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隨安然做了一個夢,夢見那晚的自己,趁著那一股沖動還在,很勇敢地告白了。
他在夢裡也是很清雋的樣子,黑色的外套襯得他皮膚白皙。立在玄關處,明明只是和她相差了幾步的距離,可她伸出手去,始終隔著一指尖的距離。
那暖暖的橘色燈光就在這個時候變了,溫景梵站在那裡,整張臉模糊得看不清。他對她冷笑了一聲,神情不屑:“隨安然,我們之間不可能的。不止我對你沒感覺,就單單溫家,你也邁不上那個門檻。”
是啊,知道。
“可是你對我不是很好啊,怎麼可能會沒有感覺?”
溫景梵好像是嘲笑了一聲,語氣輕蔑:“我對誰都這樣,你自作多情了。”
她再來不及為自己爭取半分,就看見他轉身離去,那衣角被吹進來的風卷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飛揚而去。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間裡,打開微博,發現他更新了,內容是:“既然想跟我做朋友,那就不要逾距,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自作多情……
隨安然最怕的,無非就是他真的對她說這兩個詞。
正恍惚間,夢裡日光大盛,耳邊一聲貓叫,她感覺自己垂在身側的左手似乎是被那日光燒灼著,疼得不行。
她想大叫,又叫不出聲,荒郊野嶺,天地空蕩蕩的,唯有她一個人。
隨安然從夢裡猛然醒來,一睜眼看去,就看見梵希正蹲在她的被子上,爪子伸展著搭在她的手腕上輕輕的撓。
它力道控制得極好,只是微微有些疼。
見她醒來,梵希“喵”了一聲,幾步跳下床,蹲到門口,又撓了一下緊閉的房門,回頭看它。
原來是叫她起床……
隨安然看了眼時間,天色還並未亮全,只熹微得透著一絲晨光。她坐起來,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這才握著手機爬起來。
被提前叫醒喂食的隨安然,邊吃著泡面邊發短信控訴:“梵希每天早晨都起那麼早嗎,昨天也是。”
這個時間點,溫景梵竟然也醒著,很快就回復:“被梵希吵醒了?”
“是啊,喂了吃的,它現在又去看金魚了……那缸金魚已經被嚇得都不敢吃魚飼料了,生怕吃的胖了就被梵希叼走了。”
溫景梵挑了一下眉,問道:“梵希怎麼叫你起來的?”
“撓我手……有問題嗎?”
溫景梵沉默了良久,這才說道:“沒問題。”
隨安然側頭打量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梵希,放下手機去洗碗。等她收拾好了准備出門時,才想起放在餐桌上的手機。
梵希見她要出門,一路送她到門口。她換鞋子時,它就靜靜蹲在她幾步遠的地方抬頭看著她,見她看過來,便一直“喵喵喵”的叫著。
反正時間還早,她索性又陪它一會,見它一本正經似在交代的樣子,猜測道:“今天還想吃小黃魚?”
梵希沉默一瞬,又“喵”了一聲。小黃魚自然是可以的啦,可是朕明明說的是早點回來和朕一起用膳啊。
“我猜對了?”隨安然笑瞇瞇地揉了揉梵希的腦袋,輕聲交代:“你在家要乖乖的,晚上給你買好吃的回來。”
梵希瞪著一雙碧綠色的眸子看著她,為什麼是朕要乖乖的,難道不應該是讓朕隨意嗎?
安然見它不出聲,自動理解為梵希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得越發溫和:“那我去上班了,你不要打那缸魚的主意,知道嗎?”
梵希已經別過頭不想理她了,朕是這麼愚蠢的只知道吃的喵嗎?
隨安然出門後才想起溫景梵剛發的短信沒看,翻出來一看,差點沒笑出聲來。
“梵希寄養在陸熠方家裡時,叫醒他都是直接打臉,直到打醒為止。”
“那……你呢?”
“也是撓手。”
也是……
這個詞用得可真是微妙啊。
隨安然抬步邁出電梯,深呼吸了一口清晨微涼的清新空氣,覺得滿滿都是正能量。
但這種能量持續到下午時,宣布告罄。
總台收到VIP房間客戶的投訴,投訴房間沒有打掃干淨,床上的四件套都不干淨。領班先參與處理,搞不定,就把電話打到了隨安然這裡。
她匆匆趕過去,房間的門正大開著,負責這個房間衛生問題的PA和領班都在,她一眼掃過去,眉目微微沉了沉,待見到客戶時,微挑了一下眉,心下多了幾分了然。
入住的是最近正當紅的娛樂圈小花旦,蔣寧夏。她每次到A市時都會入住盛遠,並且每一次……都有客房投訴。
隨安然的運氣好,從來沒有接到過她的投訴,聽說另一位值班的經理最近一次處理的蔣寧夏的投訴是——酒店工作人員私下問她要簽名,打擾到了她。
她調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這才迎上去,“蔣小姐您好,我是盛遠酒店的大堂經理隨安然。”
“你好。”她點了點頭,抿著唇越發不高興:“我是你們酒店的老客戶了,我每次來A市入住的都是盛遠,但每次都會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隨安然心想:怎麼別人都沒問題,就你有問題啊,明明就是沒事找事。
但面上卻依然和善溫婉:“給您帶來困擾我非常抱歉。”
“你自己看看,房間的衛生間,浴缸沒擦干淨,窗邊有灰塵,最過分的是被單床套發舊發黃,還
隨安然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按著她說的這些一點點檢查過去。到床邊後,拎起被子看了看,又湊近聞了聞味道。
這一系列檢查下來,這才解釋道:“是我們的疏忽,不過被單床套上面奇怪的味道大概是消毒水的味道。我們酒店對這些方面一向嚴格,但如果蔣小姐不喜歡的話,我馬上讓人給你換套新的。至於浴缸和窗邊,讓PA仔細再打掃一遍,您看這樣可以嗎?”
“哼,你們酒店每次都這麼說,但每次我入住的時候又有問題,這是不想做生意了嗎?A市五星級的酒店又不是只有你們盛遠這一家!”
這話就有些嚴重了……
隨安然抬了抬眉毛,笑容不變,“這樣吧,我給蔣小姐換個房間,所有用品都換成新的,保證絕對不會再出現這樣的問題。”
她話音剛落,手機便響了起來。她微皺了一下眉頭,對蔣寧夏歉意地笑了笑:“蔣小姐抱歉,我先接個電話。”
見她冷著臉點了下頭,她這才給一旁的領班使了個眼色,自己轉身出去接電話。
是溫景梵的電話。
她靠在牆上,這才接起電話:“喂?”
他正在敲鍵盤,有很清脆的敲擊聲,聽見她的聲音頓了一下才說道:“是不是在忙?”
“嗯,在處理客戶投訴。”她語氣有些悶。
“嗯?”他尾音微揚,再開口時,聲音裡有了絲笑意:“很難處理?”
“唔……”她頓了頓,往裡面看了眼,這才說道:“也還好,你找我有事?”
“嗯,我工作能提前一天完成。明天就退房,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他語氣自然,也未提起別的,只說請她吃飯。
隨安然莫名就想起早上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境,按捺下心裡的蠢蠢欲動,答應下來:“好啊,我明後兩天都休息。那梵希你是明天就帶回去嗎?”
溫景梵沉吟片刻才道:“不了,明天晚上老爺子讓我回去一趟。正好後天去試音,就那天吧。至於梵希,等見面再說?”
最後那句話雖然是疑問句式,卻是肯定語氣。
她才剛跟梵希相處,聽話懂事,還會賣萌……她還真不想那麼早就把貓還給他。這麼一想,她立刻便答應了下來。
正待要掛電話,溫景梵卻叫住她:“安然。”
她心念一動,應了一聲。
他卻不再說下去了,片刻的沉默之後,才開口道:“沒事了,你去忙吧。”
隨安然頓了一下:“好。”
隨安然站在門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抬手揉出個笑容來,這才轉身走回去。
蔣寧夏雙手環胸坐在沙發扶手上,有些漫不經心地聽領班的說話。見隨安然回來,這才把視線移過去,自己先開口道:“我晚點還有通告要趕,別耽誤了我的行程,就按照你說的做好了。”
她既然願意,那這件事就好辦了。
隨安然隨口應下,帶她換房間。陪她在新房間轉悠檢查的時候,蔣寧夏這才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我聽說SY的溫景梵先生現在就入住在酒店裡?”
被問到的隨安然一頓,見蔣寧夏皺眉看過來,這才回答:“抱歉,蔣小姐。涉及客戶*,不方便告訴您。不過溫先生的確是盛遠酒店的VIP用戶。”
蔣寧夏似乎是彎唇笑了一下,神情間帶了幾分輕蔑:“不用緊張,我就是隨口問一下。”
見她不接話,轉身離開衛生間時,又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看你挺順眼的。”
隨安然糾結著想,要不要謝謝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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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小插曲,隨安然轉眼便拋在了腦後。今天下班准時,她依然先去超市買新鮮的小黃魚給梵希當晚餐。
冬天的天日短,她路上耽擱了一會,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她打開門,還未進門,就輕聲叫梵希的名字。
剛叫了兩聲,梵希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坐在了不遠處的地板上,微微側目看著她。房間裡沒有燈光,暗沉沉的。它那雙眼睛碧綠的,以這個角度看過去,還發著光。
大概是怕嚇著她,在她表情有瞬間凝滯的時候,它就微微轉頭移開視線,仰頭看著鞋櫃上方的燈光開關。
隨安然因為蔣寧夏沉悶了一下午的情緒突然就爆發了出來,她燈也沒開,換了鞋進屋,就蹲在梵希面前,抬手輕輕地摸著它毛茸茸的腦袋。
“梵希,你有沒有喜歡的小母貓啊?”她自言自語,手指落下去時卻很輕柔,“如果以後遇見了自己喜歡的小母貓,你就勇敢地把它帶回家。暗戀什麼的最要不得了,還沒有擁有過他,可卻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他很多次了……”
梵希抬頭看她,輕輕“咕嚕咕嚕”了一聲。你在說誰啊?朕肚子餓了啊,你這愚蠢的人類怎麼還不去做飯給朕吃。
“說了你也聽不懂。”她挨著身後的牆坐下來,滿室的黑暗裡,除了突然負能量爆發的她,還有一只安靜陪伴自己的——他的貓。
黑暗,是最好的感情宣洩。你看不見自己的表情,所以你可以無所忌憚地暴露自己所有的不安,沮喪,負能量。
她真的有些累……其實已經不想再喜歡他了,可是哪有說不喜歡就可以不喜歡這麼瀟灑呢?
她手指落下去輕點了一下梵希的耳朵,輕歎了一口氣。
梵希卻能感知她的情緒波動,妥協地在她掌心裡蹭了蹭。好吧,看你那麼傷心難過,朕就勉為其難讓你摸下朕的耳朵好了。
蹭了半天見她還沒有反應,它這才轉了身子去看她。它借著她曲起的腿爬上去,爪子搭在她的肩頭,看了一會,抬起右爪拍了拍她的臉。
喂,起來去給朕做飯啊!!!!!
隨安然可不懂它內心“真實”的想法,只以為它是想安慰自己,抬手抱起它,蹭了蹭。
梵希被這麼一蹭,聞到與溫景梵身上不同的香氣時,還是乖順地由她抱了一會,十分“犧牲”地做了半天的美男子。
等她的負能量散去,梵希這才從她的懷抱裡幾下掙脫下來。步伐輕快妖嬈地去清點今晚豐盛的伙食。
……今晚有5條小黃魚呢!
隨安然拎了魚去煮,見它興高采烈地蹲在流理台上眼也不眨地看著小黃魚,不免也笑了起來:“小饞貓。”
梵希舉爪子抗議,叫聲卻清亮。
隨安然想了想,摸出手機給溫景梵發了條短信:“梵希什麼時候有後代了,送我一只好不好?”
梵希見隨安然瞬間抿唇笑得雙眸精光熠熠的樣子,突然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