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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第13章
☆、祁望

  天際已現魚肚白,壓在海天之間那一線。

  霍錦驍的偷襲雖說猝不及防,但還是叫雷尚鵬逃過一擊。這樣都無法取他性命,果然是個棘手的貨色,霍錦驍咬牙暗思。

  半醉半醒的海寇全因雷尚鵬凄厲的嘶吼聲而驚醒,他身邊很快就有人衝來攔霍錦驍。刀光紛至,霍錦驍劈手奪來其中一人手中長刀,身形如陀螺轉開,只聞得「叮叮噹噹」刀刃相交的銳響,圍來的人已被她擊退。她縱身躍起,又朝雷尚鵬攻去。

  可惜差了一步,雷尚鵬早就被人扶著退到人群之後,霍錦驍無法接近他。

  「二當家!你的傷……」扶他之人急問道。

  雷尚鵬將手取下,半張臉已血肉模糊,傷口從眼球縱至下頜,可見森森白骨,霍錦驍那一刃,用盡全力,毫無留情,他的右眼與半張臉已是徹底毀去。

  「媽的,賤婢!」雷尚鵬暴怒著推開身邊人,一腳踏上高處礁石,喝令道,「弓/弩手準備,給我殺了她……不……不許殺她,留活口,我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隨他一聲令下,礁石上站起數十個黑衣弩手,將箭尖瞄準霍錦驍。

  霍錦驍手執長刀施展九霄劍法,刀過之處,砂礫漫天,和血而起。記憶中,從來沒有這樣的殺戮時刻,便是兩年多以前潛入魏軍營帳協助魏東辭,她也沒開過殺戒。

  六叔救巫少彌時,她曾問他,為何不將罪魁禍首梁俊倫殺了。六叔說,他只救人不殺人,他能行善,卻無權取人性命。所以他救下巫少彌,卻沒有殺梁俊倫。善惡不過一念,而雙手一旦沾染鮮血,便永遠洗不幹凈。

  如今,她這雙手只怕再難乾淨。

  是非漩渦,她沒得選擇。

  刀刃劃過,鮮血飛濺,不斷有人躺倒于血泊間,她不知道自己殺了幾人,只知每一刀她都傾盡全力,將滿腔仇恨盡皆付之。長夜將去,這血色卻沒有盡頭。

  咻——

  利箭疾來,都朝著她的膝腿。她高躍避過,回身看到礁石上站的弓/弩手,震刀彈出氣勁,將余箭震回,那箭直沒圍在她身側兩個海寇胸口。眾人見她衣裙上血跡斑斑,殺氣傾泄,勢不可擋,均起懼意,竟各自往後退開一步,面面相覷不敢上前。

  霍錦驍喘著氣落地,刀刃上的血一滴滴滾落。

  眼前景象已有些模糊,她廝殺至此力氣漸竭。

  「愣什麼,給老子上。」雷尚鵬暴喝道。

  隨之震天一響。

  霍錦驍只能感覺到空氣中驟變的氣息,有物襲來,比箭還要快,還要狠。她來不及應對,只能憑直覺閃身躲避。

  嘶——

  細小銳器擦臂而過,她右臂袖子裂開,血頓時湧出,傷處一陣火辣辣的疼,火藥味沖入鼻間。她回頭望去,雷尚鵬手裡已舉著銅色火器瞄準她,森冷洞口上飄起一縷煙。

  鳥銃?!

  她心頭一驚,想起六叔身上的傷。

  難怪他們能殺得了孟乾。

  孟乾身中數刀,但致命之處卻是心口的傷,並非刀傷或拳傷。他落敗非因武功不敵,而是被鳥銃殺得措手不及。雷尚鵬手中的鳥銃也並非普通鳥銃,應是改良后加□□管的魯密銃,射程及威力都比普通鳥銃要大。

  此物是朝廷火器營秘器,不曾外流,如今區區一介海寇手裡怎會有這等火器?

  她滿心驚愕,那廂雷尚鵬已又舉銃瞄準她。

  轟——

  又是一聲震天響動。

  卻不是源自雷尚鵬的魯密銃,而是出自霍錦驍之手。

  不知誰喊了聲「火雷彈」,篝火里已竄起衝天火光,熱浪朝四面炸開,站在篝火附近的幾個海寇被震飛數步,余者皆抱頭伏下。嗆鼻青煙隨風而散,霍錦驍身影模糊了去,雷尚鵬瞄了幾次都未能瞄準,加之右眼劇痛,便將銃扔到屬下手中,大怒:「他娘的,人呢?」

  火光暗下,青煙消散,霍錦驍人影已失,海灘上只剩被她重傷倒地的十來個人。

  「你們這群廢物!連個小娘皮都抓不住。」他縱身躍下,見著站著的海寇就踹。

  「這附近都是海,村裡只有一條路,她沒有別處可逃。」烏先生上前,冷眼瞧著她消失的方向。

  「給老子追!我一定要抓住她!」雷尚鵬已恨她入骨。

  毀眼傷臉之仇,非報不可。

  ————

  海天交接處的魚肚白漸漸染上霞光,耀眼的紅日躍海而出,遙遠處被分作三種顏色,灰暗的海面倒映出金色魚鱗,天空湛藍若洗,中間是條赤光長緞,海天一分為二,再也不是漫漫長夜裡混沌難分的一團漆黑。

  赤紅的霞光壓在天際,像昨夜突如其來的大火,在黎明時分肆虐,火舌舔天。

  巫少彌徹夜未眠。他獨自藏在破廟,心中難安,夜裡自然難眠,到天將明未明之刻,他囫圇一覺,還沒睡實就見廟外的天際被火色印紅,瞧那大火的方向,似乎正是霍錦驍所去之處。他心中大驚,也不知出了何事,只覺不祥,便踏出破廟尋了崖上高石遠眺。

  這場火燒到現在,都還沒停止。

  而天已經亮了。

  巫少彌站到兩腿發酸,一時也想不出辦法,只能先回破廟。廟裡還暗著,他坐回乾草堆上發獃。忽然間一道人影閃過,飛速衝進廟中,巫少彌嚇得往裡一縮,拾起乾草堆旁預先放著的木棒。

  「阿彌,是我。」疲憊沙啞的聲音不復昔日清脆。

  巫少彌丟下木棒,朝她衝去:「師父?」

  他嗅到股濃烈的火藥味與血腥味,又道:「發生什麼事?你受傷了?」

  一隻手輕輕撫上他臉頰,那手冰涼粘膩,指尖與掌上都沾著血污之物,微微顫唞著貼在他臉上,沙啞的聲音繼續道:「你還活著……真好。」

  巫少彌心裏大急,角落裡的光線被神龕擋著,還是模糊不清,他伸手去摸火摺子。

  「別點火,會被人發現。」霍錦驍按住他的手,往後重重一靠,倚在了斑駁脫漆的紅柱上,她全身力量都似被抽空般,手抬不動,腳邁不開,閉上眼就是無數張蒼白失色的臉和衝天的大火。

  「官府的人追來了?」巫少彌一邊問著,一邊將干茅草都堆到她身後,想讓她靠得舒坦些。

  「不是,是海盜洗村,上百口人,無一活命。」她平靜得不正常。

  巫少彌手上動作停止,震愕地看著她。沒人比他清楚這簡簡單單一句話背後所藏的血雨腥風。東海海盜肆虐並非一天兩天之事,稍大些的海盜團都擁有戰艦弩炮與精銳戰士,打劫商船、掠奪城鎮,在東海橫行無忌。普通的海盜只搶財物不傷人命,差一點的便連人一起劫掠販賣,而最可怕的就是霍錦驍昨夜遇到的這一種,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不僅奪財劫色,臨走之時還會屠盡村子。

  「師父……」他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要勸她卻又不知該如何勸。

  言語之力太單薄,撫不平這上百條人命的傷痛。

  日頭慢慢升起,陽光從窗外照進,巫少彌看到她滿身狼狽,櫻草色的半臂與綠白相間的裙子上全是大片血污,髮絲凌亂不堪,只有髻間的兔子爺還簪得牢牢的。

  「師父,你手臂受傷了!」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手臂抬起。

  霍錦驍沒有反應,仍睜著眼看地面。他也不多說,「嘶啦」一聲將她衣袖扯下。玉白手臂上有道又長又深的傷口,非刀非劍,也不知為何所傷,皮開肉綻十分怵人。他看了兩眼,取來清水清洗了傷口,又將她預留給他的傷葯和繃帶等物取出,替她仔細包紮。

  由始至終,她都沒給反應,彷彿那手臂沒長在她身上。

  巫少彌默默包好傷口,將地上穢物收走,起身去給她拿吃食,不料才走出兩步,就聞得背後幾聲嗚咽,像山林幼獸悲鳴,他轉頭一看,霍錦驍已將頭埋進乾草堆里,肩頭聳動不已,竟壓著聲哭泣。他愣愣站著看她,胸口又悶又痛。習慣了她的笑容,他未料她的哭泣如此戳心,叫他彷徨。她痛苦至此,他卻無能為力。

  就連安慰,都顯得蒼白。

  巫少彌丟掉手中東西,坐回她身邊,什麼也不說,就看著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逐漸平靜,用手狠狠揉揉眼,抬起頭,瞳眸如洗。

  「阿彌,把給你備的衣裳拿給我。」霍錦驍冷靜道。

  巫少彌不解何意,只是照辦。

  她收下衣裳,又道:「準備一下,我們回全州城。」

  悲色盡斂,哀傷皆藏。

  ————

  全州城仍是繁盛景象。

  正午的陽光曬得地面滾燙,豎在碼頭的五兩羽毛被風吹得直飄,雞毛編的相風器朝著西南,今日刮的乃西南風。這相風器有講究,由相風銅烏演化而來,以雞毛編成,掛于高桿,因選用的雞毛重約五至八兩,故又戲稱作「五兩」。

  午歇時間,碼頭上搬貨的船員有短暫的休憩時間,各自尋了陰涼處或蹲或坐捧著碗埋頭用飯,蒜頭煸過的蕹菜,碩大的雞腿和醬燒的五花肉,就著米飯一口一個爽快,這樣的伙食到船上出了海,可就再沒有了。

  港口有個茶寮,來這兒的大多是船隊綱首、管事之流,有些身份,所以地方雖不大,卻也建得頗雅,裡頭還有說書的先生或唱彈詞的女先生,咿咿呀呀的吳儂軟語一起,聽得人酥軟心涼,再吃兩口冰湃的瓜,外頭著的火氣就都散了。

  今日寮里唱的正是彈詞,琵琶幽幽作響,女先生的聲音像黃鶯兒,雅間里藤椅上倚著的人半閉著眼,一手端著紫砂泥燒的秦權壺,直接將壺嘴兒對準口飲茶,另一手握著柄大蒲葵扇,和著外頭彈詞的節奏搖著,姿態悠閑。那秦權壺已養得溫潤柔細,壺身泛著淡淡油光,顯是常用之物。蒲葵扇搖出的風吹起他身上豆綠的絲綢長褂,涼意流泄,毫無夏日煩悶之感。

  只是這愜意並沒持續太久,很快就有人挑開竹簾進來。

  「祁爺。」來人俯首行禮。

  祁望眼也不睜,只問:「何事?」

  那人便上前俯到他耳邊道:「雷老二也到全州港了,聽說被人打瞎右眼,毀了容。」

  祁望搖扇的手驀地一停,半睜的眼打開,道:「什麼人下的手,這麼能耐?」

  「不知,不過這人應該是逃到全州城,所以雷老二已令手下的人進城,全城通緝此人。」

  「這年頭,強盜也能進城了……」祁望淡嘲了聲,又閉上眼。

  兩人正說著,外頭又有兩人咋咋呼呼闖進來。

  「祁爺!」來的兩人心氣不太順,眼裡冒著火光。

  「大暑天的,你們吵什麼?」祁望把手裡的秦權壺擱到桌上,蹙眉問道。

  「祁爺,您是咱船隊綱首,您給評評理。外頭的貨見天的運來,都堆在日頭下面,船上水手本就不夠,已經是不眠不休的往船上搬貨,如今柳爺他還要往我這裏抽調人手去給他整庫,這貨也不知何時才能搬完!」年約四旬的漢子怒瞪旁邊年紀稍長些的男人。

  「徐部領,你以為我願意啊?噢,你們把貨搬進水密艙就了事了,我那還得登記造冊,清點貨物,我不用人嗎?」柳暮言捋著下巴上的山羊胡,半搭著眼皮子道。

  「你手底下不是有人?犯得著和我搶?」徐鋒急道。

  「我的人都是拿筆杆子的手,粗重的活計他們來不了,況且前兩日又辭走一人,人手哪裡夠用。」柳暮言搖搖頭,鬍子顛顛地道。

  「那是你的事,你……」

  「別吵了。」祁望聽明白了,「缺人手是吧?你們把缺的人告訴小滿。小滿,你領兩個兄弟去城裡招人。」

  「是。」站在祁望身邊的小滿躬身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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