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是人是鬼
元崢聽見動靜,停下腳步往林外看去,那孩童正興沖沖往裡衝來。
「殿下。」元崢看清來人,忙躬身行禮。
來人正是永寧帝六子,年僅八歲的蕭紘(音同「紅」)。
永寧帝如今膝下就兩個兒子,一個太子蕭維,因當初極力鼓動永寧帝北上親征,仍處於軟禁中,還有一個就是這個蕭紘了。
蕭紘年紀雖小,卻是宮裡出了名兒的難伺候,小小年紀便殘暴任性,曾親自用鞭子抽死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宮女,只因那宮女不小心放跑了他的蛐蛐兒。
身邊人挨打受罵更是家常便飯,宮人只要聽說要去伺候這位爺,個個兒都能嚇得連夜寫好家書先給自己善後。
「元四爺?」蕭紘見過元四,對這位紈褲小爺還頗有好感,「你在這兒作甚?」
忽想起來,自問自答:「哦,你如今在樞密院當差,什麼時候再給我講講外頭雜耍的好玩意兒。」
蕭紘興致盎然。
元崢一眼看見他手裡抓著一隻燕子,那燕子翅膀還努力撲騰著,掙扎著想要飛走,不由心頭惻然。
愛屋及烏,他最見不得燕子受罪。
「殿下喜歡雜耍,改日出宮上夏陽巷看看去便是!」元崢躬身答,看了一眼那燕子,「這是?殿下捕的?」
「撿的!」蕭紘得意地把燕子拎到元崢面前,「受傷了,還能一路從宮裡撲騰到這邊來呢。」
元崢果然見那燕子右翅下頭隱有一絲血跡,恭敬道:「殿下是想放生嗎?不如交給臣帶去給它上點藥,再送回巢裡。」
「放生?」蕭紘一臉不滿,「我還想自個兒來拔光毛做烤燕試試呢。」
元崢故作不以為然道,「這燕子肉少且糙,不如黃雀、鵪鶉,是農夫都不喜食之物。」
蕭紘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那我帶回去玩兒。」
元崢繼續勸說:「殿下有所不知,七月乃「鬼」月,殺生易引災禍,這一月需得避免傷陽,連官家都要在月中放生祈福。為了殿下的福氣,這燕子還是不殺的好。」
蕭紘雖不知事,卻很怕永寧帝,知道他向來看重祭祀祈福這些事,若被爹爹知道他在鬼月殺生,恐怕得挨板子。
這麼一想,他只好蔫蔫兒地把燕子遞給元崢,「那算了吧,給你。」
元崢接過那燕子一笑,「殿下仁心,必得萬福!」
蕭紘一轉身又蹦蹦跳跳跑開了。
元崢小心看著手頭的燕子,確實是右翅受了傷,那右翅根兒下一圈羽毛受損嚴重,這傷有些奇怪,倒像是翅膀上被套了一圈兒繩給勒傷的。
「算你運氣好。」元崢摸摸那燕子羽,「遇到我。」
「不殺生?」元崢身後忽傳來一聲微微顫抖的聲音。
他立時繃緊了後背。
那是……壽陽。
「我倒是不曾知道,元府四爺如此惜福積福?」壽陽拖著及地長裙,從一叢花樹後走出來,目光緊緊鎖住元崢,一步一步走近。
元崢閉上眼,想到林府的沖天大火和獨自在竹林裡惶恐無助的燕子,咬了咬牙,忍住恨意,緩緩轉過身來。
「沒想到這兒碰見公主殿下。」他微微躬身,蕭紘亂跑到這兒還有可能,壽陽獨自一人出現在此處,足以說明這一切,恐怕都是她刻意安排用來試探他的局。
她選的道具便是,燕子。
元崢平靜看著壽陽,她生疑了?
壽陽心頭的滔天巨浪一陣高過一陣,定定看著元崢一聲接一聲問:「為什麼元四爺這麼心疼這燕子?你可是愛吃炸鵪鶉出了名的,你娘為了炸鵪鶉的方子還求到過唐侯府上的後廚裡,怎麼到了燕子這兒,就這麼心軟了?」
元崢嘴角挑起笑來,帶著譏誚,「公主這話在下可就不懂了,怎麼愛吃鵪鶉就非得愛吃燕子不可?公主如此氣勢洶洶,莫非在下放生燕子,觸犯了什麼律法?」
壽陽根本不管他說什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裡,她的猜測一定沒錯!
除了林九淵,她還沒見過誰獨獨偏愛燕子的,尤其是冒著惹惱蕭紘的風險也要將這燕子救下,這絕不是大大咧咧的元四會幹出的事兒!
尤其是她在聽安陽說了元四和梁燕喃有私情之後,又將那日文府晚宴上的前後事情都打聽過!
「你會流星追箭的絕技,你還唱什麼策馬還疆的戰歌,你不是元四!」壽陽的聲音因為激動微微有些變調,眼前這個人,怎麼看怎麼像她所猜測的那人!
元崢神色紋絲不動,看著臉色蒼白的壽陽,輕聲道:「那你說,我是誰?」
「你……」壽陽捏緊了衣袖,上下牙關碰得磕磕響,「你是……」
她似推開壓在舌上的千斤石一般說出那個纏在她心上的名字,「林,九,淵。」
元崢笑笑不說話。
「是不是?」壽陽臉色似魔怔一般,渾身都顫抖起來,微揚高了聲調,「我猜對了是吧?你借屍還魂,你究竟是人是鬼?」
元崢像戲耍耗子的貓,看著壽陽激動得快暈過去,平靜哂道:「殿下莫非瘋了?」
說完再不搭理壽陽,逕直往回走去,他不怕她,他只是厭惡和憎恨她,從來沒有這樣一個女人讓他覺得像踩到爛泥一樣。
壽陽拔腿想追,嘶聲喊:「元四,你給我說清楚!」
後頭樹叢裡跑出來兩個宮女,死拽著她,一人低聲道:「殿下,這兒是樞密院的地方。」
公主這樣子被人看到,非被當成瘋子不可……
壽陽殘存一絲理智站住了腳,痛苦地抬手揪緊了自己頭髮,所以,到底是不是,到底是不是,你倒是給個准啊?!
……
到了晚上,元崢又輕車熟路翻牆入梁府,沿著花田小徑鑽進燕回閣,和燕喃把今日的事仔細說了一遍。
先說到樞密院報道的種種,「……相闊海確實不好查,尾巴手頭也沒打聽到什麼,只知道他出身很低,後來借老丈人的勢力走了劉渭的路子。」
燕喃仔細聽著,「他岳家什麼來頭?」
元崢道,「可以讓尾巴先打聽打聽。」
最後才說到壽陽的試探和起疑。
「……也不知她怎麼就起了疑。你想怎麼報復她,我聽你的,讓你慢慢出這口氣。」元崢疼惜地看著燕喃。
燕喃歎口氣,以壽陽對淵哥哥著魔一樣的貪戀,起疑是遲早的事。
她當初若不是先入為主認識了真的元四爺,恐怕也早就將眼前人和淵哥哥聯繫起來了。
「她想知道是不是嗎?」燕喃平靜道,「我便給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