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近碰見得可真是頻繁，倒不料這麼個小飯局也能請得動他。

　她這麼想著時，他已經進了屋，一身正裝，像是剛從哪個飯局過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煙酒香氣。

　滿屋子的人應承討好著，他也只是點點頭，目光一轉就直接看向了她，解開襯衫最頂端的兩粒紐扣緩步走了過來。

　她和李傲之間空著的位置就是留給他的，他也理所當然，就在她身邊落座。

　他一坐下，眾人也就跟著坐下，氣氛一下子就約束了不少。他卻毫無察覺一般，徑直脫下外套讓服務員掛在了他的椅後，解開袖口略略卷起，神情這才放松了些許。

　李翰對這個男人也是有幾分忌憚的，可更多的卻是敬佩，湊近她低聲的說起他的事情來。

　秦暖陽聽得漫不經心，只在他靠近過來時不動聲色的移開了些許。

　李翰知道的也就是些皮毛，還不如她知道的多。不知道是不是當過主持人他的話格外的多，就算她很冷淡的只是哼幾聲他都能讓話題繼續下去不冷場。

　眼見著留意這邊的眼神越來越多，越來越曖昧，她終於皺了一下眉頭，拿起筷子夾了面前的青菜放進唐澤宸的碗裡。

　她的動作讓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當事人。

　秦暖陽想著自己也一定是醉得糊塗了才會想著借唐澤宸來擺脫李翰，一筷子下去她就後悔了。可那麼多人看著，她只能死撐著憋出一句，“久仰唐先生大名。”

　實在官方的夠可以，不過也就這一瞬，她就想好了退路。若是他拒絕，她等會就能假借尷尬的樣子先離席了。

　那些錯愕的眼神從猜測立刻變成了戲謔，只以為是秦暖陽想攀高枝了，都笑得意味不明。

　唐澤宸喜怒不形於色，很少有人能看懂他在想些什麼……不過有一點眾人皆知，唐先生不近女色，對女人的示好更是沒有半分留情之意。

　就在眾人都想著看秦暖陽下不了台的好戲時，一晚上沒碰一下筷子的唐澤宸竟然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把那根青菜喂進了嘴裡。“跟我不用這麼客氣。”

　秦暖陽頓時渾身僵硬……怎麼唐澤宸的語氣說得兩個人關系匪淺一樣。

　他解決了那根青菜，靜靜的看了她一會，這才轉頭和李傲繼續聊著剛才的話題。

　李翰坐在位子上老實了好一會，才結結巴巴的問她：“你跟唐先生認識？”

　這好像是第二次有人這麼問她了，她抬手揉了揉泛疼的眉心，懶得再搭理他。

　李傲原本端起酒杯要敬他一杯酒，唐澤宸拿起酒杯後，略遲疑了一下，抬手招來服務員吩咐道：“給我換成鮮搾的橙汁，順帶著這位秦小姐的也換了。”

　秦暖陽正要喝口酒解解渴，這手剛伸出來就默默收回去了……

　飯桌上，頓時氣氛詭異了起來。

　聊了片刻無關緊要的話題，唐澤宸突然對《盛世京華》感興趣起來，抬眸看了眼李翰，神色淡淡的道：“聽說二公子也對這個感興趣？”

　李翰突然被點名，話說得都有些結結巴巴，“是啊……有，有些……興趣。”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李翰一眼，半晌才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有興趣是要好好培養，不能操之過急。”說罷，眼神似有意似無意的在秦暖陽的身上轉了一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的橙汁。

　秦暖陽從剛才就已經開始裝死了……恩，無論發生什麼，都不關她的事。

　一場飯局下來，眾人的心思各異，秦暖陽喝了橙汁之後覺得紅酒的後勁更大了。站起來的時候還暈了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穩。

　散局時，她有心跑得快一點，已經混著人群到了電梯門口，眼看著革命就要勝利了——

　唐澤宸身邊的助理走過來，順手遞給她一張房卡，“秦小姐，你的房卡掉了。”

　秦暖陽：“……”好想爆粗口。

　她僵硬著身體轉過身，再也不敢看身後那詭異莫測曖昧不清的眼神，一把拉住助理的衣袖，哭喪著臉說：“唐先生在哪，我要去謝謝他。”

　謝謝兩個字她就像是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讓助理都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那秦小姐稍等片刻。”

　秦暖陽聽見身後電梯門合上的聲音這才松了一口氣，又拉住助理飛快的補充了一句，“既然唐先生忙著那就下次再說……”好了。

　話還沒說完，唐澤宸就不疾不徐的出現在她的視線裡，依舊隨性淡然，長身玉立。

　秦暖陽額角的神經狠狠的一跳，簡直悲傷逆流成河。

　一路無話，等到了底樓的大廳，她才皮笑肉不笑地跟他道謝，“謝謝唐先生了，我都不知道我的卡什麼時候掉的。”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一副累極的模樣，“我們可以邊走邊說。”

　秦暖陽反駁不了，原本想在底樓大廳分道揚鑣的想法頓時被他一招粉碎，只能無奈地跟著他走出去。

　走到了門口，他的車已經停在了那裡，他看了眼，聲音淡然得摸不清他的真實情緒，“跟我一起走？反正我們同路。”

　秦暖陽發現自己在他這種泰然處之的眼神裡話都說不利索，舌頭跟打了結一樣，心裡已經反抗叫喧得翻了天了，嘴卻閉得緊緊的，索性放棄反抗，乖乖上車。

　唐澤宸對自己不用多費口舌就有這個結果很滿意，上了車之後就朝她伸出手來，“那張不是你的卡。”

　秦暖陽：“……”她剛才一時慌了，根本沒仔細看房間號，這會才想起來他們是同一個酒店的，借著昏暗的路燈看過去堪堪忍住把房卡扔他臉上的想法，淡淡的笑了笑，得體的雙手奉上。“原來是誤會。”

　“不是。”他接過房卡放進口袋裡，轉頭看向她時，眼底有著不深不淺的笑意。

　她很想吼著問他，“你到底知不知道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塞給她房卡到底暗示著什麼意思！”可話來來回回地繞著嘴邊溜了好幾圈，她還是默默的咽了下去，變成了毫無殺傷力的，“如果我多有得罪之處，還希望唐先生大人有大量放過我。”

　秦暖陽想著這句話總算是尋不出錯處了吧？他怎麼著也不會厚臉皮得給她隨便按個罪名。到時候客客氣氣的說聲不礙事他們也就兩清了，偏偏這個時候他卻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是得罪我了。”

　秦暖陽：“……”

　******

　秦暖陽開始對自己剛才一時鬼使神差點頭上唐先生的車表示追悔莫及，此刻她緊貼著車門而坐，看著膝蓋上路燈投射而下的光點一路飛馳變幻著，只覺得睡意上湧。

　車內安靜得只有隱約車輪的聲音，她坐了片刻也沒聽唐澤宸再說些什麼，漸漸就放下防備睡了過去。

　另一側閉眼假寐的人聽到身邊呼吸輕淺平和，緩緩睜開眼，輕聲吩咐道：“車開得穩點。”

　本該睡著的人，眼皮子突然跳了一下。

　等到了酒店門口，她依然沒有睡醒的跡象，他側頭看過去她半張臉掩在烏黑的發絲之間。酒店外側的燈光落下來，朦朧間依稀能辯清她臉上酒後的微紅。

　唐澤宸手指搭在膝蓋上輕輕的敲了幾下，“酒店到了，秦小姐還沒睡醒嗎？”

　他話音一落，她就睜開了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睡醒之時的迷蒙。她拉開車門下了車，腳踏實地了這才儀態萬千地對著車內的人輕聲道謝：“最近老是麻煩唐先生，我都有些過意不去。”

　唐澤宸並不接話，只是似笑非笑的睨著她，盯得她頭皮發麻了，這才緩緩道：“沒關系，我們來日方長。”

　秦暖陽不敢去追究話裡的深意，只裝作自己根本沒聽懂，“該道謝的還是要道謝的，唐先生這樣的人物，難得一遇。”

　這回他是真的笑了起來，笑意很淡的浮在眼底，卻真真切切。隨即再沒看她徑直讓司機開車走了。

　秦暖陽等車子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范圍之內這才沉沉得吐出一口氣來，跟這樣看不清心思的人打交道實在累得很。

　原本她在S市還有一天的休息時間，但昨晚的事情讓她心裡極為不安，隔日一早就讓米雅定了當天的飛機票飛回了A市。

　******

　秦昭陽在辦公室看見這會應該剛上飛機的秦暖陽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時愣了一下，“提前回來了？”

　秦暖陽捧著一次性的紙杯抿了口溫水，把位置讓了出來，“恩。”

　見她興致不高，秦昭陽起身撥了內線讓助理上來的時候多帶一份海鮮粥。

　填飽了肚子，她這才有了精神，拿著紙巾擦了擦唇角，問道：“你跟唐澤宸熟麼？”

　秦昭陽正在翻著文件看，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是要看進她的心裡去，讓她一陣發虛。

　他頓了片刻，才說道：“打過交道。”

　聽這語氣，貌似是短兵交接不甚愉快？

　秦暖陽想了想，也不敢多問，思忖了半晌還是開了口：“你防著他點。”

　秦昭陽這回干脆把文件也放下了，似乎是琢磨了一下，也不追問她發生了什麼，只叮囑道：“這個人遠比你知道的要危險的多，連我在不必要的時候都不願意跟他正面對上。雖然我們兩個人都從商，但行業不同。單純這麼看來暫時是沒有任何利益沖突的。不過暖陽，唐澤宸……”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別好奇他，別靠近他，更別勾/引他。”

　秦暖陽——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