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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第141章
☆、長生雙命

  不知可有人試過, 將劍刺進心愛之人胸口的滋味?

  人沒了心可還能活?

  她師兄那麼聰明的人, 可會醫他自己心上這道傷?

  霍錦驍不知道。

  殺東辭這日,萬里無雲, 碧波微粼,是這海上難得的平靜時刻,風雨皆無, 四周都是人, 看著她的劍,看著他的血。

  黑壓壓的蠱蟲一隻一隻落到地上,像下起傾盆大雨。

  她和他相識有十六年……還是十七年?記不清了, 從她記事以來他就在,像她生命里伴生的草木,在地上各自繁盛,可根卻在地底深處相結, 像緊密相聯的血脈。

  「說好的,同去同歸,你為什麼騙我?」

  她抱緊他, 呢喃著。

  鳳冠未覆,嫁衣尚新, 家中新貼的喜字猶展,匆匆數日, 春華落空,烏髮難結,少年心事, 只剩舊憶。

  這段血路盡頭,為何還是只剩她一個人?

  ————

  夏雨來得突然,烏雲驟然聚涌,頃刻間下起滂沱大雨,山間的路被雨水澆得泥濘。林間樹木簌簌作響,葉片叫雨打得噼啪作響,像突如其來的哭泣,四面八方流過。

  有人踩著滿地泥濘急跑而過,蓑衣下擺露出的青裙蹭了一大片泥水,她也不停步,仍是賣力跑著。很快,她便跑到山崖下的石洞前,氣喘吁吁地放緩步伐。

  石洞幽深,裏面一片漆黑。

  洞前有人撐傘站著,傘沿的雨水串成線落下,雨氣潮濕了他身上衣裳,肩頭衣袂袖子全是大塊水痕,這人也不知在雨里站了多久。

  「阿彌。」丁鈴喚了他一聲,把笠帽從頭上摘下。

  巫少彌轉頭見了,將傘撐到她頭上。

  「你怎麼來了?」他問她。

  「小景姐怎樣了?」丁鈴一邊說,一邊把藏在蓑衣里的食盒拿出來,她來送飯的。

  巫少彌搖搖頭,臉上是無法掩飾的擔憂:「一天一夜,沒出來過,也不讓人進去。」

  他想進去陪她,都被她的劍氣擋在洞外。

  昨日之戰,他站在船上看得最清楚,霍錦驍不偏不倚刺中魏東辭心臟,而那一劍本該刺空。從那時起,她腦中繃緊的弦就斷了。跟著霍錦驍兩年半,他還沒見過她像現在這般,生氣盡空,鮮活不再,眼神都是灰暗的,看得人心裏抽疼。

  可誰都給不了她安慰。

  從船上回島之後,她就抱著東辭屍體進山,躲進這山洞里,萬事撒手,誰都不見。

  「你在這裏守了一天,吃點東西。」丁鈴打開食盒,拿出荷葉包的兩個包子塞進他手。

  巫少彌沒什麼胃口,卻還是接下。丁鈴拍拍他的肩,蓋上食盒,又往前走去。

  「你吃著,我給小景姐送進去。」她快步衝出傘。

  「別去!」巫少彌聞言心頭一緊,扔了手裡的包子,飛身上前。

  轟——

  劍氣驟然劃過,洞前地面飛起一片碎礫。丁鈴被巫少彌緊緊拽著手臂拉到身邊,心有餘悸地看著洞口地面上深淺不一的數道劍痕。

  巫少彌苦笑,要是能進去,他早就進了,怎麼會在雨里站這麼久?

  魏東辭之於霍錦驍,終究是這世上無可超越的存在。

  ————

  大風大雨,海浪洶湧,玄鷹號晃得厲害。

  冒雨觀察敵情的瞭望手忽然很快爬下桅杆,往望月艙跑去。

  「炎哥!」

  望月艙內,許炎正與周河等人商討應對三港水師之事,聽到急報聲不由蹙眉,皆朝門口望去。

  「炎哥,退……退了。三港的船撤退了。」

  許炎猛地站起,隻字未說便朝外匆匆走去,也不撐傘,淋著雨到船舷邊,拿著觀遠鏡遠眺,壓在海線上的船隻,果然像螞蟻船緩緩往外退去。

  巫少彌說霍錦驍說服三港退兵,此話果然不假。

  眾目睽睽之下,她又手刃魏東辭——

  只怕從今往後,中原已無她可立足之地。

  「小景呢?出來沒有?」他轉身問起。

  「沒有,還躲在洞里不肯出來。」回話的是林良,他隨巫少彌去看過她。

  許炎輕嘆一聲,眉間冷凝似雪消融,竟生出幾分感慨之色。

  「有空再去勸勸她,雨天潮濕,屍首久放易腐……讓她把人入土吧。」

  她憑一己之力退兵,又殺了魏東辭,這個交代,已無可置喙。那一戰翻雲傾海,縱然是他,也絕想不到她會真的對東辭下絕殺之手。

  親手殺了所愛之人,那滋味,恐怕不好受。

  「知道了。」林良語氣平平。

  勸她……她連人都不見,躲在洞時陪著東辭的屍體,他們縱然想勸都無從勸起。

  苦笑。

  「魏東辭是六省盟主,要殺她報仇的人肯定很多,如今三港她已經回不去了,只能留在東海。祁爺交代過,日後不論何事,他不在了,便尊她為主,從今日起,平南就算……易主了。」許炎看著遠處緩緩退去的船隻,沉沉開口。

  「報——」

  正說著話,另一艘船緊急靠來,有人跳上船,邊跑邊稟,連禮都顧不上行。

  「炎哥,沙家和宮本家的船隊逼近平南南側。」

  「什麼?!」許炎轉身。

  「這該死的沙老賊!想趁火打劫不成?」林良第一個罵出聲來。

  他們若挑在這時候進攻,豈不正是瞧准平南正和三港開戰,想藉此機會分杯羹,將平南當作盤中魚肉,一人一筷夾走分光。

  「你們幾個聽清楚了,三港退兵之事暫不外宣,他們想攻,爺就陪他們玩玩。去給查清楚,他們船數多少,船力如何,還有行進路線與位置……」

  許炎一邊走回艙房,一邊吩咐,末了又想起一事,朝林良開了口。

  「大良……再去請小景。」

  請她,也要她願意出來。

  林良將那聲輕嘆放在心裡,默默領命。

  ————

  幽深的石洞里燃著堆篝火,火燒得不算旺,照不清洞里景像。

  洞里的潮陰之氣很重,雨過之後壁上的嶙峋礫石發潮,往下滴水,洞頂結著不見天日的藤蔓,像巨大的蛛網,等著洞里的獵物上鉤。

  洞的深處鋪著一叢干茅草,魏東辭被放在上面。

  仍是死時的衣裳,天青色長袍,胸口綻開一簇暗色的花。劍透心口之里,此花最是鮮艷,后像慢慢乾涸發暗,像枯萎一般,成了黯淡污色。

  霍錦驍蜷坐在他身旁,木然看他。

  那張臉蒼白無色,不會朝她笑,也不會對她蹙眉。他的手貼著地面,不知僵沒僵,她只記得那手撫過自己臉頰時的溫柔與暖意。他那麼喜歡鑽研醫術,一手金針刺穴不知救過多少人,手若僵了,針便拈不好了吧?

  還有那雙眼眸,藏盡她一世璀璨,可她竟再不能見著了?

  她怎能放手?怎能捨得?怎麼能把他葬入土中,留他一人面對走不出的黑暗,而她再也看不到他。

  天上地上,傾其所有,她都見不著他這人。

  她捨不得。

  洞中無日月,她不知道時光幾何,就這麼守著。枯骨腐肉,他也還是她的魏東辭。

  「東辭……」

  喃喃幾聲,她探手撫向他的臉頰,自眉心沿著鼻尖一路點至他唇瓣,最後握住他的手閉上眼。手背上忽有微動,她陡然睜眼,怔怔看他半晌——

  人死不復,她是魔怔了。

  如是想著,心裏那點微弱的火苗被自己澆滅,只剩麻木的痛。

  目光緩緩垂落,她心思浮沉,想起舊事,唇邊泛起笑,眼裡滴下淚來,落在東辭手背,燙得像火慢慢燒開。

  冰冷無力的手猛然收緊。

  霍錦驍震呆,只聽到微弱沙啞的聲音。

  「心上長生蠱,命中不死身。」

  她的手被他拉著,按上他心口血花。

  「小梨兒,我有兩條命,兩條……都是你的。」

  世無不死葯,但有護命蠱,魏東辭的長生蠱,宿於心臟,沒有別的用途,只用來護心。她刺他哪處要害,他都可能死,只有心臟,死不掉。

  「……」霍錦驍已然失神。

  至悲至喜過後,便是至怒。

  ————

  時入七月,伏天暑熱,衛所的議事廳窗門緊閉,裏面正在議事的人已是汗濕重衣。

  歷時半月,沙家的船已被平南打得倉惶而逃,已離平南海域,如今許炎召集眾人前來商量的,正是要不要繼續追打沙家和宮本家一事。

  「炎哥,窮寇莫追,沙家是三爺的人,宮本家是東洋浪人,與三爺亦有瓜葛,恐難徹底剿除,不如暫時算了。」

  「可這事就這麼了了?我們都還弄不清他們來襲所為何事,三番四次滋事,當初連祁爺都要下手偷襲,就不怕其中另陰謀?我覺得要追。」

  「沙家在平南附近佔下三處小島為據,這不是要善罷干休的意思,恐怕是準備和我們耗到底。」

  「不妥不妥,不能主戰。如今祁爺不在的消息已傳遍東海,前有三港來攻,後有沙家,東海諸雄都對平南虎視眈眈,此時出戰,怕被人趁虛而入。」

  眾人各持己見,商議不出結果,許炎越發煩熱,拿著扇不住地搖。

  「她還不出來?」他忍不住又問林良。

  十五天了,霍錦驍還是沒從山洞里出來,魏東辭那屍首恐怕都被蛆蟲啃盡,她竟然還守著,也不知在想什麼。

  林良搖搖頭,最近倒是好一點,她肯讓人把飯食擺在洞口,但仍不讓人進洞。

  許炎捏捏眉心,拿不定主意。這些事從前向來是由祁望決定,他只負責出戰而已,叫他領兵作戰可以,讓他決定一島大事,他便有些力不從心,畢竟要顧慮的東西太多。

  眾人的商議正膠著著,議事廳的門忽然被一陣猛風撞開。

  「既然各家都虎視眈眈,就讓他們睜大眼看看平南的實力。我主戰。!」

  冰冽的聲音與一道纖細的人影同時出現。

  霍錦驍著一襲紅衣出現在眾人眼中。她瘦了許多,飽滿的雙頰削下,下巴也尖了,稜角越發明顯,獨一雙眼睛,尤顯銳利。

  她身上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像出鞘的劍,溫柔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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