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
三爺一句話, 忙壞了顧二。霍錦驍把買賣想法同顧二一說, 顧二便心領神會,自去安排。她和祁望在瓊華樓里呆了大半天, 被好吃好喝地供著,跑腿的事全由顧二代勞,到了午後顧二已尋到幾家, 親自領著二人去倉庫看貨。
有人領著看就是不同, 省去她許多功夫,那些賣家見是顧二親自來的,也不敢耍花樣, 再加上有祁望在旁盯著,霍錦驍便放手採買,不過半天功夫,已談妥幾宗買賣。
存在銀號的銀兩一半用來採買米糧、獸皮等物。冬天將至, 海上雖說不會大冷,但海風颳得猛,冬涼侵骨, 禦寒之物不得不備,再加上祁望計劃開春遠航, 這遠航可不比前幾次短程航行,動輒數月半年, 途經各處季節不盡相同,指不定就遇風雪,這些東西自然要提前準備。另一半銀兩則用來採買□□油料等物, 燕蛟只有金蟒四煞留下的□□刀箭,□□油料被她一把火炸光,所以她要重新買,有了這批貨,燕蛟的兵力防禦會再上一檔。
除此之外,霍錦驍還要換船。她本打算將戰船賣掉再買貨船,不過顧二覺這樣太麻煩,便商量著替她找人直接換,只是船為大件貨物,對家不易找,顧二一時半會也沒有合適的,只叫二人給他三日時間。
霍錦驍與祁望便都點頭,又謝過他幫忙,這才離開瓊華樓。
天色已暗,燈火亮起,黑市夜裡不歇,到了晚上燈火通明。霍錦驍興緻仍不減,忙完公事又忙私事,拉著祁望逛起來。
「你不是已經訂了一批皮子,還要買什麼?」祁望見她又往獸皮商那裡鑽去,便問道。
「那都是禦寒用的普通皮子,我想挑兩塊成色好的毛皮做大氅。」她進了庫就兀自看起,一邊挑一邊回答祁望。
「你剛才怎麼不與顧二說?還有,你做大氅幹嘛?那是男人穿的。」祁望跟著她。
「已經麻煩顧二一整天,不想再煩他,而且我想親自挑。」霍錦驍盯著架上掛的毛皮仔細看,「兩件大氅一件給你做的。這不是要遠航,經風歷雪的,你帶件厚實的衣裳好禦寒。上回你送了我一套衣裳,這回換我送你。」
說著她從架上取下兩塊毛皮就往祁望身上貼去。
「祁爺穿深色好看,裡子用水貂皮,外面用黑狐毛,威風!」她擺弄了兩下道。
祁望瞧她起勁,便站著讓她擺弄,只道:「那另一件呢?」
「另一件給師兄。他那人懶,只穿店裡普通成衣,偏一年到頭風裡來雪裡去,我早想給他搗騰一件,外頭的毛皮不如這裏齊全,成色也不好,既然看到了我就囤一塊,給他留著,有機會見了面給他。」霍錦驍說話間又看中塊純色白狐皮,直接拿祁望試色,「師兄穿白色好看,這塊不錯,祁爺覺得呢?」
祁望掃開她的手,淡道:「我不需要,你自己挑吧,我在外面等你。」
語畢他轉頭就走。霍錦驍忙將皮毛掛回架上,心裏納悶,這人好好的怎麼說生氣就生氣了?
「祁爺怎麼了?」想了想,她還是跟上祁望。
「沒什麼。」祁望踏出貨倉,也不看她。他也不太清楚那一瞬間浮起的煩躁是為什麼,明明前一刻心情還頗好。
霍錦驍有些掃興,左右掃了兩眼,忽然瞧見丁喻站在不遠處,正和賣皮子的老闆說話,聲音傳來,聽著兩人像在討價還價。
「丁爺。」她便丟下祁望,上前打招呼。
丁喻一見她就抱拳:「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主家,這『爺』字我不敢當,叫我老丁就成。」
契約還揣人家兜里,他只能認慫。
「丁大哥,你幹嘛呢?」霍錦驍「撲哧」一笑,問他。
「買皮子,這店的皮子老貴了。」丁喻啐了口道。
「誒我說你這人真是……也不出去打聽打聽行情,統共就買幾十張皮子,我按五百貨量的價報給你,你還不滿足?去去去,嫌貴別買,我不假伺候你了,窮酸貨。」老闆聞言氣得把丁喻手上掛的樣貨搶回,回了自己庫。
「別走啊!漫天要價落地還錢,你走什麼!」丁喻急得在後邊直嚷。
霍錦驍拉住他:「丁大哥要買皮子?」
丁喻見老闆果真走了,知道自己還價太狠把人給氣著,不由有些沮喪。
「實不相瞞,有些年沒給兄弟們做新的皮甲,眼瞅冬天到了,所以想買批皮子,誰今年價格比往年漲了許多。」丁喻只懂領兵,不擅經營,囊中羞澀,說來都是辛酸。
霍錦驍眼珠子轉了轉,笑道:「難得來趟漆琉,丁大哥想置辦的可不止皮子吧?」
丁喻看到祁望也過來,先朝他拱手打個招呼才道:「可不是,想買的東西多了去。皮子、布料、糧食,武器、□□、草藥,還得把船送到船塢里修繕,不怕你們笑話,哥幾個是面上漂亮,內里空空,這又簽了五年契……」
他話說一半,忽想起正是與霍錦驍簽契約,便馬上尷尬打住。
因是賭輸的,這五年契沒錢賺,他得白耗這五年。
「丁大哥莫愁,我給你想法子。燕蛟如今也窮,開不起大價錢請哥哥,但也不會要哥哥白乾這五年。皮子布料糧食這些,燕蛟還是供得起。我早上已經訂了一批皮子棉絮布料糧食,把丁大哥的船隊也算在內了。回頭丁大哥隨我回燕蛟,我讓島上的村民趕一批皮甲和夾衣出來給你們,你們的船也能送進燕蛟的船塢保養,不用另外花錢,丁大哥的錢可以花在刀口上。」
霍錦驍了解過丁喻船隊的情況,他沒有占島,所有物資都靠買,船隻保養也要倚仗別人的船塢,這就是筆大開支了。
「你讓我上島?」丁喻很驚訝,「你不怕我……」
他的船隊可全是戰船。
「不怕,丁大哥聲名在外,出了名的仗義守信,況且如果你真的看上燕蛟,想要搶島……」霍錦驍說著看了眼祁望,笑道,「那我現在就能把島交給你。當時我接手燕蛟事出無奈,村民臨危托島,我才勉力接下。若是哥哥有意我自然樂得將此燙手山芋交託給你,任哥哥之力必能帶領燕蛟蒸蒸日上,如此我就能專心隨祁爺出海,自由自在。」
她越說越高興,攥住丁喻的手道:「走走,咱們找三爺去,我把島給你。」
丁喻嚇得一把掙脫她的手:「別,小姑奶奶饒了我,我要想占島,早十年就佔了,等不到如今。」
他就是怕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務,才不願占島,只在海上漂泊。
「好了,你別為難丁爺,丁爺志在四海,不會留島的。」祁望把滿臉興奮的霍錦驍攔下,又道,「丁爺,小景先前說得有道理,你隨她回燕蛟,一來可修繕船隻、補給船隻,二來馬上年節,讓你的兄弟們也休息休息。日後很多東西還要仰仗丁爺,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大家合作愉快,也許能長期合作下去。」
「成,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多謝二位好意!」丁喻想了想,覺得霍祁二人提議百利而無一害,便點下頭。
霍錦驍沖祁望飛了個小眼神。丁喻與她簽的契約只是出海護航的約,可不包括守島,她在他身上花了這些物資看似浪費,不過得到的卻更多。燕蛟如今最薄弱的就是防禦,衛所一時半會之間也完善不了,若能讓丁喻的人留在島上,衛所可以全力訓練新員,她也可以放心發展別務,哪怕只有半年都會省掉她許多事。
「走走走,今日我請你們喝酒,咱們去醉仙館,裏面的姑娘一等一的好!」棘手的問題解決,丁喻心情大松,一時得意忘形就邀二人上窯子。
「……」霍錦驍一愣,她這是穿了女裝還被人當男人了吧?
「丁爺,今天……不合適。」祁望點醒他。
丁喻會意,馬上改口:「對對,那改天,改天再約祁爺去醉仙館。」
話說完他又看到霍錦驍澄澈的目光盯著自己,他想起二人關係,立刻漲紅臉,狠狠拍了自己後腦一下:「瞧我這眼力勁兒!改天也不約了,祁爺有家室的人,跟我這孤家寡人不一樣。窯子也沒什麼好的,姑娘還不如景姑娘百分之一美……」
祁望聽他越說越渾,竟將霍錦驍和煙花女子相提並論,不由蹙眉打斷:「要喝酒不一定非去窯子,酒館也一樣。漆琉島上有間無名小館的魚生特別好,我帶你們去吧。」
說罷,他拉著霍錦驍就往黑市外走去,不讓他們再羅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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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以船易船的關係,霍錦驍在漆琉島又多呆了五日。
採買的貨物數量龐大,祁望的船和燕蛟的船都裝不完,她先揀著要緊的東西裝船帶走,余貨交給漆琉島負責。船一共換了二十艘,不過她只帶了幾艘過來,對方也未將所有商船帶著,故而她便托顧二幫忙,讓對方將商船駛到漆琉后將余貨裝船,由他的人把船再駛到燕蛟,再行換戰船駛回。
顧二欣然應允,霍錦驍便按了手印簽下文書,總算將所有買賣都弄妥。
第六日一早,平南號上所有人便都集中上船,預備離港回平南。
平南號上的人除了林良與小滿之外,當時都留在船上。因為搬貨上船的關係,周河、柳暮言及船上眾人都已被她嚇傻過一次,幾天下來也慢慢習慣,只是不再像從前那樣隨意接近她了。
秋陽絢麗,晨風微涼,霍錦驍穿回祁望送的那套衣裳站在甲板抬頭看水手升帆,藉著長空遠海之景,人在帆下如同畫一樣美麗。除了林良與小滿之外,船上的水手不時偷偷看她,卻無人敢再與她搭訕。
海面被船剪開兩道白浪,船緩緩駛離港口。
祁望行至她身邊,與她同眺遙遠海面。
「祁爺,你說你的船女人上不得,那現在呢?」她趣道。
海風掠過,拂起她鬢邊長發,一張嬌顏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眉目飛揚,笑唇明媚。韶華正當時,恰是她最美的歲月,絢如霞光。
驚人眼眸。
「我的女人例外。」祁望答道。
「挂名的。」她毫不客氣駁回。
祁望便不再多說。
及至扶仙島與其餘人會合,朱事頭、徐鋒與華威等熟人見到她,不免又是舉船皆震,再加上林良的大嘴巴,漆琉島上的事樁樁件件瞞不過人。
斗獸場中大敗丁喻,降伏猛虎,帶回大批物資與丁喻船隊,三爺親見……
以最尋常的面貌登上漆琉,回來之時已換回女兒身,卻未折損半分威名,她想要的,已經做到。
百年東海的第一個女海梟,她叫霍錦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