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蔣森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大概三點鐘左右，又開上他的冒牌奔馳smart走了。龍二坐在副駕駛挺美，上下打量這車，忽然指了指車頂，蔣森等紅綠燈的時候抬頭一看，發現上面還有個天窗。

　　「嘿，這玩意兒真有點兒高級啊。」他伸手推了推沒推動。

　　龍二摸了摸天窗的邊緣，說：「是死的。」

　　「我就說這三萬塊錢的東西功能也忒齊全了。」蔣森看著前面的指示燈變成綠色，踩了一腳油門，小電爐晃晃蕩蕩慢悠悠往前走。

　　行到市人民醫院，蔣森找地方把車停了。龍二跟著他一起進去，蔣森一邊走一邊警告他：「你老實點兒，別再給我出什麼蛾子啊，再扣我工資，以後我開車你走路。」

　　龍二乖乖點頭，說：「不會的。」

　　「最好說到做到。」

　　市人民醫院的院子裡人潮湧動，人們的手裡要麼拿著病歷要麼拿著禮品，蔣森手裡拿著手機，對旁邊說：「先去住院部找個衛生間隱身。」

　　住院部比前面的門診樓冷清一些。

　　梁伊的病房在八樓病區的最後一間，裡面傳來醫生們有條不紊急救的聲音。蔣森在外面等了一會兒，APP上顯示還有三分鐘，他剛要轉身進去，就發現有個穿著粉藍色病號服的小姑娘自己穿過房門走了出來。

　　「……」蔣森探頭往病房裡看了一眼，確認裡面的梁伊已經搶救無效，才追上剛剛那小姑娘。

　　龍二說：「你的APP不准。」

　　蔣森沒空搭理他，趕緊追上那小姑娘，因為事發突然，搞得他不像往常那樣從容淡定，開口時莫名有點尷尬：「你好，2202號引魂使為您服務。現在我們來確認一下身份信息……」

　　梁伊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點害怕，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小跑著往電梯的方向走。

　　「小姑娘你別跑！」蔣森喊。

　　小姑娘一聽這話，跑得更凶了。她到底人小，剛跑到電梯就被蔣森抓住了。「你別跑。」

　　洛兒向後縮著脖子說：「媽媽說不讓跟陌生人說話，我要去找媽媽！」

　　蔣森吞了口口水，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跟她形容這件事，只好問：「你媽媽在哪兒？」

　　「我媽媽去上班了。」

　　「你爸爸呢？」

　　「爸爸在……」梁伊回頭，似乎看到了坐在病房外長椅上的爸爸，她遲疑了一會兒，小跑過去，叫了一聲：「爸爸！」

　　長椅上的男人沒有回話，蔣森也沒有說話，龍二說：「他沒聽見，你再叫一聲。」

　　小女孩兒又叫了一聲，長椅上的男人猛地抬頭，似乎是聽見了什麼。

　　蔣森的沒有皺起來，問龍二：「你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龍二一看他皺眉，又有點慫了，解釋道：「只是一個小法術，可以讓生者聽見死者的聲音。」

　　「爸爸，你看不見我嗎？」洛兒圍著他爸爸的褲腿轉，她的小手想去拉他的大手，卻摸了個空。

　　「伊伊？」男人站起來往病房走過去，裡面的醫生已經收起了施救的器具。

　　「爸爸，我在這兒啊！」洛兒拚命去抱他的腿，可是怎麼也碰不到。

　　男人似乎聽到了，疑惑地低頭看向自己腳邊，可是什麼也沒有。「伊伊？」他又喊了一聲。

　　梁伊回頭看向蔣森，問：「爸爸為什麼看不見我了？」

　　蔣森長長嘆了口氣，沒有答話，龍二也沒有說話。

　　病房裡的醫生推門出來，對他們念道：「病人經搶救無效死亡，確認死亡時間……」

　　梁伊的爸爸沒聽完就衝進了病房裡，梁伊又喊了一聲，他沒再回頭。

　　蔣森對她說：「跟我們走吧。」

　　梁伊沒有理他，小跑進了病房裡，她這才看到病床上自己死氣沉沉的身體，看到她爸爸撲在那個梁伊身上痛哭的樣子。「我……死了嗎？」

　　蔣森點了點頭。

　　她幼小單薄的魂魄呆愣在那裡，問：「我怎麼會死了呢？」

　　蔣森想了想，改口道：「也可以說……是新生，你之前的身體太脆弱了，不太好用，我們決定給你打造一副新的身體。」

　　梁伊點點頭，說：「嗯，這副身體確實不好用，我經常會感覺渾身疼，而且總是生病。」

　　蔣森引導她：「對，所以我們要給你換一副新的身體。」

　　「等我得到新的身體，還能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嗎？」洛兒問。

　　「……」蔣森沒有說話。

　　龍二說：「到時候你父母也會換兩副新的身體，你一回到他們身邊，他們就會認出你。」

　　「真的嗎？」

　　「真的。」

　　蔣森回頭看了龍二一眼，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梁伊又問：「那我可以跟他們道個別嗎？」

　　蔣森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龍二替他答：「可以。」

　　「那我等媽媽下班。」

　　這次蔣森低低應了一聲：「好。」

　　梁伊坐在床沿上，兩條小腿搭在半空中輕輕搖動，她一隻手虛虛撫著旁邊父親痛哭的頭顱。

　　蔣森想到郝樂山說的微博上的那件事，想了想，又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梁伊的媽媽臉上帶著淚痕跌跌撞撞跑進病房。梁伊叫了一聲：「媽媽！」

　　「伊伊？」她停下腳步，看著床上的女兒，搖了搖旁邊丈夫的肩膀，說：「老梁！伊伊沒死！她剛剛叫我了！」

　　老梁沒有說話，床上的梁伊臉色僵硬，已經完全沒有生氣了。

　　梁伊說：「你們不要哭，我還會回來啊！等我得到新的身體就回來找你們了。」

　　蔣森不忍再看，催促道：「我們走吧。」

　　「媽媽，我走了，你等著我。」梁伊戀戀不捨朝痛哭的父母們擺了擺手。

　　兩人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心情都有點沉重。蔣森一邊把鎖魂環放進引魂袋裡，一邊問：「你的腦袋完全恢復了嗎？」

　　龍二說：「還沒有，不過正在一點一點好轉。」

　　蔣森點點頭，道：「看出來了，快比我的還好用了。」

　　傍晚五點鐘，天邊淅瀝瀝下起小雨。龍二把外套的拉鏈拉開，正準備脫掉給蔣森當雨傘，蔣森說：「脫什麼衣服？快跑啊！」說完就朝著小電驢跑過去。

　　龍二隻好又把衣服繫上。

　　兩人坐進車裡，蔣森摸出根煙點上，抽了一口，吐煙圈的時候像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問：「你會的東西還挺多。」

　　「原來會很多，現在因為法力不夠，只能使這種通靈的小法術了。」龍二看著他吐煙圈，悄悄把窗戶開了一條縫。

　　蔣森見他開窗，反應過來，把煙徒手掐滅了，說：「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就是對你身體不好。」龍二說。

　　「看來真恢復了不少。」蔣森笑笑，又問：「法力不夠，是因為少了一條魂的緣故嗎？」

　　「嗯。」龍二點了點頭。

　　「你的魂在我身上？」

　　龍二又點了點頭。

　　「如果補魂，要怎麼補？」蔣森打開車門，冒雨把抽了半截的煙頭扔進附近的垃圾桶裡。

　　龍二愣了一下，很快說：「沒有什麼方法，就這樣每天相處著就好了。」

　　「就這樣？」蔣森斜著眼睛看他：「當時麒麟好像說還有其他方法。」

　　龍二面不改色道：「嗯，也有其他的辦法。」

　　「什麼辦法？」

　　「就是……」他臉上好像有點害羞似的，抿著嘴唇露出個笑容：「行房。」

　　「……老子信了你的邪。」蔣森像他打麒麟那樣，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你讓我說的。」

　　「閉嘴。」

　　今天晚上輪到蔣森值班，他先給冉鼕鼕打了個電話，那邊的聲音有點鼻音。「感冒了？」

　　「有點鼻塞。」冉鼕鼕說：「森哥，回來的時候捎份兒牛肉麵吧？」旁邊郝樂山也插嘴：「我也要，大份兒的。」柳江元大概是沒在。

　　蔣森說好，先拐到藥店買了盒感冒沖劑。

　　外面還在下雨，龍二坐在車裡，看著他手裡捏著盒感冒藥冒雨跑回來，心裡的滋味兒酸酸的，說：「你別對冉鼕鼕那麼好，我不高興。」

　　「……」蔣森回頭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到蘭州拉麵門口，蔣森又要下車，龍二拉住他，說：「你別去了，我去。」

　　「你會嗎？」

　　「我腦袋好使了。」龍二說。

　　「……」蔣森噗嗤笑了，給了他一百塊錢，說：「買五大碗牛肉麵，飯盒打包。」

　　等了十來分鐘，龍二拎著兩個塑料袋從麵館裡出來了。雨勢漸大，他的衣服淋濕了一半。

　　蔣森說：「把外套脫了吧，一會兒感冒了。」

　　龍二像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

　　蔣森看了他一眼，心想這智商雖說漲了，脾氣也跟著漲了不少啊。

　　麵館距辦公室不遠，龍二下車前把外套脫了扔到蔣森的腦袋上，自己一路冒雨拎著飯盒奔進了屋裡。冉鼕鼕從辦公室裡探頭出來，見龍二陰著個臉，問：「誰惹你了？這臉色。」

　　蔣森在後面披著他的衣服說：「別搭理他，有病。」

　　冉鼕鼕看著他的新車笑：「森哥，你這車真不錯，看著跟汽車差不多。」

　　「還是差點兒，就是驢跟馬的區別。」蔣森進屋，把感冒藥遞給她。

　　旁邊龍二看到，陰著臉說：「我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