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山雨欲來
尋釁栽贓計畫沒能實現,厲鈞面色難看地拂袖而去。但肖衍一行到底敗了興,除了智和即依舊完美無視各方投來的警惕、畏懼甚至厭惡的目光,背著手溜達出了門,其他的全都留在了住處。
任誰憑空被潑了一盆髒水都是開心不起來的。
方才這事,說起來厲鈞的手段低級到可笑,可細想起來,又實在是虧得自己這邊人給力。
若非夏公主心腹做事認真,阻擋及時,被厲鈞的人直接破門而入然後裝模作樣地四下搜尋,想趁肖衍他們還摸不著頭腦間,做點小動作簡直不要太容易。真要“搜”到了什麼蛇啊狐狸的,那可就真的有口難辯了。哪怕沒來得及栽贓,以饕餮的火爆脾氣,雙方一定會起衝突,他們身處丈夫國的地盤,動起手來照樣是麻煩一堆。
而之後,若非饕餮五感極其敏銳,誰身上帶了經處理的狐狸和蛇,那是一揪一個准,怕是照樣會被厲鈞這無賴纏上。一國的儲君,半點風度不講,慣於胡攪蠻纏,骨子裡充滿了渾勁,也是不大容易。可當一個王子真的不要臉皮了,也的確是件令人頭大的事。
這次可大可小的危機是成功化解了,以後呢?在抓獲真凶前,可能不少人都依然會聽信四下傳播開的流言,對著肖衍他們指指點點。
肖衍在這個世界相當光棍,不在丈夫國混飯吃,根本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但與他們緊緊聯繫著的,是夏公主。
幾個外來者本來就沒什麼好針對的,夏公主“是否結交歹人”,才是丈夫國的人關注的。
肖衍覺得不能讓這事兒不明不白。
“我們在外城和南集時,還只聽說有落單的神血能力者出事,有夜間神不知鬼不覺被榨乾而亡的,也有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可我們一進內城,內城馬上也出事了,猛一看起來死者還有些相似之處,但是——”
肖衍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面前的小案,把目前的情況大致理了一遍,“事實上不同之處還挺明顯。首先,這回兇手似乎比較‘饑不擇食’,受害的全是沒有神血能力的普通人。再者,之前夜巡人員連根毛都沒看到,這次卻在我們邸宅附近什麼怪影都看得一清二楚。這事兒一出,厲鈞馬上找上了門……不論之前是什麼情況,這次幾乎可以斷定是衝著我們來的。”
若說巧合,也實在太巧合了些。
饕餮沒什麼意外的表情,短促地點了下頭。
肖衍看動物們,化蛇如皮魚都瞪著眼睛無辜地回視,綠毛撲騰著躲避精力過於旺盛的小禿,時不時地還在懵懂的阿黃腦袋上踩兩爪子……
得,大概是指望不上它們的意見了。
只得跟饕餮商量:“這看起來,厲鈞的疑點最大。他之前就想對城外的人出手,後來又不斷生事,今天早上又出現得恰到好處。只有一點,他要真想找茬,由頭多了去了,何必找這麼奇怪的一個?因為丈夫國正關注這事兒,想要鬧大一點?”
饕餮的眼珠子隨著肖衍敲擊的手指動來動去,終於忍不住伸爪,一把抓住了肖衍的手指,像只大貓似地把玩了起來,聞言懶懶道:“終歸也沒幾樣可能性:厲鈞想栽贓他姐,他姐想下套坑他一把,或者……厲鈞身邊有人想針對我們。”
肖衍立刻抓住了饕餮的話:“前兩種可以理解,最後一種……不是通過我們對付夏公主,而是主要針對我們?”
饕餮很不耐煩這些彎彎繞繞,奈何總有那麼些人自作聰明,無聊地噴了口氣:“對,只怕夏公主還是順帶的,能坑一把最好,坑不了也拉倒。”
他舉著肖衍的一隻手,豎起肖衍一根手指:“厲鈞單純想對付他姐,兩人往來交鋒那麼久,估計彼此都有些把柄在,不必硬要拉我們出頭。”
再豎起一根:“那大公主是個暴脾氣,哪怕是有意在國人面前維持一副火爆耿直的形象,到底也不會崩得太厲害。她若真要削那倒楣弟弟,不必挖坑等人跳進來,厲鈞的混帳事那麼多,直接劈裡啪啦抽一陣就行了,反正‘跋扈’的傳聞不止一天兩天了,我看她也不是特別顧惜名聲的樣子。”
掰出肖衍第三根指頭:“當然,也可能是厲鈞心血來潮正好準備拿我們說事,或者夏公主想借外城的恐慌栽到厲鈞頭上——我估摸這這不大可能,挑一個她不在城內的日子固然可以避嫌,底下人卻可能辦得沒那麼周密——但最大的可能,還是有人就是盯上了我們,還悄悄借厲鈞做掩護。”
肖衍琢磨了一下,挑不出毛病來,點點頭接受了這說法,繼續往下挖掘:“無論如何,能隨時鼓動厲鈞出馬,那人一定與厲鈞極為親近,按怪影之說,手底下也許還養著不同尋常的妖獸。……只是有一個問題,這丈夫國不是尋常小國,圈養妖獸之類管得極嚴,放出來片刻便該有警示才是。就是化形的高階妖獸,也常有夏公主‘三省廳’那樣的地方等著它們,今日厲鈞上門也帶了測驗的東西。那麼,昨夜的幾隻又是如何來無影去無蹤,悄無聲息地作惡後不著痕跡地撤離的?”
當日瑤瑤說完“三省廳”暗地裡的道道,肖衍和饕餮好奇之下,還趁人不在意時悄悄接近過一次。果然,看似普通的朱紅門檻,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可一旦靠近到某個程度,敏銳如他們能感覺到渾身的妖力稍稍活躍了一些,若非心中默默掐訣,功法一刻不停地運轉,恐怕妖氣便會不由自主地散開了。
而且肖衍還發現,離得遠時不過是稍稍活躍,走近一點,那是成倍成倍地提升,可想而知跨國門檻時會有多大的效果。真是尋常妖物的話,根本防不勝防。
說到這裡,肖衍心頭清晰地浮上一個人——那個看起來千嬌百媚的幽。三省廳看不出端倪,但她出現時給人帶來的詭異恍惚感,以及不用手直接像獸類一樣探頭想吃東西的模樣,都實在讓肖衍印象深刻。
“我們有無名的功法,別的妖獸自然也可能有別的法子,各顯神通罷了。”饕餮是個行動派,當即敲定,“等抓住了就知道了。”
還不是等著丈夫國的人行動,而是打算自己弄個水落石出。
猛獸懶洋洋地躺著,不代表蒼蠅就可以在他身周肆無忌憚地嗡嗡嗡打轉。
肖衍閑了兩天,也想找點事兒做做了,聞言摩拳擦掌:“那我們先鎖定那幽,想法子下個套,讓她露馬腳?”
“先等著,他們比我們著急。”饕餮揉了一把肖衍的腦袋。
肖衍不滿地甩甩腦袋,躲開那作怪的手,一想也是,他們煩有人潑髒水,對方沒潑成功,其實也一定會卯足了勁再折騰些什麼出來。
“行,那你最近都得豎著耳朵聽了。”昨晚只有饕餮聽到了動靜,但這貨沒在意,現在看來也未必沒有好處——最直接的,就是對方應當會對自己的隱匿之法相當自信,覺得這宅子裡沒人能察覺他們的動作。
自以為在暗處,事實上舉動完全在別人的感知之下,肖衍表示非常期待。
一旦敲定了怎麼做,凝重的氛圍一掃而空。肖衍起身伸了個懶腰,讓化蛇它們最近都別出去晃悠,免得遇到別有用心的人故意找事,自己則拉著饕餮出去晃悠了。
宅子外頭相當熱鬧,有探頭探腦圍觀的,有大公主的人,有厲鈞的人,有治安官派出的小吏,明裡暗裡注意著這邊的動靜。見肖衍和饕餮面不改色地在眾人矚目下施施然往外走,一時也不知是不是該佩服一下。
到了南集,發現往來之人都心事重重,面帶愁雲。人心浮動,比往日更甚。
本以為是內城襲人之事帶來的慌亂,結果一打聽,卻是去過羭次山的人出了事。
可謂天價祭祀換來的保命符不管用了,前兩天還是偶爾有人感染煞氣,並沒有濺起什麼水花,昨晚,卻是大半人帶著的“山神信物”直接冒出了黑氣。這煞氣格外刁鑽又難纏,直接感染了持有者,比尋常中煞氣者癲狂得多,明明都是四體不勤的貴族,卻是幾個守衛都按不住,掙扎中見了血,還會感染其他人。
家中所藏的其他驅邪去瘴的物什全都不管用。
而今日清晨,城外往來不絕的滅蒙鳥上有大巫落地,制住了一個發狂者,仔細研究了那模樣變得格外詭異的“羭次山神所賜神物”後,斷言這是邪物。羭次山歷來神明不顯,這次的事,他們早有疑惑,按著異變來看,當屬邪神無誤。
此語一出,盡皆譁然。
巫咸國的大巫們向來被視為神明的代言人,現在雖然沒落,事涉神靈卻還是最有發言權的。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沸沸揚揚地傳開了。
人多嘴雜的南集說什麼的都有,儼然已把羭次山看做了最邪惡最黑暗的所在。
肖衍和饕餮卻是立刻想到了一塊:去羭次山探個究竟的夏公主。
若真是鼓與欽盤踞羭次山,之前一直拿了祭品就扮出一副救世主的樣子,現在忽然有了這麼大動作,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與匆匆趕去的大公主有沒有關係?
饕餮本來應該不愛管這閒事才對,但想想肖衍幾乎從不袖手旁觀的性子,又莫名想到了宮中那老愛粘著肖衍撒嬌的小幼崽。雖然對瑤瑤愛霸著肖衍這一點很不滿意,但饕餮不得不承認,小丫頭還是笑起來比較可愛。
得,他也變得跟人類一樣磨磨唧唧愛多想了:“我們出城去看看?”
肖衍看看遠處密密麻麻的滅蒙鳥,又掃了掃人群中尾隨的人:“就我們兩個,恐怕不容易,我們去找羽衣軍的人談談,這事不能耽擱。”
救人如救火,大公主再怎麼厲害,到底是個人類。不像高階妖獸,生來有著鋼筋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