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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第81章
☆、重逢東辭

  清晨下過場小雨, 將島上的路淋得微潮, 越發顯得春寒料峭。雨很快便停,路上行人闔上油紙傘甩甩, 攏緊衣襟匆匆走過,這早春可比冬天還要冷上幾分。小衚衕盡頭空置的兩進宅子不知哪天起就了人聲,大門敞開, 每天都有人進進出出。春聯貼上、燈籠掛起, 天井裡的雜草拔得一乾二淨,牆麵粉飾乾淨,殘舊的宅子煥然一新。

  夜裡透出燭火, 窗上印出的纖細身影,倒似哪家小媳婦在燭下縫衣。

  霍錦驍對她的新宅報以極大的期待。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關鍵是她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今天養花,明天拔了種草,誰都管不著, 倒比寄住祁宅更自在。

  如此看來,搬出祁宅可算是件好事。

  新宅進門后是隔牆與屏門, 往裡便是小四合院,正房與左右廂房圍著天井, 小雖小,不過一個人住卻是綽綽有餘。這幾日霍錦驍將宅子里裡外外收拾個遍,花布帘子掛上、錦繡團花被鋪起, 新桌椅抬進門……空宅便鮮活了。

  霍錦驍挑了個黃道吉日請喬遷酒,將這幾日過來幫忙的林良、華威、櫻櫻、溫柔等人請來吃席玩耍。小小的宅院里便擠滿了人,全無早春寒意。灶間生火煮水泡茶,花生瓜子各色乾果擺上,霍錦驍跑前跑后給來客添茶倒水,不亦樂乎,整個宅子熱鬧非常。

  到了傍晚,天井裡的八仙桌擺出,林良、華威、宋兵要摸馬吊三缺一,就將霍錦驍拉上桌湊數。灶上的事霍錦驍不通,便交給櫻櫻和溫柔料理,她放手一賭。

  祁望到宅外時,裡頭戰局正酣,摸牌吃碰的聲音隔兩道牆都聽得到。搬離祁宅之後,她告了幾天假去修整宅子,他應允了,故兩人多日未見,今日來此倒是他臨時起意,拎著兩壇酒來看她。

  大門與二門都敞著,門上貼著門神,進去后兩邊都是新栽的九重葛,喧鬧笑聲越發清晰,祁望走到二門前,哪還有不明白的?大門外是還未掃走的爆竹紙屑,宅中請了這麼多人,她在請喬遷酒,不過沒叫他罷了。

  「胡了!」霍錦驍正自摸和了把大的,沖旁邊坐的三個人大笑,「自摸清一色對對胡!哈哈,給錢。」

  「……」林良「噗」地把才飲的茶給噴了。

  「一下午你胡幾把了?我的老婆本……」宋兵不可置信地瞪著她桌前推倒的牌。

  「承惠。」霍錦驍向三人攤手。

  華威背朝二門坐著,當即嚎起:「一家吃三家,小景,哥哥錯了。情場失意賭場得意,我不該拉你上桌!」

  打了一下午,他們三就胡過幾把屁胡,簡直欲哭無淚。

  華威的聲音剛落,坐他對家的林良忽然站起道:「祁爺!」

  霍錦驍三人跟著轉頭,果見祁望面無表情站在二門外,華威臉刷地白了,本能結巴道:「祁……祁爺。」

  他剛剛說了什麼來著?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哪壺不開的哪壺……

  「祁爺,你怎麼來了?」霍錦驍反應最快,立刻揚起笑臉迎過去。

  祁望見她一身月白小襖,頭髮鬆鬆綰著,十分家常,眉梢還帶著贏錢的得意,與從前毫無差別,似乎只有他在介懷前幾日的事。

  「喬遷酒?」他便問道。

  「算是吧,搬新宅總要熱鬧下,再加上大良哥他們幫我不少,就請來玩玩。」霍錦驍麻溜端茶給他。

  「怎不請我?」祁望把手裡拎的酒遞給她,「送你的,就算賀你喬遷吧。」

  「謝謝祁爺。」霍錦驍接過酒,忙迎他到屋裡坐,一邊在背後朝三人打手勢,讓他們坐下,「祁爺喜靜,我這不是怕人多吵到你,所以就沒喊。」

  「是我不請自來。」祁望進屋坐下,打量起四周。

  霍錦驍連道:「哪裡,祁爺能來可是蓬畢生輝的事。」

  語氣一如即往的恭維,只不過上了茶、端完果子后,她便干坐在他身邊,也不知要說什麼。兩人沉默坐了會,祁望見她總拿目光往天井裡瞟,顯然心思不在屋裡,便道:「你不用招呼我,我坐會就走,你出去陪他們吧。」

  霍錦驍看看他,又看看天井,還惦記著自己的牌,也不和他客氣:「那我出去了,茶水果子,祁爺自便。」

  祁望點點頭,她竟真就出去了。

  屋外又喧天鬧地起來,祁望獨自在屋裡坐著,便覺這屋子和他那祁宅無甚差別,冷冷清清,沒有霍錦驍陪著,外頭的熱鬧與他格格不入,坐得越久越不自在。一盞茶沒等涼,他便起身告辭。

  「就走了?留這用飯吧?晚上炎哥和衛所的兄弟也會過來。」霍錦驍抓了把好牌,只等東風來把大的,聽到祁望告辭不由分神勸他。

  「我還有事,不留了,你們玩吧,別送我了。」祁望往屋外走去。

  霍錦驍「哦」了聲,和其他人一起道:「祁爺慢走。」

  祁望快步離去,不作停留。

  ————

  一眨眼功夫就出年關,平南島的船務便又緊迫起來。

  祁望單獨帶船出了趟海,霍錦驍也不知他去的哪裡,二月前他趕回平南,與霍錦驍一起籌備去石潭港的事。三港不允許私船隨意停泊,霍錦驍只能借祁望的名將貨運去轉手。

  梁俊毅的病已大好,他與曲夢枝此番便也跟回石潭港。

  籌備了約有五日,平南的船隊再次踏上航線。

  出航那日,霍錦驍站在船頭遠眺。

  來時她坐的就是玄鷹號,這趟去石潭仍坐玄鷹號,猶記初登玄鷹號時她曾驚嘆過玄鷹之大,東海漂泊兩年,這玄鷹號在她眼中早已沒了當年神秘,只是她不免想起自己初入東海時的情形。

  歲月如梭,不知不覺,竟已兩年。

  ————

  石潭港,王孫巷。

  夜剛沉,燈才亮,油燈火苗不太穩,搖搖晃晃的閃得人眼花,照得桌上那兩碗面的辣油顏色發黑。

  滿屋都是夾著辣子味的羊肉香,羊肉的腥膻被辣子蓋過,聞起來倒誘人。有人坐在桌前有滋有味吃著面,直吃得滿頭是汗。他生得白皙,臉被麵湯一辣,就紅得特別明顯。他一邊吃,一邊呼氣,顯是被辣得不輕,可即便這樣,他還是吃得起勁。

  桌子那頭還有碗面,面上鋪著荷包蛋,碗沿擱著筷,靜靜放著,似在等人。

  屋外忽然晃過道人影,他吃面的動作一慢,開口道:「進來吧,佟叔。」

  門「吱嘎」打開,花白頭髮的佟岳生閃身而入,將門復又關緊。一進門,他便嗅到屋裡濃郁的羊肉與辣子香,猛地蹙眉。

  「衚衕口新開了間北疆麵館,我瞧著和我們當初在北疆吃的面差不多,所以叫人買了兩碗回來。你沒吃飯吧,坐下吃。」魏東辭抬起頭,燭火印出他模糊笑臉。

  毫無意外,他看到佟岳生極其嫌惡的表情。

  「不吃!」佟岳生坐到桌前,將面推開,粗聲道。

  魏東辭笑出聲來,伸手將那碗面端到自己面前:「你要不吃,那我就吃了。」

  「公子,你被關在北疆的時候每天吃這個,現在還吃得下?」佟岳生無法理解眼前人的想法。

  「日日吃,夜夜吃,當然吃不下。不過離了北疆,別處吃不著這面,久了又懷念,那裡的羊肉當真美味。」魏東辭夾起片羊肉送入口中,「可惜,這裏不是北疆,羊肉味道不如那兒。」

  「公子,別說了。」佟岳生不想再聽人提起「北疆」這二字,他被月尊教製成葯人,在那兒做了十幾年的行屍走肉,如今想來都覺得可怕,也只有魏東辭這樣的怪人,才不將這些當成一回事。

  世人都道魏東辭大破北疆魔教月尊,救出他與邵安星,引為武林傳說,卻無人知曉,三年多之前魏東辭曾被關在月尊教長達半年之久,而他與邵安星,就是看守魏東辭的葯人。

  他們都憎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那就說別的吧,要你查的事如何了?」魏東辭就止打住,轉了話題。

  「我按公子所言尋遍石潭所有的醫館藥鋪,果然都沒找到你說的這味草藥,我打聽過,這味草藥三個月前就已經斷了來源,恐怕下手之人早有安排。」佟岳生便正色道。

  「我也料到了。下毒之人為了挑起三港武林紛爭,哪那麼容易讓我們找出解藥。」魏東辭聞言並無驚色,仍淡道。

  就在上個月,清遠山莊的少主本有意求娶程家大小姐程雪君,不料卻被刁蠻的程雪君戲弄羞辱了一番,那清遠山莊少主當夜便帶人鬧上程家,卻被人打廢武功,如此一來兩邊結下仇怨,清遠山莊莊主自不甘心,在庄中集結好手欲要報仇,不出兩天竟傳出程家上下百口被人下毒之事,下毒之人竟是清遠山莊的一名弟子,兩家徹底撕破。

  他雖覺其中有詐,可下毒弟子被抓之後便已服毒自盡,程家群情激動哪會細想,已廣下英雄帖邀人前往尋仇。

  這兩家是三港最有名望的武林世家,若然起了紛爭,便引發三港武林紛爭,他費了兩年時間將三港武林勢力收服肅整,哪容得其中再起變故,再加上軍器監的武器已經基本造好,其中有十門火炮馬上要運往三港,此事迫在眉睫,不容有失,本要藉助三港武林之力,不想事到臨頭卻出了這樣的岔子,他只得從中斡旋,以解毒為名拖住這場廝鬥。

  如今當務之急就是先救人,命保住了,程家才能冷靜聽他分析。

  解毒是他的老本行,程家中的毒本不難解,只是尚缺一味藥引勾魚草,他尋遍三港都買不到。

  「那可如何是好?公子向程家允諾半月之內解毒,這已經過去五日,時間不多。若是此毒解不了,不止三港要起紛爭,公子的名聲也要受損。」佟岳生道。

  「虛名倒是無妨,這百來條性命才最關鍵。」魏東辭喝了兩口麵湯,又道,「勾魚草生在光照充足的潮濕鹽土裡,這恰是東海諸多島嶼的環境特點,所以我大安朝的勾魚草皆由三港供應,這裏斷了三個月,其它地方也不會有。這人可以控制勾魚草的來源,在東海必然有一定地位。」魏東辭又道。

  「東海有地位的人?莫非是……」

  「不好說。」魏東辭搖搖頭,繼續說,「既然買不到,我們只能另尋它途,直接向東海來的商船採買,或是向殿下借船出海親自去尋,不過後者太費時間。佟叔可知近期有什麼商船要靠港的?」

  「聽說平南的船隊遠航一年,帶回不少寶貝,這兩天會靠港。」佟岳生回答他。

  「那勞煩佟叔這幾天盯著港口,若是平南船隊靠港就來通知我,我親自去見平南祁望。」

  魏東辭記起一年半之前在金蟒島所遇之事,不期然間,闖入記憶的卻是張陌生的臉龐。

  ————

  二月中旬,恰逢倒春寒過去,石潭港回暖,數日未出的太陽終於破雲而現,天色一片晴好。

  石潭的海港與全州城差不多,大大小小的碼頭整齊排開,碼頭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海水的鹽腥味被陽光催發得濃烈,似乎只用鼻子就能嘗到風裡的咸腥。

  海面上遠遠駛來數艘船,船帆迎風而展,十分壯觀,領航船隻的桅杆上飄著綉了鷹圖的旗幟,船頭立著鷹隼像,雙翼往後貼著船舷張開,形若翱翔,赫然便是平南島的玄鷹號。

  玄鷹號一年多沒到石潭港,此番回來吸引了不少目光,常在碼頭上討生活的人聽說平南遠航西行一年,想來帶回不少好東西,便都往這裏湧來,想瞧個熱鬧,又有不少平南的老主顧也接到消息早早帶著商號里的夥計候在這裏,要佔個先機,畢竟大安海禁未全解,舶來品少得可憐,不論到哪裡都是稀罕物件。

  一時間此處碼頭聚滿了人。

  魏東辭與佟岳生站在人群最外圍,身後跟著的程家大小姐程雪君扶著丫環的手踮腳眺望,一邊用手掩緊了鼻口,她討厭海港的鹹味。

  「玄鷹號上真有勾魚草嗎?」她看了半晌問道。

  程雪君運氣好,程家被下毒之時她正好在外,逃過一劫,便自告奮勇攬下找解藥的事,跟著魏東辭一道尋葯。

  「不知道。」魏東辭淡道,目光只望著海面。

  程雪君討個沒趣,哼了聲將頭轉開。

  高帆落下,白浪翻滾,水聲「嘩嘩」作響,那船漸漸靠岸。

  日光耀眼,魏東辭抬望的眼被灼得發花,只得低頭。

  「靠岸了!」船上水手一聲高喝。

  魏東辭便又抬起頭,站在岸上仰望而去。

  「兩年,終於回來了!」嬌脆的笑聲跟著響起,有道人影從半空中落下,站到了船頭,迎風而立。

  陽光間出現的人,像個幻覺。

  魏東辭浮起一瞬茫然,隨之忽如木石,冷靜被打破,他驟然間睜大眼,不顧陽光灼刺眼眸,只是失神望著船上的人。

  船頭站的是個姑娘,生得著實漂亮,只是一身打扮卻不倫不類,既非中原的打扮,也不是邊域異族的裝束,她穿了條腰肢緊窄,裙身膨鬆的華麗裙子,鴉發編作長辮垂在一側胸`前,鬢角簪了朵大紅的扶桑花,明艷非凡。

  「噓——」

  霍錦驍將小指彎曲置於唇間,嘹亮的哨音破空,天際隨之傳來鳥鳴。

  一隻通體雪白的獵隼俯衝而下,穩穩落在了她高舉于空的手背上。

  她收回手,摸摸獵隼的頭,笑得像此刻天際驕陽。

  魏東辭目光凝固,天地再無第二人,第二色,第二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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