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白皚不相信田鏡要探監董亞楠不是打算干蠢事,但是私家偵探表示,再有能耐,也只能塞一個人去。
所以當紅小鮮肉白皚,坐在因為暴曬而打足空調也於事無補的車內,車停在監獄旁邊的一處荒廢的雜草叢生的田埂邊,熱得昏昏欲睡,連給任老師發性騷擾短信的心情都沒有。
而田鏡已經經過重重安檢,到達了探視間,監獄的氛圍很古怪,安靜,通風也不錯,光線並不暗,只是窗口都有加固了圍欄,獄警也沒有看上去很嚴肅,大家都是普通人的樣子,甚至有些懶散,但這裡就是讓人會不由自主放輕呼吸,那種被禁錮的罪惡好像會通過空氣傳播,帶著引誘和威脅。
因為田鏡並不是董亞楠的家屬,所以是疏通了關係才進來的,田鏡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身份來探視的,坐定之後,玻璃隔板另一頭的門被打開,董亞楠被獄警帶了進來。
董亞楠見到田鏡愣了愣,似乎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隨即咬牙切齒地將凳子拖開,坐了一會兒才拿下聽筒,並不說話,只是死瞪著田鏡。
「董先生,別來無恙?」
田鏡說完這句話,默默吞了吞口水,他果然還不擅長拿腔調,自己會心虛,好在效果不錯,董亞楠立時橫眉豎眼了。
「你別以為你跟郁溯他們能瀟灑,搞煙霧彈,在我背後做手腳,挺能的啊,等我出去了,不對,我不用出去也能搞死你們。」
「董先生還是不要逞能了,你們董家一大家子人都焦頭爛額著,你又已經是個罪人,都沒人願意撈你,誰還有餘力來幫你對付我們呢?」
董亞楠無話可說,恨恨道:「那你來幹什麼,郁溯都沒來,犯不著你這種小角色來我面前耀武揚威。」
田鏡深吸一口氣,不由得握緊了聽筒。
「董先生對郁溯這麼懷恨在心的話,恰好,我也是。」
田鏡看著董亞楠狐疑的臉,也在玻璃的倒影裡看到了自己的臉。
田鏡快要忘記過去那張圓乎乎的,溫吞懦弱的臉了,他好像終於適應了自己現在的樣子,也適應了自己的變化。
那段在病床上等待恢復的日子裡,他偶爾興起的怨恨念頭,竟然沒有消失,而是積鬱在心底,被盛兆良喚醒了。
他想嘗一次真正的復仇。
而最合適的人選,當然是郁溯。
田鏡抬手輕輕摸了摸瘦掉以後,眼皮上顯露出來的那條疤痕,有些東西在重見天日之前,會被人忘記,但從來都是存在的。
就像疼痛會堆積一樣,恨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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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皚看到田鏡從監獄高大的鐵門走出來,明明天光昭昭,這人全身上下卻像是籠了陰霾,白皚有警醒著看田鏡上了車,試探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田鏡如夢初醒一般,眨眨眼說:「哦,沒出什麼事。」
「那你怎麼像……」白皚上下打量他,惴惴地說,「像聽了什麼噩耗一樣。」
田鏡想了想:「可能吧。」
「可能什麼啊?」
聽到了原來那個自己的噩耗。
「不說這個了,白皚。」
「嗯?」
「當時你去整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啊?」
白皚一邊點火,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抱著去死的心情。」
「啊?」
「因為已經做了充分的規劃,我當時根本就是去換臉,我以後照鏡子,再也不會看到過去那張臉了,過去的自己,就好像被我自己了斷了一樣。」
這話有些沉重,並不會因為白皚隨意的語氣而消解,田鏡沒說話,白皚大約也是第一次被問到這件事,索性多說些:
「我也問過自己,為了任老師,值得嗎?後來想想,也不全是為了任曜駒,因為我自己心知肚明,任曜駒又不是顏控,你看,我判斷果然無誤,他後來從學校離職,我才知道他喜歡你,何止不是顏控,他簡直柏拉圖再世。」
田鏡笑了笑。
「而且我換完臉回來,他一點兒都沒認出我,感覺也挺失落的,以前他起碼也會為了對點名冊,而記住我的臉吧,他記住的那張臉也沒有了……」白皚打了方向盤,從荒涼的岔道拐到了大路上,視野開闊起來,「所以不全是為了他,而是我已經準備好跟過去的自己告別了,我不想再那樣活……田鏡,我從沒問過你曾經遭遇過什麼,依你那樣軟趴趴的性子,是怎麼痛下決心變成這樣的,除了盛兆良,我大概也能想像到,因為我知道,我們的遭遇就算不同,也一定是相似的,所以你會也懂吧。」白皚扭頭,田鏡給了他一個瞭解的眼神,他就繼續說:「不用自殺,只是換張臉,很划算的。」
「所以啊,你現在既不用自殺,也不用換臉,換種活法,更簡單了。」
田鏡打開車載音響,白皚喜歡少女漫畫,連車上的CD也都是甜甜的戀愛歌曲,田鏡愣了愣,苦笑起來。
「這種歌很不適合我等下要講的話。」
「你要說什麼?」
「白皚,得友如你,此生足矣。」
「喲~那麼愛我呀~」
「還有……」
「嗯?」
「我並不是要換種活法,我不像你,我越來越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大度,翻不了篇,只能把以前的錯字漏頁,捲起來的邊邊角角,被蟲和霉蛀空的窟窿,都補上,我才能翻篇。」
車廂裡盤旋著不知人間疾苦的浪漫歌詞,白皚跟著節奏輕輕搖擺身體,而後說:「你知道噠,你做什麼我都支持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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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鏡和白皚一塊回家的路上還順便去了超市,聊著近期上映的幾部片子一塊走進電梯,白皚愛聊演員,沒他長得好看的他就說人醜,比他好看的他就說人演技不行,田鏡聽得哭笑不得,然而電梯門打開後,笑就僵在臉上了。
盛兆良站在田鏡家門口,聽到動靜後轉過身來,看到田鏡的時候眼前一亮,而後發現了田鏡身後的白皚,再沿著兩人碰在一起的胳膊往下看,看到了花花綠綠的蔬菜海鮮,甚至還有一沓顏色誇張的襪子。
盛兆良擰起眉,頂住白皚又看了一遍,才想起來這人是誰,火蹭蹭就冒上來了。
「你們住一起?」
田鏡本來想問盛兆良為什麼會找到他家裡來,但盛兆良這句壓著怒火的問話把他問懵了一下,盛兆良誤會了,他要怎麼解釋?但對盛兆良解釋又是他十分不想做的事情。
「對啊,我現在是田田的男朋友。」
沒想到白皚卻一把摟住了他,還湊到他耳邊:「我聽你那個閨蜜就是這麼叫你的,對吧。」
田鏡從哭笑不得變成了哭不出來。
而盛兆良簡直要炸了,他從前聽樊帆叫田鏡小甜甜就噁心得不行,然而聽到這小白臉摟著田鏡叫得自豪感十足,他不噁心了,他想殺人。
看盛兆良滿面煞氣地直直朝自己走過來,白皚也開始活動胳膊,低聲對田鏡說:「沒關係,我的臉投保了。」
田鏡連忙站到兩人中間,搞不懂怎麼就變成這麼低齡的場面了。
他一手攔著白皚,一手推住盛兆良。
「盛兆良,我們談得還不夠清楚嗎?你找到我家裡來,還有什麼話要說?」
盛兆良把視線從白皚臉上狠狠拔回來,看向田鏡,跟遇熱的冰塊一樣,瞬間又軟了。
「我,我很想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沒事兒想我男朋友幹什麼?」
「白皚你閉嘴!」
在田鏡分不開兩個互相扯住衣領的男人,準備自己也加入進去的時候,電梯「叮」地一聲,又打開了。
來人是樊帆和摸爬多年終於修成正果的她的男友高冰。
「哇~」樊帆驚歎地張大嘴,「我的初戀在跟我現任老公搶我gay蜜誒!」
高冰臉上是九曲十八彎的懵逼。
「初戀?老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