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色
明王殿的動作很快, 婚期不到兩日就定下, 就在半丈節之前,攏共剩不到半個月。漆琉島上下都因為這事而沸騰, 明王殿就更不必說,先前三爺賜來的東西不過是個小開始,往後送東西進梧棲宮的頻率就更高了。
顧二又指派了一批宮人進梧棲宮當差, 饒是如此, 晚秋還是被累壞。
今日明王殿將嫁衣送來,晚秋領人服侍霍錦驍試衣。里三重、外三重的厚重嫁衣,深紅鞠衣為里, 織金鋪翠,雲龍為圖;大衫霞帔為外,衫黃帔青,五彩雲龍團珠紋, 莊重大氣。冠為三鳳六龍八寶冠,鳳銜珠,龍盤雲, 翠羽金花,珠石層疊, 不僅華貴,于常人而言, 大大逾制。
霍錦驍長這麼大也沒穿過這麼重的衣裳,臉沉得一點笑容都不見。比起這身華貴嫁衣,她還是更懷念在平南時宋櫻幾人連夜趕出來的那襲嫁衣, 幾乎無綉無飾,只是一身的紅,帶著喜氣。
「姑娘真美。」晚秋站在一旁,失神贊道。
說來也怪,這位未來的明王妃平日行事作派大胆豪放,全無貴女風範,但這身鳳冠霞帔一穿上倒似換了個人般,眉目里透出的肅色貴氣,竟將這嫁衣生生壓過。
與生俱來的儀範,只容仰望。
「試完就褪了吧。」霍錦驍不耐煩至極。
晚秋還站著不動,她暗罵了聲,從暖閣走出。魏東辭正在殿上泡一壺碧螺春,聽到珠翠響動的脆聲,一轉頭看到霍錦驍,目光頓凝。
他知道她是郡主,但他也從沒見她穿得如此隆重,明艷高貴,不是滿谷瘋跑的野丫頭,也不是海上漂泊的大海梟,而是天家女子,生來便高高在上。
「你也呆什麼?過來幫我把這勞什子脫了。」她沖他招手,是讓人心甘情願的頤指氣使。
衣裳太繁複,她自己可脫不了。
東辭倒想效勞,但晚秋已經帶著人追出來,沒他插手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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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可合身?」
三爺溫和的聲音在偌大的明王殿上響起。
殿里只有他與霍錦驍兩人,她搖著頭:「合身,但是煩。」
「就你嫌煩,一輩子一次的事,還怕煩?」三爺笑了。
「一輩子一次?這是我第二回穿嫁衣了,誰知道下回再穿是幾時。」霍錦驍挑眉嘲諷道。
三爺不答,只拍拍鑾座旁邊的位置,示意她過來。霍錦驍依言而上,坐到他身邊。鑾座寬敞,坐兩個人也不擠,由上而下望去,全殿連著殿外九級石階下的敞道都盡由眼底,她想像著東海諸梟在這裏齊站拜倒的情景,竟有些群臣朝拜的氣勢。
「這兒風景如何?」他指著廣闊前景問她。
「是不錯,不過看久了膩味,不如外面的長空闊海、波濤洶湧。」她老實答道,又問他,「三爺,我已將信傳出給平南,但你還沒告訴我倭寇的船力人力以及我的人該埋伏的區域。」
「平南燕蛟船力約有五百,你備半數足矣,將船分作三隊,兩隊入漆琉西、南兩島,餘一隊留于西南海域。具體安排我會給你布置圖,你不必操心。」
霍錦驍緊緊盯著他:「三爺好生了解平南,連我平南與燕蛟有多少船力都一清二楚。不過三爺,此番攻打雙獅,我的兵力分散,只有約百艘船留在雙獅,我需從平南燕蛟調船過來。」
「我知道。」三爺點頭。
霍錦驍便靠在鑾座上,心思轉開。根據東辭的消息,許炎已經被邱一白說服,並答應協助他們這一回。屆時平南調來的船都是大安水師偽裝的,以三爺對平南的了解,到時也不知會不會看出破綻來,這可是大難題。
「三爺,我想過了,若平南大張旗鼓地進入漆琉,容易叫人起疑,不如讓我的船隊在雙獅集合后,趁夜入漆琉,可作奇兵襲之,您看如何?」
若作奇兵,趁夜而至,三爺沒有充分的時間看清楚船隊,不易察覺。
「可行。」三爺似乎對這些話題沒什麼興緻,目光疏落,起步下了鑾座,「跟我來。」
霍錦驍只得跟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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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涼,葉微黃,菊盛。
明王宮裡已擺上各色菊花,狹長的道路落得枯葉幾片,一腳踩過便四分五裂,發出裂響。霍錦驍跟在他身後慢慢走著,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偌大的明王宮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事多繁忙,說是要陪她,到頭來也不過每日抽出至多一個時辰能見她,她在他面前話不多,有開口就是問抵抗倭寇的事,不開口時就這麼沉默跟著。
一前一後,隔著觸不到距離。
「到了。」
走到一處殿前,他止步。
霍錦驍抬眸,看到殿匾額——四海昇平。
寬庭雕龍,青階上引,玉柱雙立,大殿的門被他推開,裏面紅帳高織,龍鳳雙燭齊放,榴花百子圖並龍鳳呈祥的錦帛高掛,一派喜慶。
「這是大婚行禮,並受四海朝賀之地。」他帶著她往裡走,並不回頭看她。
霍錦驍也只是跟著,與邁過正殿,行至次殿。
「這是同牢合卺之處。」他繼續說。
次殿設龍鳳榻,掛百子圖,滿殿著紅,被窗外陽光一照,眼前像蒙了層紅紗。
再往裡,便是寢處,金漆鳳雀萬蝠雕花的楠木拔步床,層層罩罩,竟有九重,幔帳如雲巒重藹,掩著盡頭的睡榻,百子花被的一角露出,垂了縷流蘇落地。
這次他沒再告訴她這是什麼地方,只是問她:「小景,喜歡嗎?」
霍錦驍想起平南那個空蕩蕩的宅子。
「三爺費心了,這樣的地方,天下沒有幾個女子不愛的。」她嘆了嘆,往外走出。
光線太暗,總顯得曖昧靡麗,她不習慣。
「你不喜歡。」這一回,她在前,他在後。
「三爺何必在乎我喜歡不喜歡。」她的指尖撫過窗花,心緒浮沉難安。
「我只是在想要如何打動你。」
「如何打動我?三爺難道不明白。」她聲音似霜花,動聽,冰冷,「我喜歡漆琉島的飯糰,平南的酒,東海的浪,高貞的風,可遺憾的是,一生只得一見。」
三爺沿著窗緩步離開的人,恍神想著事。
「三爺,出去了,這裏太暗。」
她站在門口喚他一聲。
一人站在陽光里,一人站在陰影中,隔世而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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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天過去,自打那日領她去「四海昇平」看完后,海神三爺再沒召見過她。隨著婚期臨近,四海來客源源不絕入島,各島或島主新臨,或派使者入島,竟比往年任何一個時候都熱鬧。這喧騰喜氣與熱鬧掩蓋著日復一日緊迫的局勢,讓這婚事像粉飾太平的大戲,正鑼鼓喧天地開場。
「東辭,這是你要的□□。夠嗎?」
離婚事尚餘五日,霍錦驍總算把魏東辭畫出來的人相全都雕成麵皮子交給他。這麵皮要按真人模樣來雕琢,比一般假面要耗更多時間,她時間不夠,否則能給他雕制更多。
「夠了。」東辭將面具的木匣子收下,目光仍回到桌上的島圖間,指著島南的碼頭給她看,「這裡是我們的船隻接應之處,龐帆的妻兒救出后我們會從這裏離開。船我已經安排妥當,會在這裏等到戌時正,那是巡航船換值的時間,我們要趁那個時辰離開漆琉巡船範圍。不論你有沒有拿到倭寇的行蹤,戌正之前都要趕過來,船不等人。」
霍錦驍點頭,問他:「軍所那邊,你已有萬全之計?」
「有。我恐怕要離開你幾天時間。」他道,「倭寇的人已經入島,最近會很混亂,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沐真在島上查探發現,漆琉幾方勢力有蠢蠢欲動的跡象,時間緊迫我們來不及查實,恐怕與你的大婚有關,你隨機應變。」
「你要離開?你怎麼離開?」霍錦驍眉頭頓蹙。
都這節骨眼了,他還要離開去哪裡?
「明天你就知道了。」東辭把島圖一收,吹滅桌上燭火。
「你又故弄什麼玄虛?」她不悅道,人卻忽然騰空,被他抱起。
只聽東辭道:「小梨兒,放心吧,我不會有事。我還等著與你正式拜堂成親,做你肚裏娃兒的爹。」
「你說什麼?我……肚裏娃兒?」霍錦驍腦中一懵,順利忘掉擔心。
「不是現在。」東辭聲音沉斂,「放心,你還沒有。」
她心弦一松,人已被他放到榻上。
「不過,也許今夜能有,可說不準。」他欺身而來。
自打上次那夜過後,他沒再碰過她,她也老實地不敢再撩他,今夜卻不知為何,他忽然發作。
「今夜?」霍錦驍被壓在榻上,還未會意,外衫已被褪去。
淡淡葯香入鼻,如絲線牽心引魂,她頭昏沉沉地胡亂將手抵在他胸口。他埋頭以唇逗引,隔著天青色的兜兒咬上絲線綉成的雀鳥,她被刺激得一顫,曲膝拱腰,他的手卻已將她腰間褶裙抽開,撫著她的小腿輕輕一提……
霍錦驍只看到他的烏髮散落自己滿身,像是纏綿青藻,從胸游下,她猛地又將腿繃緊,想要攏起,卻被他緊緊箍著。
身上各處皆被捻搓成芯,她的抗拒只化幾聲細碎吟/哦。
羞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