一縮,只道:「哪裡?」
等著杜永平再一看,立時露出喜悅。他是在宮中待過的,而且也不是尋常的御龍軍,否則當初哪裡能貼身保護秦慎。
這來人打前頭的,是永祥宮的那位伯福公公,後面跟著的侍衛,穿著御龍衛服飾,只腰間佩戴了御字令牌,是御龍八軍中再特意選過的,是當今身上拱衛皇宮真正的嫡繫了。
當今天下,能調的動這批御龍軍的,除了天下之主秦慎之外,便只剩下備受皇恩的三王爺了。
等著人近了,見著他們果然是衝著城門口來的,杜永平只激動的呼吸都加重了幾分。
伯福在永祥宮裡頭伺候的時候頗為小心,只到了外頭,誰不賣他個好。這便是跟對了主子的好處,主子榮耀了,下頭隨便一個宮人出了門,那都是高別人幾分。
是以,這會兒伯福是虛虛看了城門口這些小兵們一眼,才道:「誰是杜永平?」
杜永平一嚥口水,半分沒有猶豫,竟然是大走幾步,而後光噹一聲對著伯福跪了下去,「小人杜永平,見過公公。」
伯福一見他這架勢,心中到底舒坦,「起了吧,三王爺宣你入宮,這便隨奴才進宮吧。」
杜永平連連磕頭,「是是,請公公准許小人跟人交代一聲,小人這就隨公公入宮。」
伯福看他很是諂媚,便揮了揮手,「去吧。」
杜永平這才起身,跑過去跟那小廖說了幾句,而後又急匆匆跑了回來。
宮門外人多,伯福也不願意多留下去,這就帶了杜永平入宮。畢竟,三王爺還等著呢。這天大的事,也不該讓三王爺等的長了。
這入了宮,看著往日頗為熟悉的景色,杜永平心便跳的厲害。
這富麗堂皇的皇宮,他要回來!他一定要回來!
給人帶著,因著伯福帶路,誰不曉得他是永祥宮中的大太監。一路上,誰都不敢攔,好些貴人們見了他,反倒頗為客氣的自個兒讓開了。如此,自是順順當當進了永祥宮。
如今已經春暖花開,到了春季。外頭花開的好,剛才的功夫,秦湛叫人去剪來了不少開的好的花,這會兒正擺弄著。
「啟稟王爺,伯福公公帶著杜永平到了。」有宮人上來,小聲稟告道。
「將這些花收拾一下,我剛才整理的,送一份去瀾貴儀那兒,另外一份送去給太后的永樂宮,添些春意。就說是花兒開的好,這是孫兒特意孝敬皇祖母的。」
「是。」又上來幾個宮人立時小心收拾了。
沒一會兒功夫,伯福便帶著杜永平進了來。
一見著他,杜永平立時跪在地上,以頭磕地,而後慢慢趴伏,卻是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顯得十分諂媚。
「小人杜永平見過三王爺,三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杜永平同時嘴中高聲喊道。
秦湛瞧著有趣,笑了聲,才道:「起吧。」
杜永平這才起了,不過他只是直起了上半身,卻是仍舊跪著。
「不必跪著了。」
「王爺天顏,在王爺跟前,小人不敢站著。便是如此,小人也是深感榮幸,惶恐不安。」
秦湛打量了一番杜永平,滄桑了些許,向來是個有抱負的。守了這麼些年城門,功夫沒落下,所以身體瞧著還是以往那般健朗。
不過這性子嘛,倒是變成了個十足的鑽營小人。
「杜永平你變了不少嘛。」
「勞煩王爺還記著小人,小人喜不自禁。王爺比著往年,更添風采,小人再見王爺,只覺得恍然天人,自是不敢如同昔日一般。」
這馬屁拍的,秦湛倒是覺著這樂子也不錯,只道:「有趣,有趣。」
「小人榮幸,小人榮幸。」
秦湛又笑了幾聲,才道:「說吧,你叫了六福子來傳話,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若是說的不好,你這城門也不必守了,我讓你一輩子待在刑獄司裡。若是說好了,你就留在永祥宮的御龍軍中當差。」
杜永平猛的渾身一抖,他垂著眼,旁人看不到,但他自個兒卻是清楚,他眼神中必然是火熱的渴望。
待平復了些許野心,杜永平這才細細講來。
秦湛聽著,倒是也有幾分詫異。
杜永平所說之事,便是事關之前梁谷胥樂刺殺之事。原來這杜永平雖然守了城門,但卻是個善於經營的。他在低下那些小兵的跟前,名聲頗為好,大家都說他有幾分急公好義。
這些年,他交往了有個好友,叫崔奇志。此人是在武神們那兒當差,杜永平特意結交的他,為的就是方便向他打聽宮中之事。
但是前一個月左右,崔奇志突然富裕了起來,連連請他去雍城花樓之中喝酒吃飯,還娶了羽凡樓中一位清白的名妓做了小妾,那贖身的銀子可是花了不少。
杜永平看在眼裡,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覺著有幾分怪異。
後來他仗著武藝高強,只悄悄跟起了崔奇志。一日半夜,他竟是發現有一個全身覆了斗篷之人進了崔奇志家中。藉著月光,杜永平發現那斗篷之人腳上所穿的,竟然是宮中太監的製鞋,尋常人是不會有的。
杜永平自覺此事謀劃好了,怕是能給他帶來些許好處,便對崔奇志愈發上心起來。哪裡想,自那之後,他再未見過斗篷之人。
大半個月時間悄然過去,崔奇志花錢似也漸漸不再那般無度,杜永平也只得將這事擱在心底。
哪裡想到,幾日之前,崔奇志家中突然傳來噩耗,說他夜間喝酒,大醉而歸之時摔了一跤,如今還昏迷不醒。請了醫正來看,怕是不行了。
杜永平自覺心中蹊蹺,只拿了禮物前去看望。崔奇志家中妻子見杜永平往日經常同自己夫君一道,對他也是頗為信任,是以在杜永平詢問之中,倒是不知不覺將崔奇志略近日有些奇怪之意盡數說了。
而後,杜永平尋了個藉口,讓這崔奇志妻子帶他去了書房。這一找可不得了,他竟是找到了一封二皇子秦朝的信,還有一枚令牌。這信燒了一半,原應是要銷毀的。只怕是這崔奇志不傻,怕事後給人滅了口,才自個兒偷偷留下來的。
杜永平匆忙將這兩樣東西收了,瞞過了崔奇志妻子,他留下了些許銀兩,在這婦人千恩萬謝之中急匆匆便離開了。
而後,便有了如今一事。
「那信跟令牌呢。」秦湛神色倒是頗為平靜。
當日放梁谷胥樂離去,宮中接應之人,梁谷胥樂也並未說出。大約,是本持著心中的俠義之道。秦湛也未逼他,甚至他也不願意讓梁谷胥樂同他說了,省的梁谷胥樂心中因違背了道義,日後難免後悔。
杜永平立時呈了上去。
這信果真燒了一半,只還留有一半,寥寥數語,還算看的清楚字跡。推測著剩下一半,便是說讓崔奇志在太后壽誕這天,放一些人進宮。
此事事成之後,必有重謝。落款那邊,被燒燬了,只這字跡,瞧著確實是秦朝的。還有這令牌,背後刻了『靜』字,是出自他母后宮中的。
這麼說來,秦湛又想起了秦慎同他說過,那日梁谷胥樂等人差點出了破綻。後來是因著秦朝的王妃剛好入宮,後面有了貴人催促,守門的這才放了人進去。
再對著那崔奇志出事的當晚,可不就是太后壽誕的前一日。莫非是那崔奇志不成器,自覺得了大筆錢財,又有了秦朝日後重報的承諾,心中頗為得意。哪裡知道,這一醉,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第二日,這崔奇志在家中昏迷不醒,自是無人在宮門口接應梁谷胥樂等人。秦朝得了消息,怕是焦急,這才叫他的王妃走了這麼一遭?
這倒真是,時也命也。
不過如此想來,倒是也說的通。
只是,秦朝要殺他也便罷了,殺秦慎做什麼?
秦慎哪怕死了,他秦朝手中並未有兵權。論受寵,秦朝比不上他,論朝中勢力,如今秦朝也比不得秦鋒。這般,便是秦慎死了,他得位的機會太低了些。
秦湛想不明白這些個事,索性拿了東西道:「你先在永祥宮待著,我去找一趟父皇。」
杜永平絲毫沒有出賣了友人的愧疚,只立時道:「王爺放心,若是皇上問起,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湛看了杜永平一眼,便帶了人,朝德慶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