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寵
巳時初, 太陽已升得老高, 黑市早早開門,如今已人聲鼎沸。西角是進貨的門, 一隊囚車正慢慢被人押送入黑市,直接駛到六道所。
六道所買賣活物,人盡皆知。今日有雙龍島的俘虜送來, 作為肉貨在這裏拍賣。所謂肉貨, 指的是人,男男女女,用籠子裝著供人挑揀, 至於被買主買走後幹什麼,就不得而知了。新到的這批肉貨貨色不錯,所以來黑市的人十有八/九都奔著六道所來,還沒等開市鑼敲響, 青石築的拍台下面已經坐滿了人,不少人都是趕早來的,為了能佔個好位置。
霍錦驍到黑市時, 裡邊已經開拍,台下的人喧嘩聲不斷, 大多數是男人,也有些女人濃妝艷抹地挨著男人坐著, 污言穢語隔得老遠就能聽到,不堪入耳。
「景姐,您真要買男人?」樓安跟在她身邊, 眼珠子不斷轉著,絞盡腦汁想勸她放棄這念頭,但他已經勸了一路,她卻點放棄的念頭都沒有,反越來越得勁。
「怎麼?有問題?」拍台被重重人影擋著,霍錦驍看不清楚,便揪起樓安的耳朵,「有沒辦法讓我進去?人這麼多,我看不到。」
「疼疼,姐輕點兒。」樓安捂住耳朵,五官皺成枯樹皮,「想進去很簡單,但景姐要不要知會三爺一聲,您這突然帶個男人回去放在身邊,似乎不妥……」
他說得小心翼翼,霍錦驍卻滿不在乎:「我挑男人,和三爺什麼相干?再說了,你不是男人?」
樓安被她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心驚膽顫。整個漆琉都知道三爺對她另眼相看,這都住進了梧棲宮,偏這姑奶奶不按理出牌,要讓她真帶個男人回去,顧二怕會把他拆皮剝骨,可他攔不住她……
「我是男人,但我不一樣。」他只好解釋。
「不一樣?」霍錦驍目光略往下滑些。
樓安猛地夾腿站直:「景姐別開玩笑了,咱還是回去吧。」
「別和我廢話,讓他們給我騰條道出來,再安排個位給我。」裡邊的錘音一聲接一聲,霍錦驍聽得心煩,懶得再羅唆。
樓安撓撓頭,見勸不動她,只好道:「這還不好辦?您往旁邊稍讓讓。」
霍錦驍依言退開半步,就見樓安走到六道所正中,扯開嗓門大喊一聲——
「平南景驍到。」
人群立刻自動讓開,霍錦驍一眼瞧見台上黑青鐵籠里關的男人。
白衣,清瘦,低著頭,面無表情,樣貌俊美,冰棱似的人。
底下叫價已過三輪,坐在第一排巨鹿島的倪旺看上這人,追著價咬住不松,旁人見他勢在必得便都讓給他。正等著定音錘敲下,門外忽響起一陣恭敬的招呼聲。擁簇在門口的人群自然分開讓出條道來,台上敲錘的人也罷手。倪旺不耐煩地回頭望去,只見門口進來個女人,她身量高纖玲瓏,穿了件交領紅裙,外頭罩著赤褐皮甲,勒出勁瘦線條,顯得十分有力,卻又比男人添了曲線。
等著定音錘的看客們有點怔愣。
這女人不止身段好,臉蛋也好,水掐的臉,染得鮮艷的唇,畫著長長的眉,左眼斜下邊有顆硃砂點的小痣,韻味十足,只要一笑就能顛倒眾生。
但她不笑,抿著唇,目光清冷,在眾人擁簇中邁入六道所。
倪旺今年第一回來漆琉,不認識這女人,只聽旁邊有人叫她:「景姐。」
大夥都很恭敬。她誰都沒理,徑直坐進場中獨立出來的小雅間,雅間垂下的帘子被人撩起,很快有人端茶遞水進去。
聽說,那位置原是給三爺準備的,沒人能坐。
她坐定之後,拍賣繼續,台上的主持者這才反應過來,一錘落音,正要命人將籠中的男人交給倪旺。倪旺就好這口,那男人合他的胃口,正高興地搓揉著手,那邊卻冷不丁響起冰冽的聲音。
「把人帶過來我看看。」
倪旺一愣,已看到本要送到他手上的男人拐了個彎,被帶到包間裡頭,他氣極,嚷道:「這人老子買了,光天化日想從老子手裡搶人?」
旁人趕緊拉下他,捂住他的嘴,小聲:「知道這人是誰嗎?」
倪旺當然不認識,認識他就不敢吱聲了。
平南、燕蛟的景驍,據說原是祁望的情人,祁望死後就一人獨大,不僅殺了六省盟主魏東辭,退敵于海,還佔下平南外的三座島,實力已上東海十梟前三,被三爺請到漆琉,身份尊貴得很。
「聽說……三爺也看上了她,留她在明王殿住著,隨她在島上怎麼鬧,都沒人敢管敢惹。一個肉貨,你就算了吧,別和她爭。」那人勸倪旺。
倪旺摸摸脖子,啐了一口,恨恨坐下,眼睜睜看白衣男人被帶入包間,很快只剩個模糊輪廓。
男人被帶入包間后就垂手站著,目光落在地上,眼前坐著的人他不敢看。
「抬起頭來。」她聲音很動聽,嫵媚嬌纏,然而沒有溫度。
男人乖乖抬頭,露出英俊的臉,目光還是垂的。
眉眼輪廊,有些像東辭。
霍錦驍站起,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道:「叫一聲來聽聽。」
「景姐。」
「換個叫法。叫我……小梨兒試試。」她似笑非笑,眼裡折出凜冽的光。
「小梨兒……」四平八穩的聲音,毫無驚喜。
她看了他兩眼,朝外頭道:「這人我要了。跟我走。」
樓安的臉整個垮了,沒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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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午,霍錦驍帶著滿臉愁色的樓安和身後眾人回到梧棲宮。
「行了,樓安,你下去吧。」霍錦驍遣退樓安,又朝白衣男人道,「你……」
「蘇喬。」他報上名字。
「蘇喬,跟我進來。」她道。
樓安忙要阻止:「景姐,他不能進……」
霍錦驍已經帶著人邁過梧棲宮的門檻,樓安不能再跟,只好苦著臉巴巴站在門口張望。
正在宮裡準備午膳的晚秋領著兩個小宮女迎到庭中,行過禮,看到她身後跟的男人,極為驚訝。
「景姑娘,這是……」
「蘇喬,黑市買的肉貨。」霍錦驍往裡走去,言簡意賅。
晚秋忙跟在她身邊阻止道:「景姑娘,這不合規矩,梧棲宮男人不得入內。」
霍錦驍猛然煞住步子,看看蘇喬,面露不舍,而後道:「可我喜歡他,我想放在房裡使喚。」
這話說得直白,晚秋紅了臉,蘇喬頭也垂得更低。
「姑娘,這裡是三爺的後院,您帶個男人回來,還收在房裡……這……」晚秋的反應與樓安一模一樣。
「這樣的話……」霍錦驍想了想,「那我住外頭去吧,就不為難你,也不麻煩三爺了。」
她說走就走,轉身帶著蘇喬朝外走去。
晚秋嚇了一跳,很快衝到她身前躬了身:「景姑娘留步。」
霍錦驍蹙了眉:「你攔我作甚?」
晚秋慢慢冷靜下來,比起宮裡多個男人,讓霍錦驍離開的罪名恐怕更大些,她斟酌再三,方才開口:「景姑娘是三爺的貴客,也是奴婢們的主子,哪裡稱得上為難與麻煩。」
「那你的意思是?」霍錦驍盯著她。
「既然是姑娘買的人,自然是要跟著姑娘的,奴婢這就是去安排住處。」晚秋恭敬道。
「如此……你也不必另外安排了,讓他暫時住我屋裡吧。」霍錦驍聞言勾唇笑笑,朝里走去。
晚秋一愣,霍錦驍卻又回頭,指著蘇喬道:「你找兩個人帶他去清泉居,服侍他好好沐浴,把他給我洗乾淨!這一身上下臟死了,晦氣。」
蘇喬抬頭,盯著霍錦驍直看,眼裡有些無聲薄慍。
「看我幹什麼?你們快把他帶走。」霍錦驍揮揮手。
晚秋只得喚來身後兩個清秀的小宮女,讓她們按霍錦驍吩咐把人帶下去。
「好好服侍蘇公子。」
末了,她還叮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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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錦驍心情愉悅地進屋,屋裡早已備了瓜果小點等物。她走到桌旁,隨手掀開青瓷蓋碗,裏面是冰湃的酸梅湯,一開蓋就冒出絲絲涼氣,她飲了兩口,通體舒暢,又挑起松子剝著吃,心裏想著適才情景,不由勾唇笑了。
讓他裝!
吃了兩顆松子,她想著想著,又不痛快了。
那兩個小宮女把人帶去溫泉邊,替他脫衣,服侍他沐浴,沒準還要給他搓搓背揉揉肩……
什麼都看光了啊?
霍錦驍把手裡松子一扔,起身往清泉居走去。才剛走到清泉居外,她已經聽到裡邊傳出銀鈴似的笑聲,兩個小宮女也不知道在笑什麼,嘴裏只「蘇公子」的喚著,別提多刺耳。
一腳踹開門,霍錦驍走了進去。
兩個小宮女看到神色陰沉的霍錦驍,立刻收起笑,馬上指著蘇喬道:「景……景姑娘,是蘇公子不讓我們服侍的。」
可不是她們偷懶。兩個小宮女有些委屈。
霍錦驍望去,氤氳的水氣籠著個人——蘇喬穿著衣裳站在池裡,目光不善地看她。
她清咳一聲,朝兩個小宮女道:「行了,你們出去吧。」
小宮女們怔了怔,她不耐煩揚聲:「出去!」
「是!」那兩人嚇一跳,慌忙退出清泉居。
門才掩上,兩個小宮女就聽到裏面傳出好大一陣水聲,像有人入水。
想了想,兩人臉色大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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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霧熏撩,池間有輕粉淺白的花瓣漂著,被澆得四散。
「魏東辭!」霍錦驍暗暗咬牙喚了聲,聲音隔著水音只在他耳邊打轉。
趁著她蹲到池畔取笑他難消美人恩時,他一把將人拉下池子。
「氣了我三個月,夠了沒?」他扭了她的手腕,從後面把她抱住。
「沒夠!」霍錦驍反手一擊,脫出他的懷抱,水下的腳一把,把他勾倒。
魏東辭仰面沉入溫泉,另一隻手卻牢牢攀著她的腰肢,帶著她一起沉進了池水中。
髮絲在水裡浮開,水藻般散在兩人身邊,水下光線迷離,將二人目光染得幽沉,霍錦驍屏息抿唇,落到他胸`前,與他沉到池底。魏東辭倏爾翻身,摟緊她的腰肢,一手撫過她的臉頰,狠狠吻上去。
濕熱的唇粘在一起,像兩片難分難捨的花瓣,不叫溫泉的水沁入一絲一毫。空氣在兩人口中交纏,肺慢慢變得灼燙,魏東辭忘乎所有地在她唇間吮xī,舌尖一寸寸探入,纏著她的唇舌……池水被攪得翻騰不已,窒息的感覺漸起,水面「嘩啦」一聲,魏東辭抱著人從池裡站起,沒有給她半分逃開的機會,將人壓在池畔上。
衣裳濕透,長發滴著水,在青石汪出豆大水珠,又匯成一片。霍錦驍像要化開似,從來沒覺得自己能如此綿軟,也從來沒發現魏東辭的身軀像精鐵,強硬牢固。
三個月的折磨,再見她的這一刻,化作他心頭瘋狂的火焰。
抵死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