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就這樣,這只上古異獸在秦家落了戶,隨著天氣一天天從秋到冬,秦家的雞一只只變少,最後只剩下一只公雞,一只抱窩的母雞。
秦家兄弟小時候被父母教識字,雖不是學富五車,但簡單的《千字文》《三字經》《幼學瓊林》都識得,秦潤在鄉中教孩子們讀書,認幾個字,不至於睜眼瞎即可,所以鄉中人對他家都多有照顧,加上半大少年帶著個稚齡,腦子又不靈光的妹妹,總是讓人心生憐憫,所以束脩給的多。
秦家本不靠這窩雞謀生,但秦潤把一窩雞從雞苗養大,平日不是逢年過節絕不隨便宰吃,現在這樣隔三差五就給那只大貓上供一只,連帶著秦小翹也時常要吃雞,秦潤心疼得不行。
眼看著要過年了,小雞還沒養大,到時候吃個甚?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一大一小兩個晚上吃雞的建議,炒了一桌素。
“公雞要打鳴,母雞要孵蛋,可不能再吃。”
天氣變涼,玄豹總是懶洋洋的,有氣無力地把一顆小松菌夾到碗裏,懨懨地應了一聲。
到了第二日,玄豹變成了秦清的模樣在村子裏溜達,站在隔壁李鐵匠家院子外面,往裏瞧院子裏生龍活虎飛來跳去的一窩雞,說道:“養得真好。”
他自來了之後,出門就化作秦清的模樣,和鄉裏的人處得不錯。李鐵匠家的媳婦蘿娘謙虛道:“還行,等過年了就足夠肥了,可以塞到壇子裏,蒸得熟爛,做燜雞。”
玄豹聽得滿眼放光,秦潤路過,趕緊把他扯回家,說道:“千萬不能偷雞。”
玄豹怕冷,胡亂應著,沒骨頭似的靠在秦潤身上,把秦潤壓得彎著腰矮了一頭,把他甩開。
到了夜晚,雞窩裏又是一陣“咯咯咯”的聲音。秦潤一個激靈醒來,一把推開門,就見到玄豹蹲在雞窩裏頭,嘴巴裏連毛咬著那僅剩的一只母雞,他怒喝一聲:“松口——!”
玄豹被他一嚇,已經死透了的母雞“啪嗒”掉到地上。
秦潤看著窩裏等著孵出來的一窩雞蛋,差點傷心得要哭出來了:“小雞孵不出來了……”
玄豹訕訕地靠過去,用肩膀碰碰他,說道:“哎……”
秦潤氣得轉身就走,一夜睡不好。
第二天,玄豹起了個大早,掀了秦潤的被子:“哎,起來。”
秦潤還氣在頭上,冷氣驟然湧進被窩裏,更是沒好氣,嘟嘟噥噥道:“滾。”
玄豹把他從被窩裏挖出來,拉著他到自己房間來,說道:“你看——”
他掀開自己的被子,被窩裏頭一窩毛茸茸黃澄澄的小雞仔,蛋殼碎了一床。
秦潤大喜:“啊!”
玄豹撓撓頭:“我孵了一夜呢。”
另一邊房間裏,秦小翹大喊:“哥哥!哥哥快來!”
嚇得兩個人趕忙跑過去,誰知道秦小翹居然趴在窗邊,伸出手去,雪花落在她的小手上,涼得她打了個寒顫,嘴裏卻咯咯笑:“下雪啦!”
窗外早已下了一夜雪,銀裝素裹,粉妝玉砌。玄豹探出頭去,一片雪花落在他鼻子尖,惹得他打了個噴嚏。
秦潤連忙披上衣服,說道:“下雪了,要過年了。”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秦小翹興奮得不行,穿著新衣服,裹得像個小球,東家西家地亂竄。隔壁家的蘿娘逮住她,給她綁了漂漂亮亮的頭發,還系上兩條簇新的紅繩,還沾了點自己的胭脂,在她額頭上畫了朵小花,像年畫上粉雕玉琢的龍女。
家裏沒有雞可以宰了,秦潤去買了豬肉,切成柳葉片大小,加筍片、火腿、麻油、秋油做成噴香熟爛的八寶肉,隔壁蘿娘開了壇子,給他們裝了一大碟燜雞來,加上各種小菜,也是熱熱鬧鬧的一大桌了。
一大一小兩個馬上就要下筷子了,被秦潤一人一下拍回去。
“馬上就要過年了。”
秦小翹:“過年啦,領壓歲錢啦!”
玄豹:“過年是什麽。”
秦潤:“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以前一個人……一只豹在山上過。”
秦潤想了想:“過年就是,一家人齊齊整整在一起吃飯。”
那玄豹看看流著口水的秦小翹,又看看滿臉認真的秦潤,往常總是不正經的臉上不由露出思考的表情。秦潤不算長得頂英俊,但一雙眼睛總是澄澈生動,在昏黃的室內燭光下,少年容貌顯得幹凈好看。
“吃吧。”
秦小翹歡呼一聲,拿起筷子。
三個人吃得其樂融融的,屋外下著鵝毛大雪,時而響起鞭炮聲。秦潤還開了一壇子酒,玄豹如飲水般喝了大半壇,喝得身上發燙,滿臉紅暈,用筷子沾了一點給秦小翹嘗,秦小翹皺著眉頭吐舌頭。
幾只毛茸茸的小雞被玄豹抱進暖暖的屋子裏來,“嘰嘰嘰”地圍在腳邊,啄食掉在地上的飯粒。
酒足飯飽後,秦小翹說要守歲,但不到午夜就趴在床上睡死過去,小臉通紅。秦潤和玄豹肩並肩坐在她旁邊床上,大棉被蓋住腳,暖呼呼的。
秦潤想起他今早才起來看過那幅畫,那朱砂符咒已經淡去五分了,只剩下淺淺的輪廓。他想道,等那符咒消失,玄豹從畫中脫離,就可以去找那勞什子妖狐,把她要走的秦小翹的東西拿回來,然後三人就再無瓜葛了。
想到此處,秦潤竟然有些舍不得,他側頭去看那玄豹。貓科怕冷,他高大的身軀不住往被窩裏縮,呼吸裏都帶著酒氣,眼睛懶洋洋地半瞇著,秦潤在被窩裏踢了踢他。
“去睡吧。”
玄豹十二萬分不願意離開暖和的被窩,一把將動來動去的秦潤摟在懷裏,摁在床上,抱住他縮在被窩裏。秦潤被他抱得滿臉通紅,拼命要掙脫。誰知道那玄豹打了個哈欠,居然化了獸形,衣裳被撐破,把整張床擠得滿滿的,碧眼半闔,毛茸茸的前肢壓在秦潤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秦小翹被整個人擠到墻邊,發出難受的夢囈。
秦潤怕他把床壓塌,顧不上害怕,揪住他的獸耳,喊道:“快變回去!”
玄豹半夢半醒間低吼一聲,毛發收回,身形變小,變回人形,但渾身赤裸,暖烘烘地將秦潤整個人抱在懷裏,抱得死緊,秦潤掙了半天,喝了酒的腦袋暈乎乎的,甚至感覺到玄豹胯下硬了起來,抵在他大腿上,一時熱血上頭,更暈了,最後不知怎地就昏睡過去了,兩邊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卻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