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鄉下小子

　　關盼沒有做聲。

　　他低下頭，不停地往嘴裡扒飯。

　　海城的口味偏甜，但他生長在南方，最喜歡吃辣。

　　這次的幾個菜都是渝市的特色菜，辣味十足。

　　只是他也沒嘗出什麼味道來。

　　他默默地吃了三大碗飯，幾個菜的盤子已經見底。

　　最後實在撐不下，他才擱下筷子。

　　一抬頭，便見周念遠正注視著他。

　　他囁嚅了下唇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周念遠沖他微微一笑。

　　關盼在心裡輕輕歎口氣。

　　他暗戀周念遠多年，早已經接受他們後半輩子再沒有交集的事實，他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周念遠會開口請求他，讓他和他結婚。

　　大約是看出他的猶豫，周念遠輕聲道：“我知道你一時間肯定難以做決定，我也不催你，你先在這裡住幾天，慢慢考慮……好不好？”

　　關盼和他對視，低聲問他：“為什麼是我？”

　　他與周念遠許多年沒見，就算曾經熟悉，如今也變得陌生了。

　　在他眼裡，周念遠自然是最重要的存在。

　　可于周念遠來說，他卻不過是一個老同學罷了。

　　周念遠怎麼會忽然找到他？

　　更何況作為周家的家主，只要周念遠放出消息，總會有人願意嫁給他。

　　周念遠笑了笑，道：“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能讓我信任。”

　　關盼錯愕地看向他。

　　周念遠道：“確實有不少人想嫁給我，可他們都是沖著周夫人這個位置來的，我如何能放心……幾個月前的暗殺，就是因為我的一個心腹手下背叛……”

　　關盼沉默下來。

　　也對，那些人不是奔著周念遠的身份和地位來的，就是奔著周家的家產來的。

　　難怪周念遠無法信任。

　　而他是跟周念遠一起長大的，知根知底，又沒有背景，所以才會被選中。

　　關盼沒吭聲。

　　他現在心緒很亂，別說做決定，就是消化這個事，他都有些費勁。

　　實際上，他從來都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當年他考大學，報專業，畢業後的工作，都是他自己選的。

　　甚至後來跟周念遠斷絕聯繫，他也毫不猶豫地下定了決心。

　　可現在他卻猶豫了。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拒絕。

　　他跟周念遠已是雲泥之別，彼此的生活圈子和觀念不同，連朋友都難做，更何況是結婚。

　　即使只是假結婚，也不合適。

　　而更現實的問題是，周念遠的族人也好，敵人也好，必定都是厲害人物。

　　他只是個普通人，又如何去對抗。

　　他願意為了周念遠犧牲自己，可說到底，他對周念遠沒有任何幫助，甚至會拖周念遠的後腿。

　　但……他又捨不得拒絕這個機會。

　　人都是自私的。

　　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和周念遠再見面，如今周念遠的請求就像是天上掉餡餅，砸得他腦袋發懵，散發出來的香味卻不斷地吸引著他去撿起來……

　　再說他也心疼周念遠一個人扛著這些事。

　　……

　　他腦袋裡閃過許多念頭，卻無法立即給出回答。

　　周念遠像是看出他的躊躇，柔聲道：“現在你肯定拿不定主意，沒關係，你有很多時間想，不要急。”

　　關盼嗯一聲。

　　周念遠道：“奔波了一天，你肯定累了，我帶你去樓上休息。”

　　說著站起來。

　　關盼也起身。

　　周念遠替他提起行李。

　　關盼想了想，沒和他客氣。

　　他跟在周念遠身後，周念遠的背影高大沉穩，就跟從前一樣，讓他覺得安心。

　　周念遠帶他到走廊最左側的客房，道：“我的臥室就在你隔壁，你有什麼事，可以隨時找我。”

　　關盼應了好。

　　周念遠深深看他一眼，道：“那你好好睡一覺。”

　　關盼點頭。

　　在離開前，周念遠又回頭望住他，道：“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你不用給自己壓力。”

　　關盼愣了愣。

　　周念遠微微地笑，走了出去。

　　關盼坐在床上，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打量了一下房間，裝修得很是豪華，卻又不顯得庸俗，尤其是窗臺上養的綠植和桌上的鮮花，都讓人覺得心情舒暢。

　　比起他的宿舍，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終究不是他能長久居住的地方。

　　他有時候出差，也會住在高檔酒店裡，有一次住了個五星級的總統套房，十分奢華。

　　可再怎麼上檔次，都讓他沒有歸屬感。

　　就如同此時此刻的這個房間，他很清楚，自己隨時都可能搬走。

　　之後他便去洗漱，浴室也很高檔，浴缸和馬桶都是智慧的。

　　關盼忍不住歎息。

　　他記得當年，周念遠還和他一起回過老家。

　　老家的房子是老式的茅坑，周念遠並沒有嫌棄。

　　正因為如此，那時候他也沒有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差距。

　　現在他卻真真切切意識到，他們已是天壤之別。

　　他把衣服手洗了，晾在陽臺上。

　　而後他在外面站了片刻。

　　這個別墅占地面積很大，放眼看去，路燈仿佛一直蔓延到天際。

　　院子裡鬱鬱蔥蔥的樹木在昏暗的燈下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

　　天上有星星在閃爍。

　　明天定然是個太陽天。

　　他返回臥室，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可能是睡慣了硬板床，他翻來覆去很久，才逐漸睡過去。

　　第二天他的生物鐘很准，六點多就醒了。

　　他坐起來，才想起是在海城，他在周念遠的家裡。

　　有晨陽透過白色紗窗照進來，滿室明亮。

　　天氣果然不錯。

　　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打算起床。

　　剛下樓，管家楊叔就走過來，和他打招呼。

　　楊叔年紀有點大，但身體很康健，客氣地告訴他，昨晚上周念遠有事出去了，還沒回來。

　　關盼恍然，難怪他半夜聽見車子的聲音。

　　楊叔請他去吃早餐。

　　廚房裡準備了各色吃食，甚至有南方的粉面和北方的大餅，豐富極了，像是酒店裡的自助，全部都是供他選擇的。

　　關盼雖然沒睡好，但胃口還算不錯。

　　事實上，只要不生病，他就能吃很多，起碼三大碗米飯。

　　昨天晚上他其實餓得厲害，本來可以吃五碗的，只是他心裡有事，就少吃了一點，只把菜吃光了。

　　想到昨晚，他自然就想起了周念遠的提議，心裡還是有些堵。

　　他心裡其實隱約有了決定，只是他沒法說出口。

　　吃過早餐，他也沒心思亂逛，回了臥房。

　　他昨天走得太急，只收拾兩件衣服，其他什麼都沒帶，這會兒有點無聊，只能玩著手機。

　　玩了一圈，時間才過去二十分鐘。

　　這個早上有點難熬。

　　他習慣性地單獨點開周念遠的微信，竟然看到周念遠昨晚上更新了一條朋友圈。

　　是一個微笑的表情。

　　關盼左思右想，都看不出這其中寓意。

　　或許是周念遠手滑發錯了吧。

　　房裡有電視，他研究了許久終於打開，之後他就專心致志地看起來，就算是廣告，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一個上午就這樣過去了。

　　後來他聽見汽笛聲，覺得應該是周念遠回來了，便決定下樓去看看。

　　剛到樓梯口，就聽見一個尖銳的女聲道：“我不同意，你讓他今天就走！”

　　接著是周念遠清冷的聲音：“這是我自己的事。”

　　女人拔高了音量：“你是不是糊塗了，他哪裡配得上你！你不怕圈裡的人笑話嗎！”

　　周念遠停頓了片刻，才道：“媽，你別忘了，你也是農村出身，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趕出周家，又怎麼可能坐穩周老夫人的位置……您別挑戰我的底線，我能讓你當老夫人，也能讓你失去你想要的一切。”

　　女人尖叫：“周念遠！”

　　周念遠卻沒再說話。

　　關盼站在原地，一時進退維谷。

　　他終於想起，為什麼感覺女人的嗓音很熟悉。

　　那是周念遠的母親古琴。

　　小時候他見過古琴，是個又漂亮又溫柔的大美人。

　　但似乎她已經變成了陌生的樣子。

　　她剛剛指的鄉下小子，應該是在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