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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第106章
☆、三爺

  不會有錯。

  那雙眼眸屬於海神三爺。

  僅管只是遠遠一瞥, 霍錦驍還是記下這雙眼眸。心似乎要從胸口跳出, 她卻不得不按捺著震驚,冷靜思考三爺出現在這裏的可能性有多大。

  近乎于零。

  「小梨兒?」魏東辭已經察覺她的異樣, 便將馬車緩緩停下。

  順著她的目光,他看到前頭的男人已騎著馬朝他們奔來。來人身著寶藍的錦袍,高瘦挺拔, 臉上戴著青色面具, 只露狹長的眼眸。

  那雙眼微彎,帶著笑,年輕而活沷, 不知為何竟叫她失色。

  霍錦驍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溫暖有力的掌握住,方回了神,這才發現自己手已冰涼。魏東辭沒再說話,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來人「吁」了聲, 將馬停在他們馬車前,面具下傳出熟稔的聲音:「小景。」

  他一開口,屬於海神三爺的氣息便煙消雲散。

  「二公子?」霍錦驍認出人來。

  梁俊毅將面具從臉上揭下, 唇邊掛著燦爛的笑,只道:「沒嚇到你?這面具有意思吧?」

  霍錦驍心神已定, 又覺得這人不像三爺了。

  三爺那人有虎狼之勢,眼眸也如鷹隼獵食, 不似梁俊毅這般年輕稚嫩未經大事。比起三爺,梁俊毅的眼神宛如孩子。難怪她當時在漆琉島上見到三爺眼睛時,便覺熟稔, 大概是因為形似梁俊毅吧。

  「沒。」霍錦驍從馬車上下來,回頭朝魏東辭道,「這位是梁家的二公子。」

  她待要介紹魏東辭,梁俊毅跳下馬,已笑道:「我認得你,王孫巷的小神醫。」

  「不敢當,只是普通大夫罷了。」魏東辭謙虛一句,跳上馬車裡面,將霍錦驍買的水果一筐筐搬出。

  「二公子怎麼一個人來了碼頭?」霍錦驍一邊問著,一邊伸手要搬筐,卻被魏東辭拍開手。

  梁俊毅上前替她搬下沉甸甸的藤筐,目光在二人之間掃了掃,道:「我來尋你的。你怎麼與小神醫一塊?」

  「前些時日不是受了點傷,一直在他那裡診治。」霍錦驍簡單回答,手卻朝遠處揮起。

  玄鷹號上的人看到她,已從舷梯上下來。

  「你來尋我有事?」她又問梁俊毅。

  「你幾時有空,想尋你去城郊的獵場狩獵。」他說著將手裡面具遞給她,「給你,這是過年時下面莊子孝敬的玩意兒,我看你喜歡收些稀奇東西,就拿來了。」

  「多謝。」霍錦驍接下面具,心裏卻犯起嘀咕。瞧梁俊毅這表情,只怕曲夢枝未將那日她在船上說的話轉告於他。

  「你幾時空?」他又興緻勃勃問道。

  「二公子,她傷勢未痊癒,還不能進行劇烈活動。」魏東辭把最後一捆甘蔗搬出來,人也跟著跳下馬車,拭了把額上的汗,笑道。

  「改日吧。」霍錦驍歉然一笑便探頭朝梁俊毅身後跑來的人喊道,「你們快過來,我給你們買了果子,快抬上船給大夥分了。」

  玄鷹號上的人呼啦一下圍來,七嘴八舌與霍錦驍說話,倒將梁俊毅和魏東辭給擠到外頭。

  「好了好了,都擠在這裏幹什麼?都不用幹活了?還不把這些果子抬到船上去?」林良見眾人越鬧越歡,沉喝幾聲,將眾人趕回船去,自己從筐里摸了個梨子在衣上蹭了蹭,就往嘴裏塞。

  「大良哥越來越威武了!」霍錦驍誇他。自打當上燕蛟的事頭,林良一改昔日嘻皮笑臉的模樣,在水手面前越來越沉穩了。

  「要不如何服眾?還像你這樣與他們鬧成一片?」林良「咔嚓咔嚓」咬著梨,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掃過魏東辭與梁俊毅,神色忽然改作暖昧,小聲又道,「喂,兩個相好的?厲害啊!」

  霍錦驍狠狠踩他腳:「胡說八道什麼!」

  林良抬腳跳起,道:「開個玩笑罷了,這麼認真幹嘛?」

  「誰有功夫與你開玩笑,我問你,祁爺呢?」她問道。

  「一大早就出去了。」林良漫不經心回答。

  「去哪了?」她又問。

  「我哪知道。」林良抹抹唇,朝她身後呶嘴,「想知道自個兒問去,喏,回來了。」

  霍錦驍轉頭一看,果見祁望從遠處走來,身邊還跟著不少人,與祁望並肩而行的,正是前日在壹台閣見過的錢高二人。

  幾人又撞了面,難免一陣寒暄,祁望命人將錢高二人先帶上玄鷹號,這才回頭看霍錦驍三人。

  「你來這裏做什麼?」他問她。

  「很久沒見你們,買點水果來看大夥。」霍錦驍笑嘻嘻道,「祁爺一大早上哪了?」

  「你不會看么?我見錢爺和高爺去了,你這甩手掌柜當得可舒坦?剩我在這裏愁那幾船貨。」祁望沒好氣道。

  「能者多勞,祁爺厲害嘛。」她拍了個馬屁。

  祁望看了看她,又看了眼魏東辭,道:「沒事別在這礙事,你也看到了,我今天沒功夫招呼你們。」

  「知道了,我就走,祁爺你忙著。」霍錦驍退到一旁讓出路來。

  祁望朝魏東辭與梁俊毅頜首示意,人已往船走去,邁了幾步又回頭:「你這傷幾時能好,船上忙不過來了。」

  「快了快了,再幾天。」霍錦驍忙道。

  祁望便不多說,轉身離去。

  ————

  暮色捲來,天又歸晚。

  霍錦驍已隨東辭回了醫館。用罷晚飯,她便縮在東辭書房裡想事,盤腿蜷在矮榻上,翻來覆去地擺弄白天從梁俊毅手裡拿到的面具。

  房門「咿呀」打開,東辭捧著葯進來,一眼看到錦榻上人青面獠牙地沖自己發出低吼,他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上前將面具從她臉上搶下,「叭」一聲扔在桌上。

  「你幹嘛?生氣啊?」霍錦驍瞧他臉色有些冷,便跪在榻上直起身看他。

  「這破面具有什麼好看的,看了一下午。」魏東辭坐到榻邊,連葯都重重擱到桌面,大失往日溫柔。

  霍錦驍歪了頭打量他,片刻后笑開:「魏東辭,今晚的飯菜沒有酸口,你話怎麼這麼酸?」

  「我心裏更酸。」他毫不避諱地直言。

  有個祁望就夠他煩了,還再來一個,他覺得自己像回到小時候,要挨個收拾跟在她屁/股后的討厭鬼。

  她盯著他直看,覺得他生氣的模樣十分順眼,不知不覺就笑出聲來。

  「你還笑?」魏東辭的火氣「噌噌」上來。

  「大盟主發這麼大脾氣,我好怕。」霍錦驍賴過來,在他身邊擠眉弄眼。

  魏東辭又被她的表情氣笑,道:「你能怕我?天都要塌了。喝葯!」

  霍錦驍乖乖把葯喝完,拋下空碗,苦著臉道:「我怎麼不怕你?要不是因為你,我才不喝這葯。」

  「你要是真怕,那就老實呆在我身邊?」他哄道。

  「你想多了,就是因為怕,才要離你遠些。」她懟回一句,將頭矮下,避開他伸來的手臂,從榻上跳下,搶了面具往自己臉上一蓋,拉著他的手往書案走去,「別說這些沒正經的話,你快來,我有事求你幫忙。」

  魏東辭和她走到案邊,問她:「何事?」

  霍錦驍丟開面具,把案上攤的書冊歸整一旁,鋪了張雪浪紙以鎮尺壓好,站到桌邊開始研墨,只道:「快快,勞煩你這妙手丹青幫我畫幅畫,把白天看到的二公子畫下來。」

  「你說什麼?」魏東辭以為自己幻聽,「看到人還不夠,你讓我把他畫下來?」

  他打死也不替她畫別的男人。

  霍錦驍將筆硬塞進他手中:「二公子戴了面具,那雙眼睛和我在漆琉島看到的三爺,一模一樣。」

  魏東辭一愣:「真的?」

  「你畫不畫?」她不悅地瞪他。

  「畫。」東辭妥協,站到書案前,提筆略作回憶後方蘸墨下筆,在紙上畫開。

  霍錦驍手上研著黑,目光緊緊跟著他的筆尖走。

  不多時,他便畫好個輪廓,雖未全然成影,眉目卻也立於紙上,栩栩如生,不愧妙手丹青。畫上那人雙目形態已成,他正要落筆繼續畫神,卻被霍錦驍一手攔下。

  「等會,三爺眼神虎狼之勢,鷹顧之相,和二公子不一樣。他年紀比二公子要大些,氣勢也強過二公子太多,眼角微揚,眼眸半閉……對對,就是這樣。」

  她一邊說,魏東辭一邊畫,以梁俊毅之輪廓,霍錦驍之記憶,慢慢畫出個氣勢全然不同的人來。

  「赤面,獰笑,獠牙更長,臉有三彩,額頭高圓,頭有尖角。」霍錦驍回憶著海祭那日三爺的面具,從形態到顏色,逐一描述給魏東辭聽。

  魏東辭按她所述,畫了輪廓又描上顏色,直到四更天,才將畫完成。

  「太像了!」霍錦驍小心翼翼捧起還未乾的畫,目不轉睛地看。

  魏東辭將手浸入銅盆的水中,一邊洗一邊問她:「你確定這就是三爺?」

  「我確定,這和我記憶中的沒有差別。」霍錦驍來來回回地看了數遍才將畫再度放回桌上。

  「這是按梁俊毅的輪廓畫出來的?」魏東辭拭凈手,走回她身邊,凝眸看畫。

  「對。」她面現思忖,「可三爺成名很早,在東海縱橫近二十年了,那時候二公子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這年紀對不上號,再加上二公子氣質與三爺相去甚遠,他不會是海神三爺。」

  梁俊毅身上並無海神三爺那股生殺予奪的氣勢,更沒有久經沙場、經生歷死的成熟,這就是為何他們相識兩年,她卻一直未能看出他與三爺的相似來,卻在今日他戴上面具時才忽然察覺二人眼眸如出一轍。

  他們的氣質截然不同,就像兩個人。

  「那至少證明此人長相與二公子有五成以上相似,尤其眼睛。年紀在四十以上,與梁俊毅長得相似,氣勢凌厲……小梨兒,你覺得那天赴梁家之宴,哪個人符合這幾點?」魏東辭轉頭,神色冷凝。

  霍錦驍心頭一亮,似有電光竄過,她與他對視:「你說的,和我想的,是不是同一人?」

  魏東辭似笑非笑。

  「梁同康。」

  二人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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