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京都的人家幾乎都在城外有莊子, 柳青楓的這處山莊位置偏僻, 方圓二十里沒有其他莊子,只一些為著莊子做事兒的農戶。
這處山莊極大,院落就有好幾處,本來一人可以單獨住一處的, 沈立循非得往安深深跟前兒湊,說是都城之外,不定兒什麼時候就鑽出什麼奇奇怪怪的鬼魂出來, 還是她這兒比較安全。
「我不是重新給你畫了御魔符嗎?」安深深看著仰躺在榻上不走的沈立循, 旁邊是進進出出收拾東西的雲封和谷秋。
沈立循雙手枕在腦後,萬分悠閒:「御魔符萬一失效了怎麼辦?到時候你活生生的夫君可就沒了。」
安深深才不相信他的鬼話呢:「我看你這麼多年活的挺好的呀。」能夠這麼多年都沒被女鬼弄死,當真是本事了得啊!
沈立循笑了笑沒再多說話,只是微瞌著眼等著東西收拾好之後好去與柳青楓他們會合。
再一次見到柳青楓幾人的時候正是正午時分, 安深深與沈立循兩人到的時候,正廳裡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柳青楓和顧昀和兩人正說著話。
柳青楓見安深深到了,端起酒杯對著她揚了揚, 接著與顧昀和說到:「這循表弟都已經名花有主了, 我說顧昀和啊, 你年紀不小了, 怎麼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出去可別說是我帶出來的人。」
顧昀和明顯有些懵, 詫異地看了柳青楓一眼, 抿了一口杯中酒:「我什麼時候成了柳表姐你帶出來的人了?」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對了,表姐,我提醒你一下, 名花有主不是這麼用的。」
「喲喲喲,狀元爺這是要教我斷文識字呢?」柳青楓嗤笑一聲,仰頭將杯中酒飲盡:「你可不就是我帶出來的嗎?這長大了就可以摒棄往昔了?顧昀和啊,怎麼著,忘了當初姐姐我帶著你逛花街喝花酒了?」
顧昀和輕咳了兩聲,頗有些尷尬:「那不是年少無知嘛,柳表姐,可虧得你還記著呢。」那個時候的他才多大啊?
「我這人啊,別的什麼都不好,就記性好。」白了顧昀和一眼,柳青楓拉著安深深坐在她旁邊,這時沈半薇並著李平寧也來了,兩人依舊是你看不慣我我看不慣你,互相白著眼。
李平寧向來是個心寬的,與眾人隨意打了個招呼便開始吃起東西。她夾起一大塊肉,那是塊半個手掌大的肥肉,她很懷疑自己手中的筷子稍稍用力就能擠出油來,李平寧一臉驚異瞅著兀自飲酒的柳青楓:「這是什麼東西啊,柳表姐,你們莊子裡的廚子這刀工是跟劊子手學的吧?」
「李平寧啊,你是不是傻了,連豬肉都不認識。」沈半薇冷哼了一聲,伸著筷子在湯盅裡,夾了夾,夾起了一坨肉,剛剛夾起來便被嚇了一跳,手一抖那坨肉便掉在鋪著蘇緞的桌上,咕嚕嚕地滾到了安深深面前。
「這是什麼東西!」沈半薇嚥了嚥口水,她剛剛架起來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柳青楓幾人也嚇了一跳,這一群貴家子弟還真沒見過。
安深深伸著筷子戳了戳:「不就是個雞腦袋嘛?吶,這是雞嘴,這是眼珠子,這是雞冠,幹什麼大驚小怪的。我猜啊,那盅湯裡應該還有雞屁股。」不就是燉個雞嗎,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的。
「這裡面……還有雞屁股?」柳青楓和顧昀和一同摀住嘴,驚異地盯著安深深。
「我只是猜猜的嘛,雞腦袋都在了,說不定雞屁股也在呢。」安深深笑嘻嘻的站起身,拿了雙沒用過的筷子在湯盅裡翻了翻,眸光一亮,舞著筷子到了柳青楓和顧昀和面前:「你們看,你們看,我還真猜中了,這還真有雞屁股,你們吃嗎?」
柳青楓和顧昀和對看了一眼,兩人連忙起身,捂著嘴跑到門外,安深深有些疑惑:「他們幹什麼?」
「大概在我們沒來之前他們先吃了點東西,喝了點兒湯。」沈立循笑的舒暢,他只要一看見顧昀和不舒暢啊,他就舒暢了。
「他們不愛吃這個啊。」
「難不成你愛吃這個?別說,咱們還真從來都不吃這些。」沈立循夾了一筷子青菜,剛要放進嘴裡,動作一僵,連忙放下筷子,偏了偏腦袋看向已經吐乾淨走進來的柳青楓顧昀和兩人。
「我吃雞腦袋,不吃雞屁股。」安深深碰了碰沈立循的肩膀:「哎,你怎麼了?」
沈立循收回目光,看向碗中的青菜,頗有些無奈:「好肥的一條大青蟲。」
這話一說口,在座的幾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了沈立循碗中的青菜上,果真有一條青蟲,綠油油的,趴在菜葉子上是有點分不清,雖然已經死透了,但看著還真有些滲人。
「確實很肥嫩。」安深深吐了吐舌頭,搓著肩膀蹦了兩下,她別的什麼蟲都不怕,蛇都不怕,就怕這些沒骨頭的蠕動的蟲,看著就起雞皮疙瘩。
「柳表姐,你們莊子上的廚子這也太不走心了吧。」沈半薇放下筷子,她是完全不敢再隨便動筷了,湯不能喝菜也不敢下口,算了,她還是飲酒算了吧。
「柳表姐,你這請咱們來玩兒,這招待也太不周了吧?」難得的,李平寧和沈半薇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噘著嘴瞪著柳青楓。
柳青楓心中也有些惱,她是特意出來透透氣好好玩玩兒的,這才剛到呢就這般糟心,柳眉倒豎,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冷聲道:「去,素心,去把莊子裡的廚子給我叫來,讓他來好生看看,這都做的些什麼東西,把我當鳥喂呢,啊?還吃蟲!月俸都白拿了是不是。」
素心見柳青楓是真有些生氣了,也不敢怠慢,剛才上菜的時候,她便覺得這莊子裡的廚子太敷衍了,只是小姐忙著喝酒和顧公子嘮嗑,她也就沒多嘴。
這莊子裡的廚子有些和想像之中的不大一樣,這是一位估摸著三十來歲的婦人,頭上紮著一條藍色的包帕,身上穿著的是粗布麻衣,好幾個地方還打著補丁,她臉上帶著些笑意,但不難看出那笑容之中隱藏著的戰戰兢兢。
那婦女在素心的指引下對著幾人行了行禮,這裡的主人家是柳青楓,其他幾人都沒有開口說話,柳青楓打量了許久,緊皺著眉,敲了敲桌子:「你這桌子菜就是你做的?」
「是,是小婦人和其他幾個妯娌一起做的。」那婦人彎了彎腰,不自在地握緊了手。
「和其他幾個妯娌?」柳青楓愣了愣:「你不是莊子中的廚子?」
那婦人搖了搖頭:「不是的,是張管事叫小婦人來幫忙的,說是主家要來,叫我們幾個人來廚房幫襯著。」
這柳青楓一聽,對著素心道:「去,去把張管事喚來。」待到素心應下離開後,柳青楓才接著對婦人道:「你是這裡的農戶?」
「是,是的。」
這婦人言語細弱,看起來十分害怕,柳青楓見她那樣也不再多問,只等著莊子中的管事來了才好瞭解清楚。
張管事是個中年男子,一行人剛到的時候便是他站在莊子外面接的他們,張管事聽完柳青楓的問話之後,這才愁眉苦臉地跟在座諸人說明了原由。
原來啊,這幾年不知道怎麼的,這莊子裡裡外外的不少人都生了病,莊子的廚子也就在這幾天病倒了,這莊子離的京都遠,本來就沒有備著多少人手,病了一大波人,人手就更不足了,得知主家突然要來,這些院子都還是他好不容易湊齊幾個婢女給收拾好的。
柳青楓擰著眉問道:「你怎麼沒向我母親報備呢?」這個莊子她是交由母親幫著打理的,她走的時候,也沒聽著母親與她說啊。
「報了呀,大小姐,奴才是真上報了的。」張管事拱了拱手,垮著一張臉,面上是一道一道的褶子:「夫人還特地讓府裡的賬房撥了銀子,叫小人請幾個好大夫給莊子裡瞧瞧,這大夫都請了好幾撥了,也沒見著有什麼用處。」
「那現在是沒法子了?」就這麼讓那些病了的人躺著?
「哦,奴才琢磨著這請了大夫來也沒什麼用,怕是有邪祟勒,便在昨日請了個捉鬼師來,他現在正在下人住的北苑裡,素心姑娘來喚奴才時,奴才便在與他說著話呢。」若是這上頭坐的是別人,張管事還真不敢隨便說什麼,可這位主兒一心修仙,這鬼神之說說出來也不會挨批。
果然,聽聞此話,柳青楓並沒有生出惱意,也沒有要責備他的意思,反倒是一臉好奇地問道:「捉鬼師?」
「是的,大小姐,奴才特意從城裡請來的。」
柳青楓眼睛亮了亮,扯了扯安深深的衣袖:「師父,咱們同行哎,要不要去看看?」
安深深抿了一口酒,嘴中火辣火燒的,灌了好幾口茶水才稍稍好了些,一邊長著嘴扇著風,一邊道:「那有什麼好看的?捉鬼不都那樣嗎?」
「哎呀,我們去看看就當打發時間了,不然呢?你要在這兒口嚼大青蟲?」柳青楓興沖沖地將人拉了起來,大步朝外走去:「走走走,咱們都去北苑兒看看熱鬧去。」
安深深被拉走了,沈立循和沈半薇自然是跟著,李平寧呢,沒得吃也無聊的很,可又懶得走,搖了搖頭回了自己的院子睡午覺去了。一轉眼,整個正廳裡就只剩下顧昀和與烏辛。
烏辛扶了扶腦袋上的帽子:「少爺,咱們去不去?」
顧昀和起身,扯了扯衣襟:「去,為何不去?」再怎麼著也比干坐在這裡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