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吳潤第二天就自家店面門口貼了張用紅紙寫招人廣告，正仔細剮平被粘得有些皺了起來一角，眼風處掃見張峰笑嘻嘻地過來了。

　張峰是老張頭兒子，五大三粗，她和毛愛愛上小一時候他小三，，後來她兩個小三了，他還是小三，于是她兩個坐前面，張峰就坐後面。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吳潤自己對著鏡子笑起來時候已經能看見下眼皮處起皺，張峰卻依然風流瀟灑，瞞下離婚身份去酒吧里冒充二十幾小伙子都能吊到個十七八小妹妹。不由得吳潤感嘆男女有時候真是不平等。

　“潤潤，你家螺螄越來越出名啊，要請人了？”

　張峰湊到跟前念了遍上面字︰因本店業務繁忙，特招幫工一名。上班時間每天下午六點到晚上十點，要求勤勞肯干。月薪兩千，包晚餐。

　“哎喲媽啊，這不就是說我嗎？你也別招什麼人了，就招我得了。保管你比用老黃牛還順溜，還不用你包晚飯，怎麼樣？”

　張峰笑嘻嘻地伸手要去撕那張紅紙，被吳潤一掌給拍開了。

　“後面還有個要求，女，看清楚點。就你這身子板，往我這店面里一站就佔了大半個道，剩下人連個屁股都轉不過來，請了你我還怎麼做生意？”

　因為是從小認識到大，所以吳潤對他很是隨意，見紅紙已經貼好了，端著手上漿糊瓶子往里面走去。

　做排擋就是這點好，晚上雖然辛苦些，但白天除了備貨，一整天幾乎都空著。就像這條老街，昨夜還燈火通明熙熙攘攘，現卻空空蕩蕩幾乎見不到什麼人，仿佛兩個世界。

　張峰跟了進去，從自己兜里摸出張票子，遞了過去說︰“大劇院里，明晚話劇。很有名。晚去了你有錢也買不著票。給。”

　吳潤看了一眼，哈哈笑了起來︰“行了，張峰你寒磣我是吧？這樣票子該給愛愛，話劇那樣東西還真不適合我看。我怕坐那打瞌睡出丑。再說了，我哪有時間去看啊？忙都忙不過來，沒見我還招人嘛。”

　“不就一晚上嗎，你少家一晚上你家這破攤子會倒閉啊？拿去吧，啊？”

　張峰還沒死心，繼續把手上藍色紙頭遞過去，差點頂到吳潤胸口，被吳潤白了一眼，這才觸電一樣地縮回了手，嘿嘿笑了起來。

　吳潤手機響了起來，掏出來一看，是毛愛愛打來。

　“潤潤親愛，修理廠幾天前就打來電話說我車子修好了，我忙死啦，麻煩你幫我去開回來好哇？拜托了……親一個。”

　手機那頭響起了毛愛愛裝出來嗲聲，吳潤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行了行了，你那一套留著去對付你大衛約翰吧。再跟我這樣我要惡心死了誰替你跑腿啊。報上地址。”

　吳潤知道毛愛愛忙，況且這對她來說也不過是小事而已。反正自己還有整個下午時間，閑著也是閑著。

　“潤潤親愛，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幫我。錢你先幫我墊下，說好是一千。提車單就我媽那里，修理廠地址是……”

　吳潤一邊記了下來，一邊朝張峰揮了揮手，往毛愛愛家走去。

　毛愛愛家就住街尾，靠著運河。她自己買了個小公寓，只是還經常回來住這里。吳潤過去順利地拿到了單子，順便用她房間里電腦查了下到修理廠公交線路，這才晃回了自己家。中午簡單炒了兩個菜，到了河邊老榕樹下叫了正和老街坊殺楚漢吳爸回來吃飯。

　“爸，下午我要幫愛愛去修理廠開回車子，回來晚話你和美花嬸先忙著。我今天貼招人廣告了，過兩天再來個人手就好了。”

　吳潤咽下了嘴里後一口飯，站了起來把自己碗丟到了水槽里，轉身跟吳爸說道。

　“哎，剛才我听毛家老頭子說愛愛找了個老外，要趕著結婚了？潤潤你老大不小了，總這樣吊著也不是個事。這世上三條腿蛤蟆難找，兩條腿男人還不滿地爬。那個什麼狗屁畫畫我從前瞧著就不順眼，跑了才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該給我嫁人了。我看那個張峰就好像對你有意思，三天兩頭地往我們家晃……”

　吳爸每餐必要喝幾口酒，酒下肚話就多了起來。像這樣話吳潤從前不知道听過多少次了，懶得理睬，自己轉身　　上樓換了身衣服拿了包就往外走去。

　中午十二點，應該不算高峰期，擠車人竟也這麼多。

　吳潤奮力上了車，晚了一步，後一個位置剛剛被她前面一個男人一屁股坐了下去。吳潤擠著站了車廂中央。

　過了一會，吳潤覺到了一絲異樣，一根硬硬東西頂她臀部。

　吳潤回頭，看見一個四十來歲男人貼著自己站立，戴了副眼鏡，看起來倒斯斯文文。

　吳潤皺了下眉，擠著挪到了另個位置。

　公交到了個站，一撥人下去，多人上來，眼鏡又到了她身後。

　車子前行，搖搖晃晃間，吳潤再次覺到了一陣挨挨擦擦，這次已經頂了她屁股上，隔著層布料動了。

　眼鏡是篤定她不會呼叫吧？

　他猜得其實也沒錯。她不會呼叫。

　她只是轉頭，朝他露出了個笑。眼鏡愣怔功夫，她已經回身一拳搗上了他臉門，破口大罵。

　“你他媽從車門口一直追我到這里我屁股後面磨蹭你有完沒完？”

　全車人靜默無聲，齊刷刷看向了吳潤。

　眼鏡一邊鏡腳已經從耳朵後面被甩了下來，掛另一邊耳朵上，神情有些尷尬。他大概也沒想到這個女人竟會這樣彪悍。急忙扶正了眼鏡辯解︰“車里擠，不小心有些踫撞……”

　“不小心你媽頭！”吳潤打斷了眼鏡話，手指點著他領口，“你丫敢不敢脫下褲子讓人看看？我再不出聲你丫就要射出來了！對你這種貨就該叫警察過來讓你全家都知道你他媽就是那種被你媽生出來時還不忘回頭看一眼二貨！”

　車廂里爆發出了一陣大笑聲。

　眼鏡臉一陣紅一陣白，正好此時公交車又到站，急忙慌慌張張地下車奪路而去。

　車子再次啟動，吳潤身邊一下空了許多，再沒人敢再靠近她了。

　吳潤覺得自己比吞了只蒼蠅還要敗壞心情。這個糟糕開頭是不是暗示了這將是背運一天？

　公交車終于到了她原先查好站點，吳潤下了車，見四周已經沒有市中心那麼現代了，房子都有些老舊。

　她到路邊一個小店里買了瓶水，順便問了下修理廠位置。

　“前面汽配中心，過去了拐個彎就到。”

　吳潤一路找了過去，終于看到了個很大空曠場地，停了十幾輛舊不一汽車，其中就有毛愛愛那輛紅色鋒範。後面是排平房，上面搭了個鐵皮棚子，掛了幾個油漆大字︰一順汽配。

　一向非名牌不用毛愛愛居然把自己車弄到這地方來修，吳潤有些跌眼鏡。

　雖然是初夏，但午後太陽還是有些火辣。吳潤覺得了鐵皮棚子下一陣熱浪，急忙朝平房里直起脖子喊了兩聲，卻是沒人應答。

　“有人嗎，來取車！”

　吳潤擦了把額頭滴下來汗，從一輛正被千斤頂頂起來車子邊經過，想進去看下。車廂底卻突然伸出了一雙長腿，差點沒把吳潤絆倒。很，一個大約二十七八，穿了條滿是油漬牛仔褲男人從車底鑽了出來。

　他上身光著，黑褐色皮膚上布滿了汗珠，有幾顆還順著他身前腹肌一路滾進了牛仔褲腰際下。

　吳潤盯著看了下，抬眼發覺面前這個修理工正緊皺著眉頭，一副不友好樣子，便也收回了目光，朝他晃了下自己手上提車單︰“我來取車。你這里打電話說修好了。”

　那男人接了過來瞟了下，丟下手上鉗子，轉身朝個房間里去，從抽屜里拿出本同樣是油跡斑斑本子，砰一下丟到了吳潤面前。

　“一千。簽字。”

　吳潤簽了自己名，數了十張紅票子遞過去。那男人接了過來，看也沒看便連本子一道丟回了抽屜，轉身出去了，只留給她一個滿是汗滴背影，經過吳潤身邊時候，吳潤聞到了一股混合了機油和汗水濃烈味道。

　這年頭，有副好皮囊人就是牛逼哄哄，連個臭烘烘汽修工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