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毛愛愛腿腳不便，出院了自然只能住老街家里。米南推了她輪椅出了電梯，一直到了停車場車子前，打開車門，俯身想抱她送進後座。

　“我自己來。”

　她低聲說了句，已經微微側身避過了他手，自己扶著車門，用好那條腿站了起來，慢慢地彎腰坐了進去。

　“哎呀你這死孩子，米先生也是好意。”

　毛愛愛媽怕米南尷尬，罵了聲毛愛愛，急忙放下了手上東西，過來小心地把她還打著石膏腿抬進了車里。

　米南笑了下，把毛愛愛媽留地上大袋小袋放進了車後座，開車順著她指點離開了醫院，到了老街口停了車子，把折疊輪椅展開放好，毛愛愛再次被她媽扶著坐了上去。

　“米先生，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了，你幫我推愛愛進去？我兩只手拎袋子都不夠。”

　“媽……”

　毛愛愛出聲阻止。真是要被他這麼從街口一路推回自己街尾家，明天她要不成為那些老鄰居們議論話題才怪。

　“好，沒問題。”米南已經爽地答應了下來，對著毛愛愛媽說道，“我一只手推輪椅就夠了，還可以幫你拎東西。”

　“不用不用，你推愛愛就好了。”

　毛愛愛媽自己已經拎了袋子，笑眯眯往前去了。

　毛愛愛終于知道身不由己是一種怎樣滋味了。現她只能坐輪椅上被身後米南推著，眼睜睜看著自己媽大步走前面，和兩邊老街坊們打著招呼，嗓門洪亮，好容易一路好奇猜測目光巡禮下進了家門，毛愛愛急忙回頭，對著米南說道︰“今天謝謝你了，耽誤了你這麼長時間，你先回去吧。你早上說事，我考慮好了會答復。”

　“哎哎，都到家了，還這麼急著走干什麼？愛愛你也真是，越大越沒禮數，哪有這樣趕客人？”

　毛愛愛媽已經端了杯水出來了，拿眼瞪著她。

　米南接過了水喝了，放下了杯子，說道︰“沒事。這次愛愛受傷，確實和我家脫不了干系。她沒事就好。我先走了，有空我再來看望愛愛和伯母。”

　“都中午了，我還想著留你吃飯呢……”

　毛愛愛媽一臉惋惜地送他出了門口老遠。

　“愛愛，你給我老實交代，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一回來，她先就問起了這個。

　毛愛愛翻了個白眼︰“媽，你見過有對女朋友這麼客氣男朋友？”

　“我不管！潤潤都結婚了，你連個門還沒有。這個米先生不錯，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反正你趕緊想法子把他套住，點給我嫁人了，省得天天我眼前晃來晃去刺激我！”

　她媽惱怒，手指頭已經點到了毛愛愛額頭，恨鐵不成鋼樣子。

　毛愛愛縮了下頭︰“媽，肚子餓死了，去給我做飯。”

　她媽伸手狠狠拍了下她頭，這才一邊嘮叨，一邊去廚房。

　毛愛愛低頭盯著自己打了石膏腿，想得微微有些出神。

　第二天，吳潤和謝無聲到了機場，候機大廳里見到了早等著溫絹。

　謝無聲對溫絹很是客氣，但是叫了聲“姐”後，基本就沒什麼話了，應該是平時也不大見面緣故，顯得有些生疏。倒是溫絹看起來很高興，恭賀了他兩人婚，然後坐了吳潤說道︰“昨晚我已經打電話給爸了，他知道你們要過去，很是高興。潤潤，謝謝你幫我勸服了無聲。”

　吳潤瞄了一眼眼楮盯著地面看謝無聲，笑了起來︰“他要是自己想不通，我就算說個三天三夜也沒用。”

　溫絹也是笑了起來︰“說起來，無聲這脾氣和我爸年輕時倒真是一模一樣呢。

　溫絹話說完，吳潤就看見謝無聲臉色一緊，仿佛有些不大樂意，心里有些好笑，偷偷伸手過去捏了下他胳膊，見他看了過來，朝他笑了下，他臉色這才有些松了下去。

　謝家老家西南靠近藏地一個山村里。剛才听溫絹提了下，他父親好像很小時候走出去創業了，直到現老了，這才回去，也算落葉歸根了。只不過剛前段時間被送進了條件要好些省會醫院里。

　下午時候，飛機就到了省會城市機場，幾個人並未多停留，立刻就往醫院趕了過去。到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吳潤跟著溫絹到了住院大樓一間單人病房前，停下了腳步。她覺得略微有些緊張，側頭看了眼邊上謝無聲，見他嘴角緊緊地抿著，知道他此刻心情，應該比自己不知道要復雜多少倍，忍不住伸手握了下他手。

　溫絹正要推開門，一個中年女人已經開了門出來，看見溫絹，輕聲吁了下說道︰“謝先生昨晚一夜沒睡，剛剛才睡過去。”

　吳潤知道她應該就是照顧起居那位阿姨了。跟著溫絹輕輕地進去了幾步站定，看見病床上躺了個老人，頭發花白，露被子外面一只枯瘦手背上，密布了一個個針眼。他現正微微側頭地睡枕上，眼楮緊緊閉著，夕陽一抹斜光照他臉上，顯得顴骨高聳。雖然現蒼老而虛弱了，但是仔細辨認話，臉部輪廓和謝無聲看起來依稀還是有幾分相似，年輕時候想必應該也是個好看。

　吳潤不過第一次見到，只是看到這樣場景，心里還是有些微微沉重。怕驚醒了他，幾個人又輕輕退了出來，坐到了走廊上椅子上。

　“謝先生身體一直不好，勸他多少次了去醫院看看，就是不愛听……，現這里，一住就是一個多月了，看著人是越來越瘦，精神也差得很。你們現過來了就太好了，多留些日子。他嘴上不說，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一直掛念小謝先生呢，昨晚接了電話，知道你們要過來，拿了你你小時候照片不停地看，折騰了一夜都沒睡……”

　阿姨坐著絮絮叨叨。

　謝無聲突然站了，一語不發地往外走去。

　“無聲……”

　溫絹叫了聲，被吳潤攔住了。

　“讓他一個人靜下也好。”

　溫絹嘆了口氣，看著他背影默默不語。

　天色很暗了下來，走廊了亮起了燈，謝無聲還不見回來。吳潤又有些放心不下，和溫絹說了聲，就到外面找他，打了個電話。

　他就住院大樓後面一片綠化帶一張長椅上坐著。天色已經黑了，遠遠看去，只是一團昏暗影子。吳潤過去靠近時候，聞見了一股煙味道。

　他平時幾乎不抽煙，上次看見時候，還是那次夜半時分她家後門小巷子里等她時候。

　“又抽煙了？”

　吳潤坐到了他身邊。

　他抬頭略微笑了下，摸了下鼻子︰“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吳潤伸手挽住了他胳膊，輕聲問道︰“看見他那樣子，你心里也不好受是不是？”

　謝無聲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我上次看見他時候，是我母親葬禮上，已經八年了。我記憶里他，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吳潤嘆了口氣，把頭靠了他肩上，兩人默默又坐了片刻。

　“回去吧。他現應該醒了，說不定盼著等見你呢。”

　吳潤終于站了起來，拉起了他胳膊。

　兩人回去時候，果然看見溫絹病房門口張望，看見他們過來，臉上露出了笑容，急忙不停招手。

　“爸爸醒了呢，听說你們來了，連飯都不吃等。你們進去吧。”

　她壓低了聲說道。

　吳潤和謝無聲對視一眼，見他站著，似乎還有些猶疑，正想推他一把，听見里面已經傳來了個蒼老聲音︰“既然過來了，還站門口干什麼？”

　吳潤一愣。而謝無聲已經伸手推開了門，走了進去，吳潤跟了進去。一看到病床上已經坐了起來那個老人，微微有些意外。這個現盯著站她前面謝無聲看人，和剛剛那個昏睡時虛弱老人完全判若兩人。至少，現精神看起來還是不錯。

　謝父看了一眼跟了進來吳潤，就把目光轉回謝無聲身上，繼續盯著看。他們兩個誰也沒有說話，房間里寂靜一片。

　吳潤抬眼，偷偷看了下謝父，見他目光雖然筆直，只是嘴唇卻微微顫抖，想必應該是心情激動所致，也不知怎，剛才還有些懸著心呼一下就放了下來。

　她自己和老爸父女情深，所以對多年未見這樣一對父子乍然重逢會怎麼樣，說實話心里還是有些忐忑。現看到謝父這樣子，又想起剛才謝無聲壓抑和沉默，心中已是有些了然，正想悄悄退出去，突然听見謝父有些惱怒地哼了一聲，說道︰“過來了還這態度，你還不如不要來。你是怕我不死，早點來氣死我是吧？”

　吳潤嚇了一跳。什麼叫小小孩，老小孩，她現總算是見識了。大概是知道兒子要過來看自己，抱了太大希望，現見到了，見兒子沒叫自己爸，站那里又只是與自己對視，失望至極，這才說出這樣氣話？

　吳潤還想著怎麼打圓場，或者把外面溫絹叫進來，沒想到謝無聲已經一語不發地掉頭就要走。

　“哎，你干嘛呢。”吳潤急忙拉住了他，低聲勸著，“你爸年紀大了，既然已經過來了，你就讓著他點……”

　謝無聲臉色剛有些緩下來，沒想到沒想到病床上老頭子已經氣哼哼地再次開口︰

　“別拉，讓他走好了！”

　謝無聲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會真開了門，溫絹和阿姨目瞪口呆中頭也不回地去了。吳潤剛想追出去，身後已是听見謝父叫︰“別管他了，天生反骨。姑娘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