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風景舊曾諳（二）

那永璿離京之後，京城的局勢便變得有些微妙起來。眾阿哥想著那得寵的八阿哥暫時遠離朝堂，這要爭寵的事情便自己占了優勢。五阿哥自不待說，令妃與福倫一裏一外地居然讓乾隆慢慢對他有了點信心。

而純貴妃自然不會讓令妃獨美在前，自己有兩個兒子，一個是禮部的管事阿哥，一個是翰林院信任的阿哥。雖說三阿哥是廢了，但是六阿哥永瑢在乾隆眼中還是不錯的。論文采風流，乾隆認為六阿哥最肖自己。

眼瞧著六阿哥與五阿哥在朝堂上爭寵，皇後也不甘示弱，在自己娘家親戚的搖旗呐喊下，這十二阿哥也漸漸地出現在眾人麵前。雖說永璂歲數小了點，但人家占著“嫡子”的名分，這祖宗家法在那擺著，十二阿哥也是有資格的。

相對於這三家的熱鬧，四阿哥跟十一阿哥則徹底夾著尾巴做人。他二人無論如何都洗不掉身上“八爺黨”的標記。永珹知道自己不是皇阿瑪心中所屬的繼承人選，便安心地當起了自己的“純臣”，日後就算撈不到一個“輔政王爺”的帽子也起碼是一個“富貴閑王”，自己犯不著跟自己的兄弟過不去。

永瑆則是養在皇後身邊，又有永璿的提點，自然是看清楚了形勢。如果是自己的八哥上台，那自己好日子有得過；如果是十二弟上台，自己也是有好日子過；哪怕是六哥上台，自己年歲小也構不成威脅；除非是那個不著邊的五哥上台……

一時間京城裏風雲際會，暗潮洶湧。而乾隆則是穩坐釣魚台，當作這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當永璿的兩份折子傳到禦前的時候，各家勢力心中也開始有了盤算。

永琪自然是領著自己最愛的小燕子來福倫家串門，福倫、尓泰、爾康三人連同永琪開始閉門造車，而小燕子則在不斷插科打諢。

“什麽什麽‘審計司’，那是做什麽的？”小燕子雖然時常抽風，但“好問”的精神還是值得讚揚的。尤其是她從來沒有聽過的東西，她一向會打破沙鍋問到底。

福倫在心底對這個小燕子也是嗤之以鼻，他深知永琪最大的優勢便是他有好幾個兒子，而其他得寵的阿哥都還沒有生出兒子來。但是永琪最大的敗筆就是這個小燕子，日後若是永琪登上皇位，隻怕是這個瘋瘋癲癲的姑娘就要成為大清國的國母了。一想到這，福倫就抽搐了下。

而那邊永琪則含情脈脈地解釋著什麽叫審計司，無奈小燕子隻“好問”不“勤學”，於是問題是一個接一個，最後大家關在書房裏三個時辰就是在回答小燕子的問題，於是所謂的謀劃就無疾而終了。

五阿哥這邊雖然沒有商量出什麽計謀，但是六阿哥那邊卻有了一個定策。

雖說六阿哥身邊都是一群清客書生，但好歹還是有那麽一兩個人算是有點見識。而且這群書生對所謂的“審計司”是恨之入骨。憑什麽朝廷就可以隨時查自己的家底？憑什麽朝廷能隨時請自己去“喝茶”順便交代問題？自己可是孔子門生，難道會被“銅臭”腐化？於是永璿被“六爺黨”的人冠上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稱號。

不過六爺黨到底是翰林居多，大家多行動一下，發現那杭州知府熊良曄竟然是某人的同年，於是修書試探一番之後，這熊良曄居然立刻就投上了效忠書，永瑢大喜之下，忙命人南下杭州，與熊良曄一起給永璿使絆子。

在乾隆的旨意還沒趕到蘇州的時候，永璿就已經在蘇州前往上海的路上。因為有蘇滬馳道，蘇州與上海之間的路途僅僅在兩天就完成了。在江南招商局遷往上海之前，上海隻是隸屬江寧的一個小鎮。但是因為江南招商局，上海便從江寧劃了出來，成為江南招商局直屬的一個開發區。

不得不說和珅的確是一個非常能辦事的人，雖然江南招商局早早就在上海一帶做了開發，但是基本上還是處於無序狀態，但是和珅到了幾個月後，整個江南招商局的工作便走上了正常發展的道路。

整個上海的開發是由江南招商局製定，永璿在這裏傾注了後世上海的一些影子在裏麵。上海將成為一個航運、商業中心，浦西將是招商局的主要地盤，而浦東將用來安置那些洋人。雖然華夷分治並非永璿的想法，可是鑒於如今老百姓對洋人的恐懼，永璿不得不專門安置一個地區出來。

伴隨浦西的建設，浦東也開始慢慢有了洋人過來探險。匯豐、東印度公司紛紛在這裏建立了商業機構，同時西方各國也在這裏派駐了領事館。相對於東方的官員，西方的官員對商業的敏感度要高上許多。所以永璿也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保護國內還算脆弱的民族資本，畢竟僅憑國家資本去對抗整個世界似乎有些不切實際。

“奴才參見王爺！”和珅匆匆地趕來，“這裏忙亂，還望王爺前往衙門略坐坐。”

“不急。”永璿笑道，“且帶我四處看看。”

相對於其他官員，永璿對招商局還有江南大開發是更為看重，畢竟這是永璿安身立命的資本所在。所以永璿也格外的上心。

在和珅的帶領下，永璿先看了上海港的建設，雖然還比不上天津港，但是跟蘇州比起來，上海港還是要好上許多，更適合遠洋貿易。而且和珅也是個聰明人，他深刻地明白上海港的優勢在於海洋運輸與內河運輸的轉運港地位。故而上海港的遠洋部分與長江部分是完全融合在一起，這樣對於上海港來說可以省去跟多麻煩。同時由於京杭大運河還在使用，所以上海港還有一部分運力是針對蘇州與杭州的。所以不管浙商多麽抵製，杭州已經不可避免地融入到上海商圈中來了。

“王爺，如今南洋海軍尚未建立，故而江南招商局依照舊例興建了海關緝私衙門。”和珅道。

“不錯。”永璿笑道，“按照我們當初的計劃，蘇州與杭州將隻承擔內河運輸及近海運輸，主要的遠洋貿易還是通過上海轉運。故而皇阿瑪允了上海海關高蘇州海關與杭州海關半級的折子，同時蘇州、杭州、泉州的緝私衙門統一由上海海關緝私衙門負責。”

“王爺，如此以來，杭州港與泉州港豈不是荒廢了？”和珅有些不理解。

“它們不會荒廢的。杭州、泉州將是上海遠洋船隊南下的補給港口，同時杭州港還是京杭大運河的南起點，南北貿易橋頭堡之一。而泉州港與台灣、琉球的貿易也是很大的。”

“王爺心中果然另有天地。”

“和珅，如果你能將上海建設好，本王保你兩朝的前程。”永璿低聲道。

和珅一聽，頓時明白了永璿的意思。和珅原本一直有些猶豫，因為永璿總是表現出一種對皇位的排斥，而這會他知道了永璿的心思。永璿的確已經無路可退，如果他不坐上那個位置，那麽現在的這一切終究會被別人破壞掉。

永璿在上海逗留的時候，總發現自己身邊會有人在窺視。德克濟克已經數次提出要將那群覬覦之人捉拿，但是永璿卻覺得擒賊先擒王，讓這群雜兵跟著也沒什麽，永璿需要抓住的是他們身後的人，那個一直糾纏著清朝幾百年都不消散的夢魘——白蓮教。

對於白蓮教永璿起初並不在意，他認為隻是一群餓極了的農民聚在一起罷了。但是隨著整個北方經濟形勢的緩解，白蓮教反而愈發猖獗。而且白蓮教數次攻擊一些偏遠地區的縣衙，並且有愈演愈烈之勢，永璿這才提議武力剿滅。

當時乾隆也是抱著操練新軍的打算，將新軍輪番派遣到山東、直隸、河南一帶剿滅白蓮教。因為新軍的熱兵器殺傷力大，白蓮教不過一群烏合之眾，於是短短兩個月，白蓮教在北方三省便陷入低潮。

未曾想，這白蓮教居然跑到南邊來了。而且永璿也知道，白蓮教的精神領袖白蓮聖母據說就在杭州，不將那個聖母捉住，隻怕白蓮教之禍也沒那麽容易解決。

永璿並沒有在上海呆太長的時間，畢竟上海是隸屬於江南招商局直轄的開發區，一切都在自己人的掌握之中。所以永璿此次來的主要目的就是為江南招商局站台，為和珅背書而已。而南行最重要的目的地則是杭州，浙商的大本營。

在上海短暫停留之後，永璿等人返回江南運河前往杭州，這是整個京杭大運河的最南端航線。相對於海運船隻，運河船隻明顯就小了許多。但是親王的船隊還是非常醒目，平素江南運河也沒有太多的船隻，故而這支船隊就格外的顯眼。

岸邊，一隊人馬一直在悄悄地跟著船隊。

“哼，狗韃子居然敢到江南地盤上耀武揚威，看我不上去將他們全部幹掉！”一個少年狠狠地說著。

“王兄弟不要著急。”一個老成的人說道，“蕭兄弟已經接近了韃子皇帝最得寵的兒子，他說如果能混進宮便有機會刺殺狗皇帝。如果我們在這裏引發事端，隻怕狗皇帝的保衛會加強，到時候蕭兄弟就不好行事了。”

“倒是便宜他了。”王姓少年有些不高興，“杭州城裏那些奸商說什麽了？”

“他們說如果我們能夠給這個狗王爺造成點麻煩，就給我五萬銀票。”

其實在他們偷窺永璿的時候，永璿身邊的人也早就發現了他們。隻不過永璿一直秉承外鬆內緊的政策，對於這些暗中偷窺的人並不驚動，反而想趁機捉住他們背後的人。

“王爺，那群人暫時退走了。”一個侍衛低聲道。

“今天走得這麽早？”永璿倒有些吃驚，平素他們都要監視好幾個時辰的。“可有讓人跟著他們？”

“已經有兄弟跟上去了，奴才覺得他們可能是白蓮教的逆黨。”

“朝廷屢次三番要山東等地嚴打白蓮教，結果卻打而不死，真是可恨！”永璿嘴上這般說，其實永璿也知道如果不是山東巡撫跟山西巡撫故意不出力的話，別說白蓮教，連紅蓮教都滅了。不過兩地的官員貪圖朝廷每年的特別撥款，所以才一直斬草不除根。

“王爺若是覺得不妥，不如直接端了他們的老窩，橫豎他們江南的總堂在我們的控製下。”

“現在還不是時候。”永璿擺擺手，“江南素來富庶，若不是有人暗中推動，白蓮教豈能在江南立足？”

“王爺是懷疑江南的那群人？”

“也許吧。”永璿不置可否，“有的時候，有野心是件好事，但是這份野心如果用來對付自己人就不是什麽好事了。——讓杭州的兄弟們眼睛亮一些。”

這些人是永璿從東征軍中選調的特別人才，雖然永璿將大部分的勢力都上交了上去，但是暗中卻扣著一批人，以招商局統計司的名義存在著。再結合顧問司的情報功能，招商局已經隱約有了小朝廷的趨勢。隻不過這一切都瞞著所有的人，甚至連金鏞都看不懂永璿的手法。

永璿知道江南招商局與浙商在開發江南上有著矛盾，兩派都想主導這次的大開發以獲得利益最大化。隻不過永璿自認為自己獲得的利益最後還是回饋給了國家和社會，所以他不能讓這些錢落在商人的口袋裏。所以招商局與浙商們的矛盾似乎有些不可調和。

正是因為如此，浙商才紛紛抵製上海的開發，盡管有徽商，還有湖南、福建等地的商人，但是缺少了浙商，這江南開發就形同虛設。而且最讓永璿氣憤的是，浙商居然在集資興建杭州港，要與上海港別苗頭。而杭州知府與浙江巡撫為了自己的政績，居然對這個興建計劃是鼎立支持。

永璿對這樣不顧大局的拆台行為感到非常氣憤，所以南下杭州的目的之一就是警告浙商不要亂動，如果情況一旦失控，永璿也不排除采用暴力手段解決這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