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決定

　　古琴認為他配不上周念遠，這是事實，周念遠的確優秀。

　　關盼垂下眼眸。

　　周念遠手段厲害，作為私生子，最終能坐上家主的位置，整個周家都被他抓在手裡，放眼整個海城，也就只有他有這種本事。

　　而古琴對自己這個兒子也很發怵，既愛又恨。

　　如果沒有周念遠，也許她早就被周父拋棄了。

　　當初她被接進周家時，充滿了雄心大志。

　　只是等她真正生活在周家，她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玩物。

　　她雖然有些手段，可周父不止她一個女人，周家又最講究嫡庶之別，不管是周念遠的爺爺還是周家族人，壓根不把她放在眼裡。

　　就是周家傭人，也並不把她當一回事，表面上客客氣氣，骨子裡卻透著鄙夷。

　　她總覺得每個人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時時刻刻都在嘲弄她，她比古代的妾都不如，誰都能斜眼看她。

　　這讓她很不舒服。

　　要不是周念遠爭氣，她估計早被周家的人擠兌走了。

　　她在周家生活了二十來年，深深明白，這些世家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

　　而她的兒子，卻把那些手段學了個十成十。

　　所以剛剛被周念遠警告，她是很忌憚的。

　　可她也不甘心，她是周念遠的母親，憑什麼不能做主兒子的婚事？

　　她不能讓周念遠娶一個鄉下小子，周家那些親戚都在虎視眈眈，她得給周念遠找個幫手。

　　可惜周念遠早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人。

　　或者說，其實周念遠的人生，她從來就沒掌控過。

　　想到這裡，古琴一陣洩氣。

　　她怒氣衝衝地往外走，路過客廳時，瞧見關盼，她眉頭微皺，停住腳。

　　關盼有點不自在，但還是下意識打招呼：“阿姨，您好。”

　　古琴很快就斂起怒意，臉上恢復笑容，親切地道：“你是關盼吧？好多年沒見，你長大了。”

　　關盼笑著道：“您還跟以前一樣年輕漂亮。”

　　他的工作需要跟各級領導打交道，雖然他沉默寡言，但並不代表他不懂說好話。

　　更何況古琴確實保養得很好，頂多像三十出頭的年紀，和周念遠走出去，說是姐弟肯定也有人相信。

　　古琴臉上依舊帶笑：“你難得來海城，多玩幾天，讓念遠多陪陪你。”

　　關盼應了好。

　　她便又沖他笑了笑。

　　小時候她也對他笑過，又美又溫柔。

　　如今也是笑，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高高在上的淡漠。

　　關盼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古琴轉身走了。

　　而她自己可能沒意識到，她最厭惡周家人表面上客客氣氣的那一套，可她其實早已經學會，甚至也變成了那樣的人。

　　關盼望著她背影，許久都沒動。

　　在他發愣之際，周念遠走過來，溫聲道：“你起來了，休息得好嗎？”

　　關盼回神，點點頭。

　　周念遠道：“公司遇到點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別擔心。”

　　關盼看著他。

　　周念遠上前一步，站定在他跟前，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擔心我。”

　　關盼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味。

　　他頓了頓，沒說話。

　　周念遠直直地望著他，道：“我吩咐過王叔，我的事，只要你問，他都會告訴你。”

　　關盼驚訝地對上他的視線。

　　周念遠輕輕一笑：“如果王叔有不清楚的，你就去找賀景。”

　　關盼想了想，他有很多問題，可要讓他真的去詢問，似乎又問不出口。

　　他胡亂地應了一聲，並沒有放在心上。

　　周念遠看他幾秒，道：“在家裡肯定無聊吧？”

　　關盼搖頭。

　　頓了頓，他道：“我想跟你聊聊。”

　　周念遠似乎並不意外，頷首道：“我們去休息室，喝點東西。”

　　關盼自然沒意見。

　　休息室在後院的頂樓，落地窗外是一片綠茵，竟然是一個高爾夫球場。

　　關盼沉默片刻，輕聲道：“對不起，我可能……沒法幫你……”

　　周念遠靜靜地注視著他。

　　關盼低下頭。

　　過了一會兒，周念遠緩聲道：“你能和我說說原因嗎？”

　　他嗓音低沉沙啞，比起年少時的清脆，多了一份沉著自持，越發好聽。

　　關盼猶豫了下，當然不可能把自己暗戀他的事說出來，只講了一部分實話：“我跟你的生活環境不一樣，我……會拖你後腿……”

　　周念遠打斷他：“這個我早就考慮過，你放心，只有一些特殊場需要你出面，其他時候你都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所以不存在什麼拖後腿……你得知道，現在是我需要你幫忙。”

　　關盼囁嚅了下唇角，道：“你可以找其他人……”

　　周念遠歎氣道：“我跟其他老同學都不怎麼熟，只能找你……你真的不願意幫我嗎？”

　　關盼啞然。

　　周念遠輕聲道：“不過，你得辭掉工作……這的確很為難你。”

　　這跟工作沒有關係，他當初選擇去修鐵路，並不是出於熱愛，而是因為家裡急需用錢。

　　後來合同到期，他懶得折騰，便又續了約。

　　沉默了一陣，關盼低聲道：“抱歉……”

　　年紀越大，他就越沒有勇氣去做一些事。

　　好比待在周念遠身邊，爭取他的愛。

　　他怕自己和周念遠相處更久以後，陷得越深。

　　到時候他再也沒法跟從前那樣，維持一顆平和的心。

　　他會有渴望，會期待周念遠回報同等的愛……最後會變成什麼樣，他無法想像，但他敢肯定，周念遠絕對不會喜歡上他。

　　周念遠輕輕地歎息一聲，帶著明顯的失落。

　　如果不是克制著自己，關盼幾乎要改變主意，脫口答應他。

　　兩人靜默下來。

　　這時候有傭人送了飲料進來，周念遠的是咖啡，給關盼的是西瓜汁。

　　關盼不禁朝周念遠看過去。

　　比起水果，他更喜歡鮮榨的果汁，尤其是西瓜汁。

　　只是這個愛好，他從來沒暴露過。

　　或許是巧合吧。

　　周念遠接收到他的目光，沖他笑了下，道：“既然你已經決定，我也不勉強你。我記得幾天後就是你的生日，要不你過了生日再走，海城這幾年變化還挺大的，我帶你逛逛。”

　　關盼沒有拒絕。

　　雖然他覺得周念遠如此忙，可能沒時間陪他。

　　但他難得有機會和周念遠相處，他還是有些期待的，以後也可以作為回憶，珍藏在心底。

　　之後周念遠問起他這些年的情況。

　　關盼三言兩語便說完了。

　　他的生活和工作都是固定的，日復一日，沒有任何新奇和改變。

　　周念遠輕輕地轉動手裡的咖啡，道：“那你想過以後嗎，你總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工地上。”

　　這個問題，關盼還真沒考慮過。

　　或許他會存點錢，去環遊世界吧。

　　但這也只是他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實際上他只想過自己會孤獨終老，卻並沒有考慮過具體的細節。

　　周念遠望著他，道：“你應該會相親結婚，再生兩個孩子……”

　　關盼下意識搖頭。

　　周念遠道：“你不想要孩子嗎？”

　　關盼繼續搖頭。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過得糊裡糊塗，沒法給小孩帶個好榜樣，不管是試管還是收養，他都從未想過。

　　周念遠微微地笑：“你看，我也不可能有孩子，我們結婚多合適。”

　　又回到這個話題，關盼覺得如果他再多說幾次，自己可能真的會心軟留下來。

　　但周念遠並沒有往下說，他接了個電話，似乎是公司有重要的事。

　　他歉意地看向關盼，道：“有個會議，我必須得出席……晚點我們一起吃飯，我讓司機來接你。”

　　關盼猶豫了下，到底沒有回絕。

　　周念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