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龍二聽見他的聲音，痴～呆的表情染上肉～眼可見的驚喜，站起來，說：「在家睡覺。」中間因為緊張還破了個音。

　　「頭髮也剪了？」蔣森寬容地看著他。

　　龍二緊張地眼睛睜圓，眉毛僵硬成一字，喉嚨乾啞地說：「不好看？」

　　「好看。」

　　柳江元看了他半晌，終於能確定這短頭髮的痴～呆跟昨天那痴～呆是同一個人。心底因為這妖怪能自由出入羈押室的事，不免有些忌憚，當下沒有說話。

　　龍二蹲在門外等了蔣森一個多小時，見他們回來，就自覺跟到蔣森的屁～股後面一起走進院子，柳江元回頭一看，說：「小蔣，你聯繫他家人把人領走。」

　　蔣森停下腳步，也看見龍二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樣子。

　　柳江元已經進了辦公室，他們都摸不清這個龍二的底細，為什麼自從頭天晚上這個人出現，他們的工作就開始頻頻出現事故？

　　在蔣森看來，這個世界上發生懸疑驚悚故事的可能性要遠大於發生愛情故事的可能性。

　　兩人站在院子裡對視了一會兒，龍二的眼神真誠又無辜，不像是在蓄意謀劃什麼。蔣森也想，如果真有黑暗勢力要推翻人間秩序，那以他一個小小的鬼差作為突破口，是不是價值太小了點？

　　蔣森還記得昨天尋人啟事上的電話號碼，他拿起手機撥了個號，過了一會兒，那邊傳來一個很溫柔的女聲：「您好，這裡是紅塵客棧，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預定房間請按一，取消預訂請按二，預定酒席請按三，活動諮詢請按四，人工服務請按零。」

　　「……」蔣森愣了一下，按下零。

　　電話裡嘟嘟了好幾聲，才傳來一個不耐煩的女聲：「哪位？」

　　「你好，你們這裡有一個叫麒麟的嗎？」

　　「麒麟！有人找！」女聲扯著喉嚨朝話筒的另一邊喊。

　　那邊似乎是有人小聲說了句：「睡著呢，不接電話。」

　　「……」蔣森心想這是什麼爛性格，這要真是他兒子，非得一天揍三頓不可。

　　那邊的女聲果然說：「沒這人。」

　　「龍二在我這邊，如果你們沒人負責，我就把他交給派出所了。」

　　「龍二今天不是去相親了嗎？」那女人呵呵笑起來，說：「你就是麒麟他後媽呀？」

　　「……」蔣森掛了電話。

　　龍二還一臉痴～呆眼巴巴看著他，蔣森喊了一聲：「龍二。」

　　龍二臉上立刻閃現出像高～潮一樣的表情，很愉悅地答應了一聲：「嗯。」

　　「我不是你兒子的媽，我這樣的……」他在自己身上上下比劃了一下，又指了指襠～部，說：「跟你一樣，都有那玩意兒，不會懷～孕，生不出兒子。」

　　龍二的表情立刻沒那麼愉悅了，他疑惑地看著蔣森的肚子，嘶啞的聲線，說出了自兩人相識以來最長的一句話：「可是你真的生了麒麟。」

　　蔣森上一次談戀愛還在讀高中，他看著眼前這個身高一米九、體態健壯、五官端正、智商堪憂的龍二，要不是這妖怪此刻嫌疑人的身份，想想還是挺心動的。蔣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勾著唇角從兜裡摸出一根煙。

　　打火機啪嗒一聲躥出一縷火苗。

　　蔣森一張嘴，吹了口煙到龍二臉上，對方的面目立刻在煙霧裡模糊起來，但蔣森仍然能感受到他炙熱的目光。

　　柳江元一直趴在窗戶那兒偷～窺，看了半天，心想，這人不但沒送走，怎麼還調起情來了？

　　龍二似乎被那口煙吹得意亂情迷，情不自禁湊上去，想牽蔣森的手，蔣森勾起唇角笑了笑，往後躲了一下，說：「回家吧，我們這兒不讓隨意進出。」

　　「好。」他像被蠱惑了一樣，立刻答應了。

　　蔣森看著龍二的身影消失在辦事處的院子門口，沒忍住挑了挑眉，發現自己還挺有魅力。

　　柳江元剛剛從窗戶邊鬼鬼祟祟坐回位子上，端著茶缸妝模作樣喝茶。

　　蔣森問：「這批鬼什麼時候送？」

　　柳江元沒防他忽然問話，被茶水嗆了一下，咳嗽地臉紅脖子粗。蔣森過來要幫他順背，他又想到龍二剛剛像受到蠱惑的樣子，連忙擺手拒絕：「今……今天晚上送。」柳主任大喘了一口氣，說：「等鼕鼕他們回來就送，省的夜長夢多。」

　　蔣森哦了一聲，又問：「我準備點外賣，您吃什麼？」

　　「我不用我不用，你點自己的就行了，我……我老婆在家做飯了。」柳主任欲蓋彌彰極力想證明什麼一樣說。

　　蔣森莫名心情有點好，也不往心裡去，笑了笑，說：「好。」

　　他轉頭點了兩份花甲、一份麻辣小龍蝦、一大份披薩，還有四瓶啤酒。

　　過了半個小時，送餐的人來了，蔣森剛走到院子，卻看見龍二拎著印了食品廣告的塑料袋拘謹地站在院門口，大概還記得他說的不能隨意出入的警告，兩腳並在一起，腳尖距院門的安全線只有零點一毫米遠。

　　蔣森小跑了兩步出來，果然看到外賣小哥騎著電動車絕塵而去的背影，大概是把龍二當成叫餐的人了。

　　「你怎麼還在這兒？」

　　「你說裡面不讓進。」他的關注點顯然與蔣森不同。

　　蔣森從他手裡接過餐，說：「我的意思是讓你回家。」

　　龍二耍賴一樣，低下頭不答話。

　　蔣森嘆了口氣，對著這麼個智障也不能講道理。

　　兩人正相對無言，巷口駛進一輛黑色的S系奔馳，是郝樂山的車。冉鼕鼕懂副駕上走下來，怏怏不樂的樣子，看見龍二，說：「他怎麼又來了？」

　　郝樂山衝他們笑了一下，說：「蔣哥，他又來找你當孩子後媽啦？」

　　「滾。」蔣森罵了他一句，轉頭對上龍二，還是束手無策，半晌說：「算了，你進來吧。」

　　郝樂山在辦公室的小圓茶几上鋪了幾張報紙，他們三個當著柳江元的面，堂而皇之在辦公室吃起了外賣。

　　龍二坐在蔣森身邊，也跟著他們吃。

　　柳江元說：「你怎麼讓他進來了？」

　　蔣森沒答話，郝樂山說：「主任，蔣哥都快三十了，好不容易有人追，您就網開一面吧。」

　　「……」蔣森不知道是該感謝郝樂山還是該罵他。

　　柳江元說郝樂山：「你還好意思說人家，你自己不也一樣？」

　　「我這不是……」郝樂山扭捏起來，咬著筷子看了一眼旁邊的冉鼕鼕，意思不言而喻。

　　冉鼕鼕回頭瞥了他一眼，說：「郝三胖我警告你，你他媽再拿那種油膩膩的眼神看我，我就把你菊～花給爆了。」

　　「又開始瞎說，小姑娘家家能不能矜持點？」柳江元看不慣說她。

　　冉鼕鼕因為今天工作失誤，便閉上嘴沒反駁。

　　龍二剝龍蝦剝了兩手紅油，吃得非常起勁。

　　「小蔣今晚別值班了，回家吧，把你的私人問題處理一下，以後辦公室裡不能出現閒雜人等。」柳江元說。

　　蔣森沒答話，旁邊郝樂山說：「主任，咱們這批鬼什麼時候送？」

　　柳江元使了個眼色，意思屋裡有外人，讓他別問了。

　　冉鼕鼕看見，說：「上回不是帶他去過地府嗎？藏也藏不住啊。」

　　恰好此時龍二靈光忽現，聽懂了，指了指圖書室的方向，說：「電梯。」

　　「小龍蝦治百病，哈哈哈哈哈。」郝樂山笑得像只胖鴨子似的，說：「你看這腦子，立馬就好使了，什麼丟了一魂，就是吃得少，哈哈哈哈哈。」

　　柳主任抿著嘴，看著他的豬隊友，內心全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