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龍二這次沒醒。

　　蔣森壓低了聲音， 想了一會兒無奈道：「其實……要是地府真不讓咱們查，也沒有其他辦法。咱們不過是最底層的引魂使，平常鎖個把小鬼還行，真要遇上大魔頭，也不能硬剛不是？」

　　「小蔣，張啟明被我們找到的時候身上還剩一魂七魄，你能想像現在牛鵬和焦河是什麼處境嗎？」秦松宇說：「你男朋友身上也被抽走一魂， 你問問他，當時疼成什麼樣兒？」

　　蔣森抿著嘴，沒有說話。老秦披著他的衣服又回屋了。

　　早晨的陽光照進來， 蔣森才發現自己不小心瞇著了，正蓋著龍二的外套躺在他腿上，龍二一雙眼睛看向外面的大門。

　　蔣森一睜眼看到他的樣子，笑了， 問：「想什麼呢？」

　　「嗯？」龍二被他的聲音拽回神，說：「你偷懶了， 我幫你把風。」他的意思大概是萬一柳江元進來，他能叫蔣森起床。

　　蔣森坐起來說：「你知道我偷懶還不叫醒我？」

　　「我喜歡看你偷懶。」龍二很得意地笑著說。

　　兩個人相互看了一會兒，靠近對方碰了碰嘴唇，柳江元就在這時候掀簾子進來了， 咳了兩聲，說：「辦公室呢啊。」

　　蔣森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轉念想到昨晚秦松宇說過的話，想了想又嚥回了肚子裡。「那我們先回去了主任。」

　　「回去好好休息。」柳江元說完又猶豫了一下， 道：「小蔣……」

　　「嗯？」

　　「算了，沒什麼。」柳江元衝他擺了擺手：「回去吧。」

　　蔣森看到他手上拎著個保溫桶，笑道：「嫂子給你做的愛心便當？」

　　「不是。」柳江元搖搖頭：「這不是老秦吃了上頓沒下頓嗎？鼕鼕一個姑娘，每個月就那點工資，也不能總讓她破費，昨天你嫂子做了包子，我就給老秦拿過來幾個當早餐。」

　　老柳平常算是摳兒到極點了，蔣森聽見他這樣說，心裡莫名一熱，點了點頭，道：「嫂子真賢惠。」然後拉著龍二走了。

　　路上龍二惦記人家的包子，說：「我也想吃包子。」

　　「那就吃，想吃哪一家的？」

　　「回家吃行嗎？回麒麟那兒吃，再催催他買房的事兒。」龍二回家一趟也不白回，這爺兒倆天天算計對方那點兒錢。

　　蔣森只好哭笑不得點點頭：「那走吧。」

　　紅塵客棧的大門二十四小時敞開，不過這個時間段早班和夜班的同事還沒換班，鼠大打著哈欠在櫃檯前坐著，見他們從小門出來，趕緊站起來，說：「老闆好，老闆娘好。」

　　「……」蔣森一腦門子黑線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點了點頭沒說話。

　　龍二問：「做早飯了嗎？」

　　「做了做了，廚房的人一直換班歇的。」鼠大看樣子是很怕龍二，戰戰兢兢說。

　　龍二便吩咐她：「十籠灌湯包，五碗黑米粥。」

　　蔣森跟著他走到餐廳，才發現裡面已經有人坐著了——一個是秦松宇的決鬥對像長衫男，另一個是之前他們也見過的老鬼姑娘。

　　兩人仍是一人坐一張桌，見他們進來也沒說話。這次蔣森沒敢再打量鬼姑娘，倒是龍二問：「像這種修煉幾百年的女鬼，在不在你們的管轄範疇？」

　　蔣森說：「在我也不敢管啊，我還要命呢。」

　　龍二覺得逗到他，非常開心，笑起來。

　　蔣森見他笑，也無奈笑笑。

　　旁邊那兩人吃完早餐，一前一後又回了樓上的住房。

　　服務員把龍二點的早餐端上來，還送了一盤炸年糕。「今天剛做的，大姐叫給您添個點心。」

　　龍二點點頭：「給她獎金。」

　　蔣森頭一次有種傍了個大款的感覺，笑著拈起一塊炸年糕放進嘴裡，裡面還有餡兒，鹹蛋黃的，金燦燦的泛著黃色的油光，口感香鹹又有點沙，非常特別。

　　龍二推了推旁邊的蘸碟，說：「蘸著這個好吃，這個是甜的。」

　　小碟子裡估計是廚師特意熬的糖稀，給口味不同的食客裹在年糕外面吃。

　　蔣森嘗了一點，說：「我就吃這個就行，甜的鹹的混在一塊兒吃不慣。」

　　龍二的口味像小孩兒，就喜歡吃這種混合著的甜不甜鹹不鹹的味道，他每次都要蘸飽了糖稀。「這個不好做，不是天天做，趕上了也只能吃一盤。」

　　「為什麼不天天做？」

　　「裡面的餡兒是蟹黃和鹹蛋黃，太貴。姬惠雲不讓天天做，因為天天做我就天天吃。」龍二說的時候樣子非常可愛。

　　蔣森說：「那你快吃。」

　　「你也吃。」

　　兩人推讓了一會兒，蔣森吃了兩塊，剩下的都讓龍二吃了。

　　蔣森吃完早飯時姬惠雲才下樓，早晨沒什麼客人，她便過來跟他們坐在一處，見蔣森黑著兩個眼圈，問：「沒休息好啊？」

　　「昨天值夜班。」蔣森向她解釋道。

　　「值夜班最傷身了。」姬惠雲道：「我那兒有一個牌子的補藥特別好用，一會兒拿給你，特別補精氣。」

　　龍二說：「那個藥不是給羊小二用的嗎？」

　　「對啊，他也得補精氣，你老婆也得補精氣，否則怎麼方便你搾乾？」姬惠雲向來是一點不害臊的，直說道。

　　蔣森一個男的也被她調侃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龍二問：「麒麟還沒起床嗎？」

　　「應該沒有吧？前兩天好像說在遊戲上認識了個網友，正網戀呢，昨天晚上估計又聊到大半夜。」姬惠雲打了個哈欠：「我能不能跟你申請冬眠啊？往年也沒這麼困，這段時間早上一起床腦袋嗡嗡疼，心肝肺都像被掏空了似的。」

　　「休吧。」龍二說。

　　蔣森坐著一邊等龍二吃東西，一邊聽他們兩個聊天，聽到一半忽然問：「惠雲姐，您知道當年龍二是為什麼少了一條魂的嗎？我問他，他總說他記不起來了。」

　　姬惠雲聽到這個問題先是愣了一下，又看向龍二，龍二跟她對視了一眼，什麼都沒說，又低下頭去吃包子。

　　姬惠雲那一瞬間感覺龍二像是恢復智商了一樣，想了想，對蔣森撒了個謊：「我來這兒的時候他已經傻了，身邊除了嗷嗷待哺的麒麟，就是這座空宅子，我也不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蔣森見她這麼說，便沒有再深究，只是道：「這樣啊。」

　　「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沒怎麼，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有什麼辦法幫他補上這一魂，總這樣挺讓人心疼的。」

　　姬惠雲看向他們兩人的目光忽然多了一絲同情，說：「是啊，他現在這個樣兒，哪還有一點兒神獸的威風，看著就像個大寵物似的。」說完，也不等蔣森答話，直接道：「你們吃完東西自便，我先忙去了。」

　　等龍二吃完早點，兩人沒有回陽間，而是直接到樓上去睡覺了，因為鼠大說今天中午有佛跳牆，龍二等著中午在店裡吃飯。

　　龍二的床不像現代床那樣鋪著席夢思床墊，他的床又大又寬敞，就是有點硬，蔣森剛睡上的時候有點不適應，躺了一會兒說：「你這床把我多年的腰椎間盤突出都快治好了。」

　　「你要是睡不慣，我叫姬惠雲再開一間房，客房裡的床都有床墊，跟家裡的一樣。」

　　「不用，別人睡過的不乾淨。」他翻了個身搭上龍二的腰，說：「睡吧，我快睡著了。」

　　「嗯，睡吧。」

　　等他的呼吸逐漸綿長，龍二輕輕將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拿掉，為他蓋好被子，才出去。

　　姬惠雲見他下樓，問：「怎麼下來了？」

　　麒麟也在樓下幫忙，看見他喊了一聲：「爸。」

　　龍二說：「以後繡球再問起補魂的事，你們別跟他說，就說不知道。」

　　「那你怎麼辦？」麒麟皺起眉。

　　「我好好的，我能有什麼事兒？」

　　「以前人家都把你刻在武器上，現在你只能當吉祥物了。還有什麼事兒？來個稍微大點兒的妖怪你都打不過。」

　　「現在和平年代，不興往武器上刻吉祥物了。」龍二說：「再說我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你不會保護我嗎？還有，上個星期說好了買房的，下午你別忘了去跟房東簽合同。」

　　「你生我就是為了剝削我吧？」麒麟說。

　　「聽說你又談戀愛了？」龍二又關心起他。

　　「八字沒一撇呢，遊戲上認識的，說不定是個人妖。」

　　「真愛分什麼性別？」

　　龍二教育完兒子上樓，蔣森還沒醒，他又鑽進被窩裡跟他一起睡覺。

　　兩人回到陽間時是下午三點，洗了個鴛鴦浴又換了身衣服，直接往辦公室去了。

　　屋裡只有秦松宇跟柳江元，柳江元手裡拿著幾張紙，正在撥電話。

　　蔣森看著柳主任的表情，小聲問秦松宇：「主任這是怎麼了？」

　　「小郝辭職了。」老秦帶著金絲邊的老花鏡翻了一頁報紙說。

　　「啊？」蔣森覺得自己接受信息的能力有點失靈：「郝樂山要辭職？」

　　「嗯，剛剛趁柳主任不在，鬼鬼祟祟交了辭職報告走了。」老秦的表情十分淡定。

　　「那您怎麼不勸勸他呢？」

　　「我不知道那是辭職報告，還以為是他前兩天溜號的檢查呢。」

　　「好好的他辭什麼職啊？我一直以為他是開玩笑的。」相處了這麼長時間，蔣森心裡是有些不捨的。

　　柳江元給郝樂山打電話一直打不通，最後氣急敗壞撂下電話說：「這個郝樂山是怎麼回事！是我話說重了？」

　　老秦勸道：「人各有志，強求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