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有贊助商……”半晌，還是她先出口打破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唐澤宸執著酒杯輕輕晃動了一下，旋出一個很好看的圓弧來，酒杯裡紅色的酒液隨之波瀾起伏，光影流轉間，印在檀木桌上，有一層很淡的亮光。

　“嗯。”他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她有些局促不安正緊緊捧著杯子的手上。“你經紀人不是這樣說的。”

　秦暖陽頓時連想掐死米雅的心都有了，想了想，她解釋道：“那大概是我經紀人某些不成熟的舉動讓唐先生誤會了，我和我的贊助商一直還在合作，會繼續續約。”

　唐澤宸落在她手上的目光倏然上移落在她清澈的眼睛上，言簡意賅：“你經紀人表示很想讓我做你的贊助商，而我……”他略微一頓，吊足了她的胃口後，才說道：“我回答她我需要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

　她放在杯壁上的手緩緩松開，唇角微微揚起，“唐先生不必覺得為難，我經紀人不懂事……”

　“我現在已經改變主意了。”唐澤宸打斷她，但語氣卻很輕緩，並沒有給人不禮貌的感覺。“我覺得你挺適合我。”

　他這句話結束的地方頗有些歧義，偏偏唐澤宸自己又安然得毫無異狀，秦暖陽想多想一下的理由都沒有……

　她清了清嗓子，見他的注意力又重新放了回來，這才解釋道：“唐先生抬愛了，我還是覺得我們不合適。”

　她進娛樂圈的勢頭雖然猛，但就因為太過急進，也就格外引人注目。她自己幾斤幾兩自己有數，唐澤宸簽了她的代言，無疑讓她離成功又進了幾步。更何況，現在是唐澤宸點名要簽……拿唐氏的代言難問題已經完全不是問題了。

　咦，那這麼說起來，她好像根本沒有理由要拒絕眾藝人擠破頭都要拿的代言啊……

　畢竟走捷徑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沒道理擺在眼前還不走的。

　這麼想著，她有些不自然地看了唐澤宸一眼，思想斗爭了一會還是忍痛割肉決定拒絕他，“我覺得，我還是和老東家續約吧。”

　唐澤宸看了她一眼，神情依然還是如剛才那般淡淡的，並沒有因為她的“不識好歹”有惱羞成怒的跡象。

　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紅酒，那水流聲清亮，在寂靜的包廂裡格外的清晰。

　“你多考慮三分鍾，也許你就會改變主意，三分鍾內我這句話依然還是有效的。”他的聲音還是有些低啞，沉沉的。

　雖然好聽，秦暖陽卻覺得有些不舒服，見他拿著酒杯湊近唇邊，一個沒忍住脫口而出道：“嗓子不舒服就別喝酒了。”

　話落，唐澤宸似乎是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把酒杯放下了。

　秦暖陽暗暗咬了一口自己的舌頭，垂頭喝她已經涼了大半的溫茶……

　她實在是有些窘迫，他不說話，她就一直埋著頭小口抿著，舌尖都有些發苦了，才聽見他說，“泡壺西湖龍井來。”

　是對外面候著的服務員說的。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松了一口氣。

　“你的身價水漲船高，你老東家怕是簽不起你了。我今天下午剛聽說，他們有意向想簽婁青城的……”大概接下來那個詞有些不好聽，他微微皺了皺眉，見她頗有些了然地看了他一眼，干脆直接跳過。

　“已經在洽談了，你高不成低不就不如簽給我，星光有能力捧你成一線大腕我毫不懷疑，但如果你想要開擴海外市場，你還是需要我。”

　說話間，他下意識端起紅酒杯，剛觸到那冰涼的杯柄似是想起什麼，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手。

　“我本來不需要跟你說那麼多，不過簽你於我是雙贏，為你破例。”

　說話間，門口傳來敲門聲，他說了聲“進來”之後，起身到窗邊推開一扇窗。

　春末的天氣微風已經帶了一絲暖意，空氣一流通，包廂裡暗暗漂浮的香氣也流動起來，她鼻尖聞到淡淡的檀木香，抬頭去看他時，他已經走了回來。

　“考慮的如何？”

　秦暖陽毫不猶豫地點頭了……

　唐澤宸對她孺子可教的表現頗為滿意，勾著唇似笑非笑，“你的經紀約一向是你經紀人簽，時間到了我會讓助理通知她跑一趟。”

　“好。”她點頭應下，抿了口服務員斟的龍井茶，透過那白色的熱氣看向他，“我能問幾個問題嗎？”

　他點頭，“你說。”

　她斟酌著用詞，“雙贏……能告訴我是哪雙贏麼？”

　唐澤宸唇邊的笑意漸深，似乎頗為愉悅，“一是你的人，二還是你這個人。”

　秦暖陽怔了一下，不敢深想，可細細一品味又覺得……好像是被……調戲了？！

　“還有呢？”他及時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這種事，無需你本人跟我洽談啊……”而且還不是在工作時間。

　唐澤宸卻一本正經起來，“你不是在對我欲擒故縱麼？恰好……我願意配合你。”

　秦暖陽：“……”頓時石化了。

　到最後，秦暖陽已經完全記不起後面發生了什麼，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家，唯一記得的就是——以後絕對不能單獨和唐澤宸在一起。

　米雅隔日來接她去拍廣告，見她臉色蒼白的，還嚇了一大跳，“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沒休息好？今天還要拍平面照啊。”

　秦暖陽一臉痛苦地點了點頭，看著她，惡狠狠地警告道：“簽完代言之後，你再也別瞞著我去找唐澤宸，不然我辭了你。”

　米雅驚嚇地閉緊了嘴……

　接下來的一整天，秦暖陽都因為心情不佳一直不在狀態，導演臭了臉，她就比導演的臉更臭，到最後一天的工作下來，她成功的讓一堆人都臉色不佳……

　米雅接到助理的電話原本還想歡呼慶祝，可一看到秦暖陽那怨氣頗重生人勿進的氣場，默默地咽回了自己的肚子裡。

　直到凌晨收工了，暖陽除了疲憊已經擺不出別的表情時，她這才敢問一句，“……被唐先生潛了？”

　秦暖陽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直看得她渾身發毛就要這麼相信了的時候，她幾不可查地哼了一聲，縮回她的座椅閉眼休息。

　事情貌似有些嚴重……米雅摸著下巴這麼想著。

　******

　接下來這幾天的拍攝進度便格外可觀，第一天她耽誤下的進度在第二天幾乎就已經全部補上。

　拍完平面和TVC的隔日，秦暖陽就和米雅一起回了B市。

　她到了之後立刻就趕到了拍攝現場，換了衣服化了妝走進片場，正好是許雅淑和李翰的對手戲。

　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趁著空隙溫習了一遍今天要用到的台詞。剛好從頭到尾背了一邊，許雅淑已經挽著裙角走了過來。

　秦暖陽坐的位置正好有一片光，被她遮去了大半，不悅地皺了皺眉，抬眼看她，“有事？”

　許雅淑笑盈盈地就在她旁邊坐了下來，語氣頗為溫和，“這幾日倒是看你出盡風頭，為你高興可不可以？”

　秦暖陽的目光又落回劇本上，顯然是沒興趣搭理她。

　她也不惱，就這麼坐了片刻，這才似有意無意地提起，“代言合約拿到手軟又怎麼樣，可惜本事還不夠大，連自己以前的贊助商都留不住。”

　正要翻頁的手指一頓，秦暖陽抬起頭來看著她，語氣涼薄，“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許雅淑打量著她，見她一副被蒙在鼓裡毫不知情的樣子暢快地笑起來，“呦，你這還不知道啊，倒是我多嘴了。”

　她微微抿了唇角，眼神都有些凜冽起來，“我問你到底在說什麼！”

　許雅淑輕笑了一聲，提著裙擺就走了，臨走之前還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唇邊勾著的那抹輕笑真的是越看越諷刺。

　秦暖陽等她走遠了，這才眉角一舒，也笑了起來。

　米雅剛才一直沒有作聲，給她遞了水看著她喝了幾口，這才說道：“過幾天消息出來的時候，這許小姐的脾氣得把這片場都掀了。”

　“她想看我氣郁難過，我演給她看了。她想看我被贊助商拋棄，傷心欲絕，我也願意配合，可惜了……”她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語氣卻帶著笑意，“可惜我天生沒落魄的命，怕是不能真的如她所願。”

　許雅淑這幾日的心情看起來果然不錯，連帶著對她都和顏悅色起來。

　就這麼過了半個多月，秦暖陽和原先的贊助商合約到期。就在當日，贊助商確認了新的代言人，並且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這一幕看起來實在是有些打秦暖陽的臉，當事人卻跟沒事人一樣該干嘛干嘛，狀態倒是比之前都要更好一些。

　“心裡不好受就別強顏歡笑的，看著可真心疼。”許雅淑笑了笑，眼底盡是風情。

　秦暖陽和導演這邊核對了一下時間，空出了後面的幾天回A市配合擇城集團開新聞發布會以及拍平面，聞言也沒搭理她。

　倒是米雅聽不下去，輕笑了一聲，說得意有所指，“許小姐倒真關心我家暖陽。”

　許雅淑正在補妝，聞言，毫不客氣地說道：“沒你什麼事。”

　秦暖陽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面色不善地看了眼許雅淑，頗為護短地反擊：“你有這閒心多收拾收拾你這走下坡路的臉吧，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了始終演個女二，扶不了正。”

　說罷，見導演被叫走了，又怡怡然地補上一刀，“當然，這個扶不了正啊再哪都適用。什麼時候結婚啊？記得給我發請帖，再忙我都會抽空賞臉的。”

　許雅淑原本難看的臉色更是青一陣白一陣的交錯起來，她抬手猛地一揮，一手打在旁邊的化妝師上。

　為她補妝的化妝師大概只是初次跟劇組，被嚇得不清，不止手上紅了一大片連眼眶都開始泛紅。

　秦暖陽皺了皺眉，示意米雅過去看看，自己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