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秦暖陽進攝影棚的時候，工作人員都已經就位了。她跟著米雅進了化妝室換衣服，再出來的時候化妝師已經等在了門口。

　化妝師是暖陽自己團隊裡的，兩個人合作了將近一年，彼此都很熟悉，略審視了一下她的狀態，便開始工作。

　到下午的時候，唐澤宸的助理突然親自下來，也沒說話，就在場上繞了一圈，和攝影師交流了一下，又拍了幾張照片之後就回去了。

　回去沒多久，就派送起了下午茶。

　米雅一邊吃一邊問剛能休息一下的秦暖陽，“你是不是嫌累，走後門搬救兵讓唐先生准備好下午茶來救你的場？”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秦暖陽睨了她一眼，把手邊的甜品也遞了過去，“喜歡多吃點，晚上還要辛苦你帶我去跑個通告。”

　米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晚上什麼時候有通告了？”

　秦暖陽穿著長裙，坐在椅子上格外端莊地看著她，笑得和風徐徐的，“我說有，那就有。”

　米雅：“……”果然天下沒白吃的甜點。

　幸好，唐澤宸今天晚上似乎是有安排，她這邊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後就問米雅要了車鑰匙自己開車去醫院。

　醫院長廊有些空曠，她來過幾次，輕車熟路的就找到了許正陽的病房。

　她透過半開著的門看進去，他一個人正坐在病床上折著千紙鶴，旁邊攤開著一本書，折了頁。

　她半路經過一家玩具店的時候給他帶了一架遙控飛機，略有些笨重，她站了片刻，敲了敲門走進去。

　許正新看見她的時候很興奮，從床上跳下來就往她的懷裡蹦。

　秦暖陽把玩具放在床尾，抬手抱了他一下，松開時還順手捏了一把他的臉，“一個人在這裡？”

　“哥哥晚上要兼職，會晚點過來。”他揚著臉看她，牽著她到一旁的座椅上，“暖陽姐姐你坐會，我給你拿水果吃。”

　他的床頭放著一個水果籃，顯然是有人剛送來並不久，“正新是不是很快就要出院了？”

　正新點點頭，細心得挑了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遞給她，“我出院了就又可以去上學了。”

　她眉間因為他的笑容也緩緩舒展開來，垂眸落在病床上他正攤開的書頁上，是一年級的數學。“在看這個？”

　正新笑瞇瞇地捧起書遞過去，又指了指床頭櫃的角落裡堆著的一疊書，“方叔叔經常過來陪我玩，後來又帶了一個叔叔過來看我，給我拿了好多的書。”

　“哦。”她挑了挑眉，走過去翻著書看了眼，都是適合小學生閱讀的書籍，除了相關課業的，還有故事書，她翻了幾頁有些狐疑，“方叔叔？你是說穿著白大褂的方醫生嗎？”

　“對啊。”他一臉的興奮，“和他一起來的叔叔不穿白衣服，穿黑衣服，長得比我哥哥還好看。”

　秦暖陽低頭看過去，小男孩就站在她的身側，仰頭看著她，眼底星星點點的都是笑意。她心頭一暖，抬手在他的鼻尖上輕輕一點，“給你帶了遙控飛機，快去看看喜不喜歡。”

　許正新眼睛一亮，隨即又暗淡下去，“哥哥說暖陽姐姐你幫了我們很多，不能再要你的東西。”

　許正新年紀雖小，但因為自幼父母早逝，又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原因，心思格外纖細敏感。唯一的親人也只有許正陽，很多時候都要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格外懂事。

　像這樣類似的情況沒少上演過，她看了他一眼，也是直截了當，“上次不是說好以後不這樣嗎？你不要我沒人可以送，又要丟掉了。”

　許正新眨巴著眼睛看她，顯然眼底是有著希翼的，“可是哥哥不准……”

　“我會跟你哥哥說的。”

　******

　在病房裡陪了正新片刻，逢護士過來送藥，她看著他乖乖地吃了藥，躺下准備休息了，這才輕聲告辭。

　護士看見她倒是有些意外，多看了兩眼才遲疑著問道：“你是秦暖陽嗎？”

　秦暖陽剛戴上墨鏡，聞言看了她一眼，彎著唇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許正新的主治醫生晚上不在，她直接下樓去了方子睿的辦公室。

　剛到了門口，就聽見裡面似乎是在說話，她透過半掩著的門看進去，只看見一側座椅上正掛著一件黑色西裝外套。

　她敲了敲門，“方醫生？”

　裡面的說話聲立刻就中斷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方子睿的聲音，“進來。”

　她推門而入的時候方子睿正抬手拉上身後的簾子，見她進來頗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正好來看正新。”她隨意地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方醫生在接客嗎？”

　方子睿剛拿起杯子喝水，聞言“噗”地一下全部噴了出來，噴了一桌子的病歷。

　秦暖陽略一挑眉，眨了眨眼探究地看著他，“咦……那麼大反應？是不是簾子後面金屋藏嬌了啊？”

　說著，便站起身來，准備掀開簾子看一看。

　方子睿抽了紙巾粗略地擦了一下病歷，一回頭看見她手指已經摸到了簾子，臉色都白了，“別動。”

　秦暖陽就真的不動了，微微笑著凝視著他，“被我說中了？”

　方子睿現在哪還有點主治醫生的樣子，一張俊臉都耷拉了下來，“裡面有病人，全/裸的，男的。”

　“……”秦暖陽臉色怪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公共場合就這麼迫不及待真的好麼？”

　方子睿一張臉都綠了，“你想哪去了！”

　“是你自己加重了‘全/裸的’三個字的音調啊。”她很無辜地聳了聳肩，“方醫生你行為不端。”

　方子睿：“……”

　沉默了會，他還是選擇明智地轉移話題，“找我有事？”

　“正新說你帶一個男人去看他，那個男人我認識嗎？”說話間，她已經收起了剛才開玩笑時的神色，頗有些審視地看著他。

　方子睿面色如常，清理了一下桌面說道：“不認識，只是我一個朋友，那天正好來醫院看病就和我一起去看了看正新，有問題嗎？”

　“沒問題。”她搖搖頭，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敲了幾下，“暫時沒看出問題在哪……”

　言下之意是，她覺得有問題，只是這個問題出在哪裡她看不出來罷了。

　方子睿也沒深究她話裡的意思，跟她確認了一遍檢查身體的時間，“別再放我鴿子了，還有，你最近的臉色實在有些不好看，注意休息和飲食。”

　她“嗯”了一聲，站起身准備離開。

　方子睿看了她一眼，又提醒道：“季節交替是你抵抗力最差勁的時候，這段時間別受涼了。”

　秦暖陽原本已經要走了，可醫囑是一定要聽的，她就又站了片刻。一低頭，發現自己的右手邊就是剛才透過門縫看見的那件黑色西裝。

　她抬手觸摸了一下領口，視線落下去，看見了衣服的品牌，和上次她在醫院裡醒來時披在身上的那件外套，是一樣的。

　方子睿說完沒見她回應，抬頭看去，她正對著衣服若有所思。他不由瞥了眼簾子後面，輕咳了一聲，拉回她的注意力，“天色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女孩子回家太晚不好。”

　秦暖陽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彎著唇對他粲然一笑，“方醫生說得對，不打擾方醫生繼續花前月下了，回見。”

　方子睿額角的神經猛然跳了一下，暗暗地握了握拳，等她走遠了，這才怒道：“誰花前月下了！”

　身後的簾子“嘩啦”一下被拉開，簾子後面的男人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冷嘲道：“看來方醫生行為不端正已經不是一次了，不然怎麼會被自己的病患誤會呢。”

　對著面前的人，方子睿這回跳起腳來毫無顧忌，“你過分了啊！秦暖陽是普通病患嗎？”

　唐澤宸“哦”了一聲揚高了音調，意味深長，“對你來說不是普通病患，那是什麼？”

　方子睿臉色都青了，如果不是礙於面前這男人氣場太足，他一定會毫不猶豫躥上去，“不跟你玩文字游戲……”

　“我有說要跟你玩？”唐澤宸輕笑了一聲，抬手勾起椅背上的外套掛在了手彎處，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季節交替的時候抵抗力會很差？”

　“一般人不會，只是冷熱不均會受涼，秦暖陽是從小身體不好，體寒格外嚴重，再加上……”他突然頓住，雙眸緩緩一瞇，“你套我話？”

　“蠢貨。”他勾了勾唇角，神情卻頗有些愉悅，“我先走了。”

　方子睿一愣，瞪圓了眼有些不敢置信，“不請我吃飯了？不是說帶我去和伯母敘舊的嗎？”

　唐澤宸邊拿出手機撥號，邊頭也不回地回答：“我母親並不怎麼喜歡和醫生敘舊。”

　說話間，他已經離開他的辦公室，往樓梯口走去。

　走廊上護士和病患來來往往，他卻似完全不在這其中一般，姿態閒適，步履穩健地往前走著。

　大概電話接通了，他微微低了頭，步子也慢了下來。

　“讓秦小姐去會館取一下賬本，就說我不在，沒人結賬，工資不能發。”

　那頭大概回應了些什麼，他低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幽然說道：“有問題啊……有問題就讓她明天來我辦公室找我。”

　掛斷電話，他側目往走廊盡頭的窗口看去。

　一片星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