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李氏斜睨著她,倒也沒說再什麼挑唆的話。
可即使不挑唆,朱氏心中也不安穩,不然她何至於只看見蘇玉成和丫頭說話,就小題大做成這樣。
當然,朱氏可不會承認這些,只會認為那丫頭是個狐媚子,故意往男人跟前兒湊。蘇玉成之前就曾鬧出過和寡婦有私的事,那一場朱氏整整鬧了兩個月。把那死了男人的小寡婦鬧得搬了家不說,蘇玉成也是大半個月都不敢出門。
雖說最後蘇玉成認了錯,也服了軟,可朱氏心裡還是得了病。
她一把將李氏的手揮開,站了起來:「不用親家母多操心,我自己的男人,自己還是管得住的。」說完便急匆匆往東廂去了。
李氏噙著幸災樂禍的笑,小聲啐道:「不怕你鴨子死了嘴還硬,有你吃虧的時候。」
她在院中站了一會兒,果然沒多久東廂裡傳來吵鬧聲。
有朱氏的罵聲,還有蘇玉成氣急敗壞的呵斥聲,簡直熱鬧得堪比那唱大戲的。李氏聽了一會兒,優哉游哉地回了西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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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房裡,蘭草捂著臉哭得泣不成聲,身邊圍了幾個丫頭勸她。
「蘭草,這事你就別放在心上了,那畢竟是側妃娘娘的大嫂,側妃娘娘雖是待下人和善,但肯定不會為了咱們下了對方的臉,幸好他們也就住幾日。」
「還別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如此粗鄙的婦人,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外扔。側妃娘娘那麼好的性子,竟有個這樣的嫂子!」
其中一個丫頭忙打斷道:「噤聲!你們真是什麼都敢往外說!」
見大家都是一臉訕訕,她嘆了口氣道:「不過也別說,這兩家人若不是如此不著調,側妃娘娘何至於擺出這種架勢,大抵也是清楚輕不得重不得,才會這樣吧。」
幾個丫頭你一言我一句地寬慰著蘭草,蘭草倒也止住了哭聲。其中一個丫頭出去打了水來給蘭草洗臉,因為身上都有差事,大家倒也沒有再多留。
蘭草在房中坐了一會兒,直到情緒平復了,才從房裡走出來。
院子裡很安靜,只隱隱能聽見東廂那邊傳來的哭泣聲和唾罵聲。
之間蕙娘出來說話了,讓蘇玉成和朱氏要吵小聲點,這裡可不是林雲縣,是晉王府。所以蘇玉成兩口子的聲音小多了,但從外面還是能聽見些許。
蘭草蹲在花圃前,拿著水瓢給花澆水,突然聽到一聲甩門響,一個男人從東廂裡撞出來。
正是蘇玉成。
蘇玉成單手捂著臉,大抵沒料到會撞上蘭草,愣了一下。旋即是滿臉尷尬,他本是打算走,不知為何停了下腳步,猶豫道:「方才那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那婆娘太潑了,倒是連累了你。」
蘭草似乎沒料到蘇玉成會這麼跟自己說,有些手足無措地低著頭道:「沒、沒事,我不過是個下人。」
本就是妙齡少女,生得清秀白淨,如此無措的模樣更是給其增添了一抹嬌怯。蘇玉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卻沒料到撞上對方宛如小鹿般的眼睛,他心中一慌,點點頭就想走。
去的地方是正房,這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沒處可去。
「哎……」蘭草忍不住喊了一聲。
蘇玉成停步,回頭瞧她。
她往前走了一步,從袖中掏出一塊兒帕子,怯怯地遞過去。
「你臉上有傷,若是讓老爺和太太看見,怕是會讓他們擔心,還是擦擦吧。」
蘇玉成接了過來,可還不等他道謝,蘭草就低著頭匆匆走了,只留下一絲幽幽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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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前腳鬧完,後腳瑤娘那兒就收到了消息。
晉王也在,瑤娘既覺得羞窘又十分惱怒。惱得是朱氏如此不莊重,竟去和一個丫頭廝打,窘得是娘家出個這樣的人,在晉王面前丟了醜。
今日晉王的心情十分美妙,早上出門上值嘴角都是帶著笑的,這種好心情持續了整整一日,直到現在還未消失。
他瞥了瑤娘一眼,眉眼慵懶,「好了,多大點事兒,值得你氣成這樣。」
「這朱氏實在是……」瑤娘是個善良的姑娘,做不出背後道人長短的事,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形容,也是實在氣狠了。
「若實在不喜,換個就是,不過是個女人。」
瑤娘有些猶豫:「可她……」
「七出之條,她犯了不少,隨便一條,就足以將她掃地出門。」晉王道。
晉王這話有些顛覆瑤娘的認知,一直以來她對朱氏的態度,從來是忍讓,俱因她清楚,有一日她可能會脫離那個家裡,可她爹她娘卻永遠脫離不了。甚至在日後的某一天,爹娘老邁患病,還是得指著朱氏。
再加上朱氏又給蘇家添了三個孫子,在蘇家的地位更是穩若泰山。不光吳氏平日裡讓著她,容著她,甚至連蘇秀才也是頗為容讓。有時候朱氏幹出什麼過格的事,只要不是太過分,蘇秀才一般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子嗣為大,朱氏於蘇家有功。
這一切都縱容了朱氏的惡性,她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長久以來更是張揚跋扈,而蘇家上下竟是被個女人壓在頭上。
可除了忍,還能怎樣?尋常老百姓家裡娶個媳婦本就不易,更沒有什麼納妾之說,不然那雜貨舖老闆納了個小妾,會被街坊鄰里指指點點這麼些年。
所以瑤娘還真沒有想過換一個大嫂這種事。
「妻賢夫禍少,你不覺得你家裡這麼多事,有很大一部分和這女人有關係?那日本王遠觀,你大哥雖為人懶惰,不成器,卻也不是真惡,對你多少也是有幾分兄妹之情。你既狠不下心不去管,就該去想辦法解決,而不是發愁,這並不解決任何問題。」
瑤娘如遭雷擊,對於家裡人,她恨過,怨過。但認真說來,在朱氏還未進門之前,家裡雖窮,但日子過得還是挺和睦的。
她爹迂腐,但對家裡盡心盡力,每月所掙之錢,一文不少拿回家做以家用。經常一身文士衫多年不換,即使破了,也是讓娘縫縫補補再穿就是,就為了讓家中婦孺幾個吃飽肚子。
而她哥從小被她娘寵壞了,吃不了苦,受不了累,讀書也不行,成日遊手好閒。不過她哥還是很護她和姐姐的,沒少因為姐妹二人和人打架。長大後,有時候得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從不會獨享,而是拿回家同兩個妹妹一起分享。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變的呢?
大抵就是她哥一直娶不上媳婦的時候。
蘇家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可若想娶個媳婦,且不提給女方家的聘禮,操辦喜宴等等,都需要銀子。家裡這麼多口人吃飯,就靠著他爹一份銀子,哪會有剩餘。
那兩年,她爹她娘愁得日日睡不著,娘總是以淚洗面,爹也是愁眉緊鎖。只有她哥還是沒心沒肺,覺得晚幾年再娶也沒什麼。一直拖到她哥快二十,而姐姐也到了可以說親的年齡,家裡才動了嫁女兒,順道給兒子娶媳婦的心思。
後來她姐說給了姐夫,從姚家拿了聘禮,扭頭給她哥訂下了朱氏。大哥和朱氏成親後,次年姐姐嫁去了姚家,而從那個時候,她的日子才開始難過起來。
朱氏性子拔尖,嫁進來沒幾日就要管家,她娘是個軟綿性子,也是稀罕媳婦,就容著她。
朱氏好吃懶做,可使喚人卻是勤快,她被使喚的團團亂轉。她哥看見了,起先也會訓斥朱氏,可朱氏卻不是個會讓人的,鬧了兩回,她哥灰溜溜去岳家接媳婦回來。背地裡,她娘偷偷的跟她說,讓她讓著些朱氏,反正沒兩年她也要出嫁了。
想起以前的事,瑤娘忍不住淚盈滿眶,拿著帕子抹起淚來。
晉王蹙起眉,想要說哭個什麼,但料想那朱氏肯定沒少給她苦頭吃,所以她才會哭成這樣。心中更是生惱,伸手將她拉了過來:「她即惹了你,那就換掉。你不管,這事本王來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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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素來辦事果斷,本來他對姚蘇兩家人的安置已經有了章程。這邊和瑤娘通了氣兒,次日就命福成去辦了。
「殿下如今就是這麼個意思,也是思及蘇侍妾誕嗣有功,當得福佑家人。當然若是您二位還有別的章程,王府這邊會命人送爾等回鄉的。」
之前福成來了,把姚蘇兩家人都請了過來,將晉王的意思表述了一番。
晉王的意思是讓兩家人入京落戶,住處由王府來安排,差事也各有準備。給姚成安排的是順天府巡捕營的班頭,雖從捕頭降為一個小小的班頭,可這裡乃是皇帝腳下,一個小班頭也不是林雲縣的捕頭可比的。
至於蘇家父子,晉王讓人找了家學館,讓蘇秀才去坐館,還是幹老本行。而蘇玉成也被安排了差事,在五城兵馬司當街使。
說是街使,其實就是個小吏。五城兵馬司掌外五城巡捕盜賊,疏理街道溝渠及火禁等事,算是和順天府的巡捕營交叉管理著外城各項事務。救火、巡夜、攤販佔道、盜賊擾民等街面事務,都歸他們管。
雖是福成話有兩可之意,可姚蘇兩家人不可能不答應。
就好比這蘇家,本是還在發愁回家後日子怎麼過,如今有這麼好的事從天上掉下來,真可謂是意外之喜。蘇秀才也就算了,在林雲縣坐館,來京還是坐館,可蘇玉成能從民變成吏,也算是大翻身,明擺著就是晉王刻意施恩。
而於姚成來說,他本人也不是沒考量的,人往高處走,背靠晉王這座大山,別看現在是個班頭,誰知道以後會是怎樣。
怪不得人人都願意攀高枝,因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古人誠不欺人也。知道些內情的姚成,心裡如此唏噓道。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約就是兩家人要背井離鄉。不過在這麼多好處面前,這點小事也不算是為難了。
就在兩家人陷入驚喜之時,福成在給了甜棗之後,冷水也潑了下來。
「京中不比他處,爾等當謹慎為之,切莫在外面拿著晉王府當招牌,招搖過市,惹是生非。是時壞了殿下的名聲,不用旁人處置,殿下也不會手軟。還望爾等切記,莫為家中招來禍事之餘,牽連了讓你們得到這一切蘇侍妾。」
「福總管還請放心,我們一定謹言慎行,不給殿下找麻煩。」姚成和蘇秀才對視一眼,由姚成出面道。
福成點點頭,便離開了。
之後,瑤娘又出了一次面,和姚蘇兩家人道別。
其間吳氏曾提過想見見兩個外孫,瑤娘卻是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都這樣了,還用明說麼。
姚蘇兩家人能有今日之福,明擺著就是為了補償瑤娘的,因為她的兩個孩子被那生不出孩子的王妃抱走了。
吳氏出門上了車後,還在哭,哭可憐的女兒。
她狠狠地拍了蘇玉成兩下,嘶聲道:「你要給我爭氣,爭氣!你若是再不爭氣,你怎麼對得起你妹妹!」
蘇玉成垂頭喪氣地捂著臉,狠狠地道:「娘,你放心,我一定爭氣,一定不給瑤瑤添麻煩了。」
朱氏見得這一齣,嗤笑了一聲:「你們這是做什麼呢,用得著這樣!」
蘇玉成啪的一巴掌打了過去,直接把朱氏給打懵了。
「你給老子閉嘴!」
連蘇秀才和吳氏都怒瞪著她,明顯就是犯了眾怒。
朱氏當即不敢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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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莊子,正在種花的晉王妃,冷笑出聲:「滾粗,這鍋老娘不背,老娘生不出孩子咋了?礙著你們了,讓你們成天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