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過了好幾個時辰了, 外面依舊沒有什麼動靜, 屋內的人都坐不住了,他們潛意識裡覺得,那小胖娃沒有回來一定是成功逃了出去。
屋內暗沉沉的還有著濃重的腐臭味兒, 他們十分想念外面明媚的陽光與清新的空氣。
他們接連著小跑了出去,諸槐與薛杏容也不例外。
房間外面是一片空地, 這應該是庭院,院門緊閉著, 他們一時也出不去, 只得在庭院之中打轉, 這地方的光亮有些刺眼,諸槐看著滿地的紅薔薇有一瞬間的愣神,艷紅似血, 這兒的紅薔薇可真好看。
「小哥哥, 你看!」薛杏容的聲音之中帶著不可置信,諸槐抬頭一瞧,刺眼的光亮讓他不由自主地微微閉上了眼,好半晌才微緩了些之後,他這才細細看了過去,瞬間瞠目結舌。
他自幼看慣富貴奢華,但是當時眼前的那一幕還是讓他十分震驚,他抬頭看見的不是佈滿雲層的藍天,不是烈焰灼人的太陽, 而是一片石壁,石壁之上鑲嵌著的是一顆有一顆的夜明珠,頭頂就像是一條璀璨星河,亮眼的可怕。
所有人都發現了不對勁兒,但是他們都是些年幼的孩子,比起他與杏容都要小上許多,他們即便是知道不對,卻也不由自主地沉醉在這頗有些壯觀的景象之中。
「小哥哥,這裡究竟是哪兒?」薛杏容呆呆地展眼看著這連綿的房屋,這個地方處處都透著詭異,周圍除了小孩兒們的細細碎碎的說話聲外,什麼都聽不見。
「我也不知道,但是……這地方肯定不屬於南江地界。」聽那老嫗的話,這地方與南江想來有一段距離,他其實很緊張,很緊張,他自小錦衣玉食,諸人追捧,待的地方必定是最好的,吃的東西必定是最精緻,除了他父皇喜歡時不時訓斥他外,他的生活一直順風順水,突地陷入詭異之事之中,他心中的驚慌緊張可想而知。
薛杏容比起他來說顯得格外平靜,她甚至還說著話安慰他,安慰其他漸漸焦躁的孩子。
他們在庭院之中沒有呆多久,總算是有了其他聲響,從院牆外飛身而來的紅裙女子,丹鳳眼柳葉眉,皮膚光滑白皙,十分細膩,她外面罩著一件黑色的披風,烏黑的長髮順順溜溜地半盤著,在夜明珠亮光的照耀下恍如渡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芒。
那女子停在他們不遠處的薔薇花上,紅裙散落,一時之間也分不清那到底是薔薇花還是裙擺,女子一直看著他們笑,笑的格外溫和。
「漂亮姐姐,你是來救我們的嗎?」笑紮著包子髻的小姑娘呆呆地朝著女子走去,但是卻被杏容阻止了。
她說,那是個厲鬼。
杏容說的沒錯,那確實是個厲鬼。因為那女子在杏容直言之後便含笑頷首承認了。
「雖然今日早上咱們便見過了,但是我似乎還沒正式介紹自己呢。」女鬼慢條斯理地理著自己的衣袖,好似在與他們閒話家常:「你們要記得了,我叫楚息,你們啊,要叫我楚姐姐,知道嗎?」
那個厲鬼說,她叫楚息。
楚息很快便將他們嚇唬進了初始待的那間暗暗的屋子,所有人又再次縮在一起,戰戰兢兢。
那個時候杏容扒著他的手,附在耳邊輕言輕語:「小哥哥,那個楚息就是今天早上的那個老太婆,她們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不會錯的。」
「可是,她怎麼突然就變這麼年輕呢?」
「她肯定是吸食了那個小胖娃的精血。」薛杏容十分篤定,她小聲給他講起她在自己姐姐那裡學到的東西。
一連著幾天,他們都只能待在那間屋子裡,期間會有女鬼來給他們送飯食,來的不是楚息,楚息自那日出現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了,只有兩個看起來是她手下的小鬼『照顧』著他們。
楚息一直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們,用薛杏容的話來說就是把他們當豬養著,然後肥了便好宰殺。這個比喻確實挺恰當的。
楚息再次到房間來是五天之後了,她又恢復成了第一次出現時那副垂垂老矣的模樣,她在房間來來回回地踱步著,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瞧著到底應該宰殺哪一個。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那個梳著包子髻的小姑娘身上,她笑著一步一步地走到小姑娘面前,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蛋,她好像在撫摸著什麼稀世珍寶。
約莫是那乾枯的皮膚,尖利的指甲刮到了小姑娘的細嫩的臉蛋,小姑娘驚呼一聲雙手並用將楚息的手狠狠拂開,她眼中含著滿滿的驚慌與厭惡:「你走開,醜八怪!」
「醜八怪?」楚息笑的很開心,她一把將小姑娘摟進懷裡:「我不是說過了嗎?要叫我楚姐姐哦……」
「你才不是楚姐姐,楚姐姐那麼漂亮!」小姑娘明顯不信,在楚息的懷裡不停地掙扎著,但無奈小孩子力氣太小,她的那點兒動作對於楚息來說不過是撓癢癢罷了。
「別擔心,很快,楚姐姐又會像以前那麼漂亮了。」楚息笑呵呵地單手抱著小姑娘,她揮了揮衣袖,轉身準備離去。
沒有一個人敢說話,他老老實實地和杏容靠在一起,卻沒想到杏容跑了過去,她竟然膽大地攔住了楚息的去路。
楚息似乎很喜歡笑,她隨時隨地都在笑,只不過那笑容很滲人。她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杏容一眼,沒有說什麼,竟是繞過杏容直接便出去了。
從那以後開始,沒過幾天楚息便會來帶走一個孩子,帶走的孩子沒有一個回來。
那段日子很難受,他與杏容相互依偎著,每日聽著她說她姐姐薛寄容,她時常念叨著,很快,很快姐姐就會來帶她回家。
他們沒等來薛寄容,直到原本擠擠挨挨的角落裡只剩下他們兩個身影,他們都沒等到薛寄容來。
不知道那是他們被關起來之後的多少日,他只記得那天格外的冷,他和杏容縮在角落不停地搓著手,杏容靠在他的身上,他聽見她驚喜的聲音:「小哥哥,我姐姐,姐姐很快就會來了!」
「你又騙我。」他苦笑,他們來這裡少說也有將近一個月了,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是在大山裡還是在地底下,自從房間裡的孩子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帶走之後,這個空間寂靜的可怕,沒有任何聲響,連一聲蟲鳴,一點兒風聲都沒有,這個地方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
「我沒有騙你,這次是真的,真的,姐姐,姐姐很快就會來了。你別怕,別怕。」杏容的聲音有些嘶啞,但卻帶著滿滿的喜悅。
吱呀的聲音傳來,令人失望的是,來人不是薛寄容,而是那垂垂老矣的楚息。楚息依舊穿著她的那身紅配黑的行頭,她這次選中的是他。
杏容擋在了他前面,她那雙清涼如泉的杏眸緊緊地盯著楚息,他聽見她那嘶啞的聲音帶著堅決:「你不能帶小哥哥走。」
楚息似乎對杏容格外的寬和,她蹲在她面前言笑晏晏,那枯皺的皮堆疊起來,難看又可怕:「為什麼呢?為什麼不能帶他走呢?」
「不行,就是不行!」
「你是想救他?」
杏容沒說話,只是一直盯著楚息,楚息哈哈大笑了許久,她捏了捏她的臉:「小娃娃啊,那是你的竹馬麼?」
「不是!」
「那就是你的小情郎了。」
「不是!你別胡說八道!」
「真是讓人喜歡的緊啊,小娃娃,你這性子可真是合我的胃口。既然如此,那我就帶你去一個好玩兒的地方好了。」楚息的雙眼微瞇,陰笑著,鬼意森森:「如果,你讓我開心了,我就……我就放了你的小情郎,如何啊?」
這個小院兒離關他們的那個院子不遠,楚息在前面慢悠悠的飄蕩著,他和杏容兩人在後面跟著。
這是他們第一次走出那個小院兒,這個地方很大,像是一個山莊,遍地的紅薔薇,迎著夜明珠的光亮肆意綻放著。
「小哥哥,別怕,姐姐很快就會來救我們的。」
怎麼可能不怕?他甚至怕的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手心裡儘是冷汗。
楚息領著他們踏進那個院子,這間房比起原本待的那個要明亮些,裡面點著很多燈燭,暗紅的火光照的整間屋子格外詭異,楚息沒有將門關嚴實,只是半掩著。
她拉著他坐在邊上的躺椅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好似寒冰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好像下一刻,他的脖子便會被擰斷。
「去,看見裡架著的大鍋了嗎?小娃娃,去把石磨邊磨好的漿子,給我倒進去。」
石磨邊立著好幾個小桶,小桶裡轉著不知道什麼東西,看起來黏糊糊的,只是散發著一股又一股的惡臭。杏容沒有拒絕,她很乖巧地按照楚息的吩咐將小桶費力地搬運到房屋裡正大火燒著的大鍋旁邊,她提著小桶爬上旁邊的架子,將桶中的漿子慢慢地倒入已經沸騰的鍋中。
一桶又一桶,她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累的氣喘吁吁。
楚息分外悠閒,一手掐著他的脖子,一手指揮著杏容:「接下來,將長案的香料按著順序往裡加,量要足,但是順序也不能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大鍋裡的東西不停地鼓著泡,楚息抬起手,一股陰寒之氣將燃燒的柴火熄滅,不過半刻有餘,她又利用著自身的寒氣將那大鍋也冷了下來。
她好整以暇地看著趴在長案邊累的不行的杏容,語言惡劣:「接下來,拿起勺子,好好地償上一口,試試味道。」
薛杏容不知道那大鍋裡究竟煮的是什麼東西,但是那顏色暗紅暗紅的,雖然有藥草花香,但是也難以掩蓋那一股又一股的惡臭,看起來就噁心的不行,她自然是搖著頭不答應。
楚息只是笑看了她一眼,隨即那長長的指甲便狠狠地扣在諸槐的眉心,那刺痛感,讓他不由自主地呼出聲來。
薛杏容最終還是走向了那大鍋,她顫抖著那氣邊上的勺子,舀了一勺,閉著眼,顫巍巍地將其灌進了自己的嘴裡。
濃重的腥味兒並著臭味兒在嘴裡蔓延,她喝完一口再也不想喝第二口。
「繼續喝,喝到我滿意為止。這算是,你不識抬舉的懲罰。」
只要杏容一搖頭,楚息的指甲就會扣進他的肌膚裡。他不知道杏容究竟喝了多少,他知道,喝了很久很久,吐了又喝,喝了又吐,從未間斷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息總算是叫停了,叫停了之後,整間屋子裡只有杏容的嘔吐聲和楚息那惡劣不已的聲音:「知道,你喝的是什麼東西嗎?小娃娃。喝的可是十全大補湯哦,人的骨肉碾碎,並著新鮮的血液,加入上好的香料,最補的稀貴草藥,熬啊熬,熬成的十全大補湯哦。好喝嗎?要知道,這種東西以前可只有我庭院裡的薔薇花才能享受的到呢。你算是第一個嘗到這種美味的人。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榮幸?」
榮幸?呵呵呵呵呵……榮幸,他被楚息狠狠地掐在手裡,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杏容拿著手指不停地戳著自己的喉嚨,滿室的嗚咽和痛鳴。
楚息似乎享受夠了他們的無助與狼狽,她將他摔在地上,自己則是踱步走到了杏容身邊,她將她摟在懷裡,笑意盈盈拂過她嘴角的污漬:「別這樣看著我,小娃娃,那些東西可都是你自己願意喝的,又不是我強灌著你喝下去的,不是嗎?哦,對了,忘了告訴你,這裡面的血肉取材都來自你們的同伴,小娃娃,你親手把他們熬成了一鍋美味的湯……」
「喲喲喲,多髒啊,現在不如去裡面洗個澡如何啊?」
作者有話要說: 陰風颼颼的天氣游泳,相當的酸爽……不停地打噴嚏的可憐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