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秦暖陽坐上保姆車之後，臉還微微熱著。

　那清潤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著，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她還記得她看他時的那一眼，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柔化了他頗有些冷峻的臉部線條。

　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唇角似乎是微微翹起，似笑非笑的。可到底笑沒笑，她卻沒能仔細分辨出來。

　因為……他下一秒，就送客了。

　這個客，自然是指她。

　大概是看出她的不知所措，他沒再多說什麼，只靜靜地又看了她一會，才說：“我送你下去。”

　“好。”求之不得。

　辦公室外間半開放格局的地方就是助理的辦公區，他正在跟人打電話，“許小姐，唐總沒空接你電話，更沒空見你……”

　一抬頭，看見她出來時，微微一愣，神情略有些尷尬。

　秦暖陽沒在意，倒是跟唐澤宸走到電梯門口時，接了一個電話，她才恍然覺得助理那一瞬間的尷尬，簡直意味深長。

　唐澤宸站在她的左邊，抬手按下電梯鍵。大概剛剛有人下去，電梯還停留在地下停車場。

　手機響起的時候，他看了眼，略皺了下眉才劃開屏幕，接起。

　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他周身的氣質越來越冷。

　秦暖陽看著不斷跳躍的樓層數字，輕聲問道：“有要緊事嗎？我可以自己下去。”

　“不要緊。”他回答她。“只是拉保險的。”

　說話間，連看都沒看一眼手機，直接掐斷，不知道是不是順手拉黑了，只見他手指在屏幕上輕點了幾下。

　電梯到頂樓的同時，助理辦公桌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唐澤宸剛要邁進電梯的步子就是一頓，淡淡地道：“這種事情還需要我教你怎麼處理？”

　助理面上一紅，忙應著說是，快速地掛了電話。

　秦暖陽默默地把這兩個電話和那個姓許的人聯系起來……拉保險？誰信呢。

　回過神，保姆車正路過一個十字路口，她看著街道兩邊的行道樹飛快地往後掠過，抬手按了按眉心，給蘇曉晨撥了一個電話。

　原本是約她一起去看電影的，可米雅說什麼也不同意讓她去公共場所自由活動，最後只能換了地點，回了她的公寓。

　公寓有個陽台，地方比較寬敞，就用來晾衣服有些太浪費，她索性讓設計師裝修了一下，偶爾閒下來便在這裡坐坐。

　此刻，正好用上。

　蘇曉晨來得時候帶了一堆吃的，五花八門。

　她去廚房泡了一本咖啡，兩個人就著一本書，坐在陽台上消磨了大半的時光。

　秦暖陽工作有些忙，能坐下來專心地看一本書的時間實在有限。記憶中，她上次和蘇曉晨這麼面對面打發時間，好像也是大半年前了。

　那時候她剛進娛樂圈沒多久，一天晚上，就在這裡，蘇曉晨聽著一首歌，問她：“暖陽，我跟你哥哥在一起，你會不會覺得心裡有落差沒法接受？”

　“怎麼會？”她看了她一眼，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你們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有這無法接受的落差還不得之前就努力拆散你們啊。”

　蘇曉晨咬了咬下唇，一臉認真地看著她，“你長得這麼好看，怎麼戀愛史一片空白呢。親近的人也不多，就這麼把你哥哥拐走了，我良心不安啊……”

　“誰說我戀愛史一片空白的？”她笑了笑，聲音低了些，“我也有一個有好感的人。”

　接下來蘇曉晨便一個勁地問她對誰好感，那個時候唐澤宸於她還是一個很遙遠的人，她自然不願意說，“我們兩個的生活沒有交點，他都不認識我。”

　蘇曉晨先是感慨了一番，隨即就開始出餿主意了，“開車撞他！這個絕對是有長久聯系又有保障的一種方法了。”

　她挑了挑眉，還來不及表示一下對此狗血方法的嗤之以鼻，她已經興致勃勃地開始幫她策劃了，“你想啊，撞人了你得負責吧，醫藥費啊精神損失費啊一大堆賠償下來起碼也要個兩三個月，他要是不願意接受治療，你就死皮賴臉要負責好啦！就憑你這張臉，要是我是個男的，那得可勁抱你大腿讓你對我不離不棄啊。”

　秦暖陽：“……”

　蘇曉晨繼續說道：“當然，要是有個萬一，比如撞殘了什麼的……也可以啊。沒人要他了，正好你收了。”

　她失笑，沒有當一回事，可有一次工作閒暇卻莫名地想起這件事，還真的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但大半年後的現在，那個原本和她沒有交集，遙遠地只能遠觀的人竟然就在她的不遠處，唾手可得。

　一起吃過晚飯，她動身去機場，順路把蘇曉晨送回家。

　到B市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她眉色間有了隱約的疲憊，到劇組所在的酒店入住，沒一會就歇下了。

　原本是要大清早便起來拍戲，米雅卻沒叫她，由她補充好了睡眠這才和她一起去了片場。

　許雅淑正在補妝，看見她來，神情高傲，不屑一顧。

　那一次代言的事情給了她很大的打擊，她眼看著秦暖陽被老東家拋棄一時失意，沒料到才幾天的功夫，她又一躍成了一線品牌的代言人，身價水漲船高。

　聽米雅說，她在劇組情緒不穩定還排出了幾天的假。

　秦暖陽立刻想起那晚從TC會館出來時撞見她和一個陌生男人挽在一起……現在一細想，那男人似乎是有幾分面熟，不是房地產大商也是有來路的人。

　只是她平日不太留意這些，從未記住過。

　******

　下午有李翰和她的對手戲，她感冒還未好，昨晚舟車勞頓，有些打不起精神來，對戲的時候雖然投入，可始終感情不到位一直在NG。

　李翰見米雅不在，給她遞了杯礦泉水，“潤下嗓子吧。”

　“謝謝。”她順手接過，幾口灌下去，才覺得如火在燒一般的喉嚨好了一些。

　“我過一個星期就殺青了。”他晃了晃手裡的劇本，“你還要辛苦大半個月。”

　秦暖陽笑了笑，抬手把被風吹到眼前的長發勾至耳後，真心實意地說道：“你這次表現挺好的，不出意外能成功轉型，以後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李翰笑了笑，雙眸略略一瞇，“我是為了你才來的劇組。”

　秦暖陽沒接話，面上波瀾不驚的，眉目間也只是淺淺的一層笑意，“我最聽不得別人對我說，是為了我。很多時候，我不需要，但你做了，就是強加給我的。”

　說完這句，她又抿了口礦泉水，輕聲說了句，“我這樣的，不適合你。”

　李翰這樣的男人，其實放在娛樂圈這樣的大染缸裡還是比較干淨的那一類。有家世背景，人品也沒有大問題，追求他的女人實在不在少數，就沒見他對誰有過青睞。

　李翰比她要大幾歲，但依然挺孩子氣，像許雅淑那樣的，隨便在他耳邊吹幾道風，他就真的信以為真，被人當槍使。

　上次那件風波，雖然她沒有追究，也若無其事，可其實知道是誰做的。

　她並不是大方的人，很多時候只是懶得計較。大概有時候站得位置高了，就忍不住聖母的想要照拂一下。

　接下來的戲份過得就比較快了，照顧到她的身體原因，秦暖陽今天收工的就有些早。

　她沒有食欲，米雅買來的東西又不合胃口，索性放在一邊，回了酒店之後洗了個熱水澡，就上床休息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手機鈴聲吵了起來，眼睛還未睜開，手摸索到之後就接通放到了耳邊。

　“你好。”她開口時，還帶著剛睡醒時的鼻音，聽起來便有些重。

　那端頓了一下，才問道：“還不舒服？”

　她恍然睜開眼，一下子清醒了，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眼，看見“唐澤宸”三個字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才若無其事地說道：“沒有，剛睡醒。”

　唐澤宸剛結束一天的工作，正站在他辦公室落地窗前俯瞰A市的夜色，燈火輝煌，觸目所及的一整片煙火就像是星辰一樣，綴得夜色都格外的斑斕精彩。

　他的臉就印在那燈光之下，明明滅滅的看不清透，只唇角一抹笑意，柔和又溫暖，“一直睡到現在？”

　電話那頭的人大概是終於清醒了，聲音也清朗了許多，“對，被你吵醒了。”

　“那我掛斷你繼續睡？”

　秦暖陽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來，房間裡沒有開燈，此刻暗沉沉的一片。“好。”

　她說了好，唐澤宸就不那麼想放她回去休息了，返身回到辦公桌前，撕下一張便簽快速地寫下一句話遞給正在辦公桌前整理文件的助理。

　“那我掛了。”她確認了一遍，正要掛電話，聽見那邊不緊不慢地說了句，“等一下。”

　秦暖陽動作先大腦一步跟著他的指令完成了動作，真的等了他一下，“有事？”

　“知道我是誰？”他的尾音略略勾起，隔著手機，他的聲音多了一絲磁性，沉沉的，就像是他在耳邊說話一樣。

　她的耳根子有些熱，想了想，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唐澤宸。”

　“嗯，想吃點什麼？”他很自然地問她。

　“想吃餛飩……”

　那端頓了頓，含糊地說了一句，“好。”然後就掛了電話。

　秦暖陽瞪著暗下去的屏幕，心想：兩個人的對話是不是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