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材施教
宋問可愛的學子們,似乎被她打擊的不輕。
宋問安慰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凡事都是從無到有,歷練如是,你們也不必自慚形穢。」
「我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宋問用教條敲著自己的後背,「這次,不讓你們寫策論,我讓你們寫分析。」
眾生疑惑道:「分析?」
宋問點頭:「分析,才是看清本質最快速的方法。既然你們已經插手此事,我就讓你們看個清清楚楚。一狀民訴,是如何上達天聽的。諸人聽聞的,又有何不同。」
宋問從懷裡掏出一小疊紙,開始點名分發:「孟為,你帶著這上面的人去找門吏。馮文述,你帶這些人去找營田使。梁仲彥,你們去問問打人的農戶。趙恆,你有關係,去找縣衙主簿,可以旁敲側擊的問問他縣令的意思。李洵,你去探探,上面的官員,是怎麼看的。」
這是她根據各位學生的家室背景分的組。
打通關係來說,是李洵那樣的高官子弟比較容易。但梁仲彥這樣的平民子弟,從氣場上更容易讓人親近,更適合做基層慰問工作。
宋問原本是打算,如果他們還不聽話,就把最不合適的人分到最不合適的地方去,給他們磨一磨。
可看他們現在這模樣,也不用敲打了。心都已經碎了。
他們的起點是不一樣的,將來會接觸的事情,也是不一樣的。
宋問希望他們一步一步向上。
宋問道:「這些人想做什麼,做了什麼,能做什麼,該做什麼,顧慮什麼,通通都給我問清楚。然後,打報告。可以商量,但是不允許抄襲。注意,結合自身。」
眾學子齊聲道:「是!」
看著終於有精神了,宋問滿意點頭。
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摺扇和竹條,微笑朝眾人頷首,然後腳步快速往門口挪動。
一眨眼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又又又一次早退了。
她走的毫無前奏提示。馮文述剛想喊住她,無奈晚了一步。
面面相覷之後,數人開始照著分組集結討論,互相約定時間。
「哦對了。」
正在火熱處,門框邊上探出一個頭。
宋問折回來道:「好好上課,不得早退。我不是指我的課,我是指其他先生的課。再會。」
隨後又迅速消失在門口。
眾生:「……」
對於雲深書院,進士科乙班的學生來說,和宋問的課比起來,其他先生的課,都有些乏味。
講大道理,他們也是會的。
他們現在只想動手做事。
於是第二天,他們輕車熟路的集體蹺課了。
孟為端著一大鍋湯,來到城門口。
用勺子舀了一碗,親自奉給門將:「大哥,大哥來喝碗湯吧。」
門將兩指推回去,戒備道:「你們想做什麼?」
孟為哈腰道:「就是覺得大哥辛苦了,來給大哥送碗湯。」
門將退開一步,惶恐道:「不辛苦,不必。」
孟為繼續施禮道:「先前是我們莽撞,得罪了各位,因此才來賠罪,希望大哥不要介懷。」
門將道:「不介懷。」
「既然不介懷,請喝了這碗湯。」孟為又將碗往前推了一點。
門將眼睛一眯。
如此堅持,有……毒!
沒毒也有巴豆!
好生惡毒!
他遂義正言辭的拒絕:「不喝。」
孟為:「那其他兄弟呢?」
門將扭頭問道:「你們誰要喝嗎?」
眾門吏齊齊搖頭。
門將道:「看,大家都不喝,你們快回去上課吧。」
孟為:「……」
馮文述那邊的營田使門口。
營田使打開門,掃了眼幾人的服飾,又迅速將門合上,慍怒道:「你們究竟還想做什麼?走!」
馮文述等人被閉之門外,有些怔神。
門內營田使道:「我都說了我不是有意的!我無端端去害他們做什麼?你們不信便罷,別總來煩我了!」
馮文述拍門道:「我信!勞煩尊駕開個門,我們只是想隨意聊兩句。」
「無話可聊!你們回去!」他說完,甩手進了裡屋。
梁仲彥帶著一群人去西王村打人的那幾戶家中,準備著挨個詢問。
梁仲彥問:「營田使來的時候,你為何要動手?當時想著什麼?」
壯漢低著頭答了。
梁仲彥又問:「在城門的時候,你動手了嗎?當時情形是什麼?」
壯漢遲疑片刻,含糊的說了幾句。
梁仲彥又細細問了幾個問題。
旁邊一直聽著的農婦兩腿顫抖,終於害怕忍不住,撲騰就給他們跪下了。
他娘子抓著梁仲彥的衣角道:「這是不是官府要查呀?這是不是要把我家郎p帶去關了?小郎君,我們不告了,也不要銀子了。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幾名學子頓時慌了神。
「非也非也。」梁仲彥匆忙去扶她起來,解釋說:「我們只是隨意來問兩句,並沒有追究的意思。」
農婦磕頭痛哭道:「他真的只是一時衝動。若是下了牢,坐上個幾年,我們這一家老小都沒有活路了呀!我們不要朝廷的銀子了。打也可,罰銀子也可,只求你們別再追究了!」
幾位學子皆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而趙恆和幾位同窗,請了縣衙主簿出來喝茶。
主簿開口便道:「賢侄啊,聽說你近日對城門那些農戶的事情很感興趣,叔叔也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趙恆忙敬上一杯茶:「叔叔請說。」
主簿拍腿道:「衙門難呀!在衙門當差更是難,稍有差錯,就要遭人詬病。這無差無錯,也要遭人陷害吶!」
隨後他甚為悲痛的闡述了一下,衙門窮,縣令窮,衙門忙,縣令忙。總之大家又窮又忙。不是刻意不管下訴,而是實在管不了了。
趙恆眾人:「……」
誰人不知長安縣令是當今國師的遠親。因此才無功無績,從鄉頭小吏一路提拔到京師。
這樣一塊油水豐厚之地,可不要賺得太缽滿盆滿。
眾學子忽然發現。
不就套兩句話?怎憑的難啊!
宋問呵呵一笑。
叫你們先前做事那麼高調。
該。
唯有李洵那邊,進度良好。
因為他問的是自己親爹。
李伯昭聽他說完,大笑道:「你們先生這樣罵了?」
他點頭道:「說的是對的。人情世故,可以靠磨,靠練。四書五經,可以靠讀,靠背。唯有人的眼界和心胸,卻不是輕易可以改變的。」
李洵道:「那兒子想問,陛下和父親,於此事究竟是怎麼看的。」
「真相為何,其實並不重要。陛下日無暇晷,這等小事,只看結果。」李伯昭道,「此事一聽,牽扯到了百姓,縣衙,金吾衛,司農寺等部。往遠了說,還有戶部和太子。縱然查清事實很簡單,處置起來卻一定也不容易。」
李洵:「既然如此,三殿下又無人脈,陛下為何要將此事交由三殿下?」
「我兒啊,就是如你想的那般。若是殿下處置的不好,陛下自會將職責轉交於太子。」李伯昭拍著他的肩道,「『世間多是身不由己,官場尤勝。』然也。我們要做的,便是在逆水之中,尋一條前行之路。卻也要懂,明哲保身之理。三殿下的事,你管不了。」
李洵道:「父親是說,三殿下,並非刻意袖手旁觀。」
「他不是袖手旁觀,他是自顧不暇呀。」李伯昭嘆道,「我兒,縱是虎落平陽,切勿做落井下石,跟風之輩。」
李洵追問道:「那父親認為,三殿下是怎樣的人?」
李伯昭斟酌片刻,評判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是個好人,卻不是你該結交的人。」
李洵低下頭道:「父親不必多番重申,兒子明白。」
李伯昭點頭。
李洵向來不需他太多擔心,是有分寸的人。
轉念想到一人,說道:「你們先生……照傳聞聽起來,很奇怪啊。」
「他……」李洵措辭道,「很隨性。」
宋問此刻確實很隨性的在街上閒蕩。
她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想吃街邊攤的**。
只能夢迴千年之後了。
不禁淚眼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