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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寵》第111章
第111章

 「可三嬸送了一隻鬧蛾撲花給我, 要我上元夜戴出去呢。」夏初嵐說完爬下榻,「我拿給您看。」

 她去妝台那裡翻找了一個錦盒過來,獻寶似地打開給顧行簡看。

 那鬧蛾的確十分精緻, 由一簇簇六瓣花朵的小金花組成,點綴珠片,上有一隻大花蛾飛於花叢之中, 其下有三叉簪腳, 華貴璀璨。顧行簡拿起來看了看:「三叔三嬸倒是待你好,這件首飾可不便宜。」

 夏初嵐嘆了口氣:「三叔一直覺得住在您送我的院子裡, 虧欠了我們, 才讓三嬸送來這麼重的節禮。其實一家人不用算得這麼清楚……」她話未說完,又有些失落。三叔可能根本就不是她的三叔, 夏衍和杜氏, 也許都不是她的親人。

 顧行簡觀她的神色,將鬧蛾放回盒子裡, 拉著她的手說道:「嵐嵐,不管你是不是夏家所出, 你們之間都有十幾年的親情。我相信三叔他們會待你如故。」

 他竟能看穿她的心事。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背上,好像這樣才能踏實些。

 這幾日她將這件事壓在心底, 刻意不去想, 但事關她的身世,不可能不在乎。崇義公府離她那麼遙遠,崇義公一家都那麼陌生,若當真是她的家人, 她也不知以後要如何與他們相處。而且身份的改變,還會帶來一連串的改變。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但願這一切是場夢就好了。」

 顧行簡拍了拍她的手背:「這世上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就想攀上崇義公府。你倒好,送到你手上的,你卻不想要。再耐心等一段日子,就會有結果了。」

 那日錢朴醉酒,想必將玉珮的事情告訴了蕭儉,蕭儉不會不查。若玉珮的主人跟蕭儉只是普通的關係,此刻蕭儉必定已經登相府的門拜訪了。但對方毫無動靜,只能說明玉珮的主人跟他關係匪淺,他需小心查實之後,才會來相府。

 「嵐嵐,上元節你便戴著這鬧蛾出去吧,不用換男裝了。」顧行簡回頭說道。

 說起上元節,夏初嵐就輕鬆些了,問他都城燈會的事。顧行簡道:「鳳凰山下,天街南北,清河坊,官巷口,眾安橋等地最熱鬧。舞隊還會在街上表演,扮成仙人童子,多的時候有上百支隊伍,十分熱鬧。你到時候跟在我身邊,否則人潮會把你擠丟了。」

 「您每年都會去街上看花燈嗎?是不是每年的花樣都不重複?」夏初嵐又問道。

 「我已經很多年沒去看過了,倒是沒注意這些。往年上元節都拉著官員們議事,所以元日之後的一段日子,他們都不太想看見我。到了元夕,鬧肚子的也不少。」顧行簡打趣道。

 夏初嵐忍不住笑,小聲說:「誰讓您在節日裡還拉著他們議事了。一年到頭只有過節這會兒才休務呢……」

 「所以今年托夫人的福,我就放過他們了。」 顧行簡從善如流。

 ……

 過了幾日,蕭儉的馬車停在了紹興夏家的門口。他此行沒有驚動任何人,當地的官府也不知道。他扶著隨從下了馬車,站在門口看了會兒,才讓人上前去叫門。

 夏家的家門正對著大街,來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將目光停留在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猜測他的來頭。天潢貴胄,總是自帶氣勢。

 夏家來應門的人聽到對方報出的名號,愣了半天,又不確定地問了一遍:「您說是崇義公?」

 蕭儉的隨從應道:「正是。崇義公特地從都城趕來,因為一些舊事,想見長房夫人。你去長房通報一聲,不用驚動其他人。」

 應門的人不敢怠慢,連忙跑到石麟院去通報了。

 杜氏正在讀夏衍從太學寄來的信。他將過年時林林總總的事情都寫在了信上,足足有十張紙,字裡行間都對顧行簡讚不絕口,三五句就不離這個姐夫。

 杜氏嘴角帶笑,好像夏衍就在她面前說話一樣。這孩子以前懂事歸懂事,人前卻有些內向,看信上說在太學交了不少新朋友,雖然課業繁重,但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快樂。看來當初讓他去考太學是對了。

 「夫人還沒看完呢?該喝藥了。」楊嬤嬤將藥碗端過來,吹了吹才喂到杜氏嘴邊,「李大夫前兩日說,您這身子骨越來越好了,再喝一兩個月可以先把藥停了試試。」

 杜氏也沒想到自己能撐下來。當初夏柏盛在海上出事的消息傳來,她幾乎立刻就想陪著他去死。要不是念在還有一雙兒女,還有夏柏盛留下的家業,她早就堅持不下去了。現在嵐兒嫁給一個疼愛她的夫君,衍兒入了太學,她也真是沒什麼牽掛了。

 「你可去松華院那邊打聽了?蕭家的事情,二爺準備怎麼解決?」杜氏問楊嬤嬤。

 「二爺已經派人去都城問姑娘的意思了。最近蕭家逼得實在太緊,聽說我們家鋪子的生意一落千丈,好幾個店面已經關門歇業了。」楊嬤嬤將打聽到的事情如實說來。

 杜氏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喝了,拿帕子擦著嘴角:「想當初阿音在夏家的時候,並不起眼。如今竟然有這樣的本事,還要二爺派人去求她。夏家被她逼到這般地步,恐怕要嵐兒親自回來才能解決了。」

 「可不是。誰能想到素日裡悶聲不吭的少夫人竟然有這樣的魄力……」

 楊嬤嬤話還沒完,就被進來的思香打斷了:「夫人,門外來了個人要見您。」

 杜氏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沒有與什麼人往來,聽到有人來找,十分意外。再聽到思香說那人的身份,幾乎一下子站了起來。崇義公蕭儉!她愣了片刻,緩緩閉上眼睛。該來的總還是會來的。

 「將人請到石麟院的堂屋裡,我換身衣服就過去。」杜氏平靜地說道。

 蕭儉跟著夏家的下人走進府邸裡。這府邸雖然比不過顯貴公卿之家,但也比普通百姓家裡好太多了。看來這麼多年,夏初嵐並沒有吃過什麼苦。他心中稍稍安定,到了石麟院的堂屋,看到壁上掛著字畫,都是前朝名家所書。

 他派人查過夏柏盛,雖是商戶出身,平日卻愛買書看書,還收集了不少字畫古玩。夏家年輕的兩個男子,一個要考科舉,一個已經入了太學。

 蕭儉停在一幅字前,凝神片刻。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轉過頭去,見一名穿著真紅褙子,裹著裘衣的嫻靜婦人走進來。

 杜氏看到眼前穿著玄衣的高大男子,器宇軒昂,氣勢不凡,連忙垂下目光行禮:「民婦見過崇義公。」

 「夫人快請起。」蕭儉抬手,「我貿然到府上拜訪,情非得已。但我確有要事想詢問夫人,還望夫人不吝告知。」

 杜氏讓堂上的下人都出去,要楊嬤嬤在外面守著,然後才淡淡地說道:「您是想問嵐兒的事吧?」既然蕭儉人都已經在這裡,必定明察暗訪過,有了幾分把握。她這個時候再隱瞞,便沒什麼必要了。

 蕭儉也不跟她繞彎子,說道:「既然夫人知道我的來意,我就實話實說了。這塊玉珮,乃是我蕭家的傳家之寶。而畫上的女子,本是我的妻子。」他從袖中抽出一張紙遞了過去。杜氏展開,看到畫上正是和夏初嵐十分像的啞娘,還有她臨終前放在夏初嵐身上的玉珮。

 杜氏合上紙說道:「恕我冒昧,您應當是有妻子的吧?還是當今皇后的妹妹。」夏初嵐問過崇義公府的事情以後,杜氏也派人打聽過,多少知道一些。

 蕭儉面容凝重:「其中的內情十分複雜。我就想知道,她是否還在世?」

 杜氏遺憾地搖了搖頭:「她生嵐兒的時候難產,撐著一口氣將她生下來,之後就離世了。」

 蕭儉抬手按著額頭,心中苦澀難當。雖然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但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能再見她一面。可終究是妄想。

 他平復了一下心緒才說道:「夫人能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杜氏點了點頭,慢慢道來。

 當年夏柏盛看到了海上貿易的商機,嘗試著乘船出海。可船到了海上沒多久便被巨浪打翻了。夏柏盛趴在浮木上飄到一個小漁村,被一個貌美的村婦所救。那個村婦就是啞娘。啞娘不會說話,悉心照顧夏柏盛,直到他康復。

 夏柏盛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想用重金報答她的恩情,可是啞娘分文不取。

 後來夏柏盛又在附近的城池籌備新的商船,抽空去探望啞娘,這才發現啞娘已經懷有身孕。村民們說啞娘也是從海上救回來的,並不知道她的來歷。漁村的條件實在太艱苦,啞娘的身體又不好,夏柏盛便做主將她接到城裡,還去夏家將杜氏接來照顧她。

 生產的時候果然十分凶險,啞娘拼盡全力才將孩子生下來。她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便將隨身的玉珮塞進了襁褓裡,托夏柏盛夫婦照顧孩子。夏柏盛問她給孩子起什麼名字,她想了想,在夏柏盛的手心寫下「嵐」字,然後便離世了。

 夏家嫡出的孩子取名按照輩分,這一輩的女孩是要在名字裡加個「初」字,所以夏柏盛就將孩子取名為夏初嵐。

 蕭儉聽完,久久沒有說話。依照杜氏描述的時間推斷,夏初嵐確是他的親生女兒無疑。他這個做爹的,十七年了,竟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女兒流落在民間。

 杜氏說道:「我看啞娘讀書識字,氣質溫婉高貴,不像是漁村出身的。但她從來沒有跟我們說起自己的過去。我跟夫君猜想,她大概不願提起吧。她是天生不會說話嗎?」

 「她原本會說話……無論如何,你和夏先生幫我撫養女兒十七年,視若己出。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以後夏家只要用得著我蕭家的地方,儘管開口。」蕭儉說道。

 杜氏擺手道:「啞娘救我夫在先,我們做的這些不算什麼。而且嵐兒她也給我們帶來了很多歡樂。這些年一個人撐起夏家,更是不易。說起來,是我們夏家欠她更多,所以談不上大恩大德。只是令公,有幾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夫人但說無妨。」

 杜氏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說道:「我們小門小戶的,沒有什麼見識,說得不好,還請您海涵。我雖不知道當年啞娘跟您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在我們面前從未提過崇義公府半個字,也沒有說出嵐兒真正的身世,大概也想讓她做一個平凡普通的孩子吧。若您要將嵐兒認回去,請看在啞娘的份上,一定要護好她,別讓她受到傷害。而我依舊還會當她是我的女兒,夏家也永遠是她的家。」

 蕭儉起身,朝著杜氏深深一拜。杜氏連忙起身道:「您這是作何?萬萬使不得。」

 「夫人的胸襟氣度,令蕭某感佩。倩兒母女能遇到你們夫妻,是她們的福氣。今日叨擾你許久,我該告辭了。」

 杜氏行禮相送,蕭儉要她留步,然後出門帶著自己的人走了。

 楊嬤嬤來扶杜氏回房,悄聲問道:「夫人,剛剛那人是三姑娘的親生父親?那樣的相貌氣度,不是等閒之人呢。」

 「蕭家本是皇族,當然不凡。」杜氏嘆息道,「這件事暫且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免得橫生枝節。」

 「老身曉得了。」

 蕭儉坐在馬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夏夫人說得沒有錯。倩兒跳入海中奇蹟生還,卻只想在偏僻的漁村終老,也不讓孩子來找他這個生父,應該是不願再跟過去的一切有牽連了。

 她的性子溫柔順從,從來不會反抗。從小時候,他要她讀書寫字,到長大後他佔有她,她一直都順著他的意思。

 但他從來沒有問過,她到底快樂不快樂。

 應當是不快樂的吧。他能給她所有的愛,卻不能給她正妻的名分,她無法過著光明正大的生活,連辛苦產下的孩子,都要被抱走。他不在別院的那些日夜,她一個人該是怎樣的寂寞難熬。

 他是如此自私,以愛的名義剝奪了她的自由。如果時光能夠倒轉,他一定會放她走,將這份愛深埋在心底。

 可她終究是把玉珮留給了他們的女兒,還將她取名為「嵐」。他的表字是青嵐,很少人知道,因為能直呼他表字的人幾乎沒有。只在她年少的時候跟她提過一次,她卻記下來了。

 她還是想給他們父女之間,留下一絲牽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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