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秦松宇忽然慷慨激昂做了這麼一番自白， 把辦公室裡的人都嚇了一跳。大家愣了好半晌，還是冉鼕鼕反映過來，說：「秦爺爺，您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秦松宇說：「你是個好孩子。」

　　幾個人神了八經地在辦公室裡說了一會兒。『丟失的亡靈』這個副本也不知道算完成了沒，反正現在是不用管它了。

　　柳江元說：「那我們現在還恢復組建小分隊之前的工作吧。」

　　蔣森點點頭，一會兒他就有個活兒。

　　龍二跟著蔣森走出辦公室，坐上小電驢之後才問：「為什麼你們從地府回來以後大家好像都不高興？」

　　「因為……」蔣森扶著方向盤， 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才說：「因為大家……都有種無能為力的疲憊感。我們雖然都害怕真的發生什麼可怕的事，但是一旦發生人魔大戰，為了維護人界的和平， 不管是我還是鼕鼕，即便是我們這些最沒本事的人，也會義無反顧勇往直前的。」

　　「可是地府不讓你們做？」龍二看向他。

　　「也不是。」蔣森想了想，說：「就像我交給你一件任務， 在你馬上就快完成的時候，告訴你因為某些原因， 這個任務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可你明明知道，一切都快水落石出了……就是那種感覺。」

　　龍二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說：「如果你交給我一件任務，就算做到一半你不叫我做， 我也不會有小情緒的。」

　　蔣森的臉上不自覺露出個笑容，說：「說得真好，你想要一個小獎勵嗎？」

　　龍二也笑起來，點點頭。

　　蔣森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說：「自己來取。」

　　龍二就湊過去親了他一口。

　　兩人開車到南山公園，蔣森把車子停在公園外的停車場，帶著龍二漫步進去。

　　「今天的人死在公園裡？」

　　「嗯，突發心臟病，因為這個點兒，又是工作日，公園裡的遊客少，沒人看見，就這麼走了。」蔣森牽住龍二的手，雖然走在去取別人性命的路上，心裡卻沒那麼不安了，忽然覺得這一刻有點幸福。

　　龍二喊了他一聲：「繡球，我好開心啊。」

　　蔣森原本也很開心，被他這麼一叫，卻有點不開心了，說：「你以後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為什麼？」

　　「不為什麼。」蔣森說：「行不行？」

　　龍二便叫了他一聲：「蔣森？」

　　「嗯。」

　　龍二又叫他：「森森？」

　　蔣森笑起來。

　　龍二看見他的笑容，就朝著他的嘴角親了一口，說：「小寶貝。」

　　蔣森覺得肉麻，心裡卻無比受用，笑著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腰，說：「別貧了。」

　　目標此時正坐在人工湖邊的長椅上寫生，蔣森跟龍二就坐在他身後不遠的位置看著。過了一會兒，蔣森說：「畫得真好。」

　　龍二伸長腦袋打量了半天，問：「比我畫得還好？」

　　蔣森轉過頭看向他，故意說：「比你畫得好。」

　　龍二的嘴角立刻耷拉下來，說：「我看他就沒我畫得好。」

　　蔣森捏捏他的臉頰，笑了：「你怎麼像個小朋友似的？」

　　龍二就不理他了。

　　蔣森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嘴角，說：「跟你開玩笑呢，別生氣了。」

　　龍二突然有了一個創意，說：「我們在這裡那個好不好？反正誰也看不到我們。」

　　「哪個？」蔣森有點迷茫。

　　「就是這個。」龍二很直接，拿著他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放。

　　「……」蔣森哭笑不得道：「你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小朋友嗎？」

　　「我特別想要。」

　　蔣森把手抽出來，說：「可是我不想。我不搞這些，只能在家裡做。」

　　龍二看他的表情嚴肅起來，才收起那些小想法，說：「我就是問問你。」

　　「你明明就是想直接開始弄了，還問問我。」蔣森不自覺說：「你以前跟繡球也這麼弄過嗎？」

　　「沒有，以前你就不願意，現在還不願意。」

　　蔣森聽他這樣說，心裡莫名好受了一點，說：「知道我不願意你還問？」

　　龍二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臉色好轉，才放下心，說：「我就是……看見你就想……」

　　蔣森沒再搭理他，看了一眼手機，還有五分鐘。前面那個年輕人的電話響起來，他放下畫筆接起來，說了幾句話，動作忽然有些僵硬……

　　保險起見，蔣森走到了他面前。那年輕人的臉色很差，嘴裡說：「怎麼會這樣？」電話那端不知道又說了什麼，這邊年輕人的手機已經因為抓不穩掉到地上去了。他自己也有些站不穩，長椅上的畫包和前面的畫架都因為他的動作而相繼被碰倒或者掉落在地上。他臉色慘白，額頭不斷往外滲出汗珠，卻還有求生的慾望，儘管吃力，手卻不停地在翻找速效救心丸的藥瓶。

　　最終他還是沒有找到，整個人蜷縮在長椅前的空地上，閉上了眼。

　　蔣森等了一會兒，按照流程為他戴上了鎖魂環。

　　兩人回家的路上買了飯，晚上蔣森值夜班，匆匆吃完，又往辦公室去。

　　郝樂山正在辦公室裡挨訓，柳江元罵他罵到一半喝了口茶，說：「你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你說該怎麼辦？」

　　郝樂山壓根兒沒怎麼聽，一扭頭看見蔣森和龍二進來，立刻招呼道：「龍二哥你們過來了？」

　　蔣森點點頭，笑著說：「你別關心我了，專注聽訓。」

　　柳主任一看表，這才發現都快七點了，說：「都七點了？」說完便站起來換衣服，又對郝樂山說：「我就不說你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你這段時間的工作態度非常消極，很成問題。」

　　郝樂山點點頭，對柳江元說：「您慢走主任。」

　　秦松宇傍晚有任務還沒回來，冉鼕鼕正在自己的坐位上剪紙，練得聚精會神，連頭都沒抬。

　　蔣森剛想跟她說話，就被郝樂山制止了。「哥，你讓她自己玩兒吧，剛剛跟她說了句話，害她剪壞一張紙，瘋狗似的咬了我半天。」

　　蔣森一聽他這話笑了：「現在鼕鼕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都由女神升級為瘋狗了？」

　　「我就是隨口那麼一說，我們鼕鼕除了脾氣不好，在我心目中還是女神。」

　　冉鼕鼕終於又被他噁心得剪壞了一張紙，一拍桌子站起來：「郝三胖你誠心的是不是？」

　　郝樂山趕緊說：「我剛給你叫的涼皮兒，吃不吃？還有肉夾饃。」

　　「吃。」冉鼕鼕輕易就被美食收買了，佔住嘴之後也不再罵他了。

　　蔣森問：「你們今天晚上還有活兒嗎？」

　　倆人都搖搖頭。

　　「那吃完東西回家吧，我值班兒。」蔣森說。

　　冉鼕鼕又搖搖頭：「我等我師父回來。」她拿起桌子上剪成一堆碎片的廢紙，說：「創作遇到瓶頸了。」

　　郝樂山賤兮兮說：「姐，你啥時候突破過呀？」

　　冉鼕鼕瞪了他一眼，說：「看在涼皮兒的面子上，我不罵你。」

　　過了一會兒，秦松宇回來了，拎著引魂袋像提著個人頭似的。

　　郝樂山說：「秦爺爺，怎麼從今天下午我見您，就感覺您渾身的氣質變了似的？」

　　「是嗎？」秦松宇把引魂袋交給他，然後看見正在吃涼皮的冉鼕鼕，說：「鼕鼕，你吃的啥？」

　　冉鼕鼕抬起頭，對郝樂山說：「這氣質變了嗎？一點兒也沒變。」然後拿起手機幫他叫了一份外賣。「師父，兩個肉夾饃夠吃嗎？」

　　「夠吃夠吃，不過你要是叫三個我也能吃下。」

　　晚上秦松宇拿著徒弟孝敬的月卡去附近澡堂洗了個澡，回來一邊晾內褲一邊說：「將來得建議柳主任在辦公室裝個洗澡間，這樣值班的同志也沒那麼狼狽辛苦了。」

　　蔣森笑笑沒說話。

　　龍二陪蔣森熬了一會兒，就靠到他肩膀上睡著了。

　　半夜秦松宇穿著秋衣秋褲，上身披了一件白西裝外套刨出來，小聲叫他：「小蔣，你說……」

　　蔣森本來正在看電影被他突然的喊聲嚇了一跳：「臥……秦主任，您怎麼還沒睡啊？」

　　「我越想今天白天的事，就越睡不著。」

　　旁邊龍二已經醒了，坐起來揉了揉眼睛，聲音還含糊帶著睡意，問：「怎麼了？」

　　蔣森揉揉他的腦袋，把他的頭攬道自己肩頭輕輕拍了拍說：「沒事兒，你接著睡。」龍二便蹭了蹭他的頸窩，又繼續睡了。

　　老秦披著衣服也不覺得尷尬，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說：「我覺得這事兒吧，還是有繼續查下去的空間。」

　　蔣森說：「空間肯定有，但是地府不配合。聊城市就這麼大，偷造陰陽道的數量最多不可能上百，地府要是有心，稍微查一查就能查到……」他說到這兒，又想到什麼，說：「我忽然覺得，地府的意思可能不是不查，而是不讓我們查。」

　　秦松宇接著說：「因為他們其實已經知道是誰幹的了。」

　　蔣森點點頭，道：「之所以裝作不知道，是因為查到證據以後不是為了懲治他們，而是為了要挾他們，在談判桌上要籌碼……」

　　「這麼多事，肯定跟那幫老外脫不了關係！」秦松宇義憤填膺拍了一下桌子。

　　蔣森趕緊小聲說：「您別激動，別激動，龍二正睡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