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臘月二十九這天要進宮領宴,豫王府一大早開始忙碌。
所有跟著去的人天不亮就先在府裏用過簡單的早飯,水之類的都不能多喝,因為要在路上走走停停很長時間,主子們還要在正殿跪一會兒。奴才更不得空,要在外頭等一天。
紫容被封側妃,就免不了也得跟著一塊去。
頭天晚上,陸質抱著他坐在暖閣,聽嚴裕安講了一晚上規矩。
總結下來,就是不能看,不能聽,不能說,乖乖坐著就行。
花妖上了馬車還在迷糊,抱著肚子陷在陸質懷裏打瞌睡。開始那段石板路比較平整,馬車顛簸沒有那麼厲害,紫容竟然真的靠著陸質睡著了,快到宮門口了才被陸質叫醒。
這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天色亮起來,紫容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外面,回頭問陸質:“殿下,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陸質說:“晚上,天黑了就回家。”
“哦。”紫容的手搭在自己肚子上,“會不會去以前住的地方?”
“景福殿。”陸質把手貼上去,覆在紫容的手背上,跟著他一塊兒輕輕地摸,“應該不會去,你想去嗎?”
紫容沒所謂地搖搖頭,“我跟著殿下。”
陸質道:“就是要你跟著我,可得跟牢,別把小傻子給丟了。”
說是跟著陸質,其實進宮之後,他就跟著女眷們進了裏頭。前面跪在大殿,都是在皇子王爺們後面。
陸質提前讓嚴裕安打點過宮裏,跪的時候,有個老嬤嬤悄悄進來,給紫容膝蓋下麵放了塊棉墊子。
很厚,又拿粗麻線結結實實地縫出了紋路,不會太軟,把整個膝蓋都照顧到了,還在持續不斷地發熱。
紫容記著嚴裕安的話,不能抬頭東張西望,所以連找找陸質的身影都不行,只好老老實實地垂頭跪著。
好在齊木也來了,兩個人在一塊兒,才沒那麼害怕。
紫容五個月了,又是兩個,下跪已經沒那麼容易。
不知道是不是專門為了照顧他大著肚子,嬤嬤給放的那個墊子比尋常的大了一圈,玉墜扶著他分開一點腿,跪上去正好。
跪了很久,才有太監出來傳皇帝的話。
長篇大論,紫容聽的一知半解,就聽小太監最後喊了聲平身,兩邊的玉墜和齊木同時抓著他的胳膊把他弄了起來。
很快就有嬤嬤低著頭過來收了那個墊子,齊木也是這會兒才看見,可是他的腳下卻光禿禿的。
紫容順著他的視線看,這才有些不解,他還以為,是每個人跪的時候都有那麼塊墊子墊著。
齊木抿著嘴微微笑了一下,說:“你們家王爺會心疼人。”
可能真的是那塊墊子起了作用,紫容沒覺得有什麼。他們跟著女眷往裏走時,齊木的步子卻明顯的慢了,膝蓋打不直。
“齊木,你怎麼樣?”紫容有點擔心。
齊木搖頭,臉色有些白,說:“沒事兒,快走吧。”
這會兒離了正殿,漸漸的有人開始說話,氣氛才沒有那麼壓抑了。
紫容和齊木各帶了一個丫鬟,被嬤嬤引到了洗手的地方。
說是洗手,其實是考慮到進宮路遠,程式繁瑣,給貴人們一個解急、收拾儀面的時間。
他倆在兩面相鄰的屏風後安置下,一通收拾,才鬆快一些。
收拾完了,齊木過去找紫容說話。
兩個人挨著坐,紫容發愁的說:“不知道……不知道豫王殿下他們在哪里,做什麼呢。”
齊木兩眼只顧盯著他肚子看,聞言道:“管他們,反正待會兒就看見了。”
紫容點點頭。齊木就湊過去,對著他的肚子說:“我能摸一摸嗎?”
紫容說:“能,摸吧。”
齊木這才小心的伸出手,放在紫容解了大氅的棉衣上。貼了一會兒,他問紫容:“五個多月了吧?怎麼沒動靜呢?我記得五個月的時候,已經動的很歡實了,你這個卻乖。”
紫容捂著嘴笑,眉眼彎彎,小聲說:“認識人呢,要是陸……要是豫王殿下來摸,立馬蹬著腿踢我,他摸哪兒,裏頭的就往哪兒踹。但是別人都不理,玉墜天天在我們家,來摸一下也沒反應。”
玉墜在旁邊打趣說:“可不是嗎,但生出來就由不得小主子了,少不了要給奴婢抱一抱。”
齊木跟著笑,又在紫容圓溜溜的肚子上摸了兩把才收回手,說:“小傢伙。”
這間偏殿很大,所有女眷都在這邊,沒像往年那樣,把誥命和王妃分在一處,側妃分在另一處。
都混在一起,還是側妃多些,所以並沒有那麼拘謹。
府裏有正妃的,側妃都跟正妃聚在一起。沒有正妃的,像陸質和陸宣,就有幾府認識的側妃湊成一團,說些閒話。
不多時,他們前面的扇屏風後傳來砰地一聲,是水盆打翻了,倒了滿地的水。還有女子的一聲尖叫,接著便開始訓斥那手不穩的丫鬟。
叱駡聲和丫鬟的求饒不斷傳過來,又碎了兩個茶杯,他們離得近,水漫到了紫容腳下。
他們府上連大聲說話的都沒有,紫容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嚇了一大跳,回頭看玉墜。
玉墜也不輕鬆,生怕驚了紫容的胎。宮裏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她更怕有人趁亂來推一把紫容,就想趕緊換個地方歇腳。
可是那哭求的丫鬟的聲音越聽越熟悉,玉墜仔細幫紫容披上大氅,又把他的衣服整好,看著不會著風,才小心地扶著他一隻手,同齊木和他的丫鬟四個人往另一邊走。
繞過屏風,就可看見那兩個在鬧饑荒的主子奴才。
偌大的京城,紫容認得的人數目兩隻手可以數的過來,自然不認識。
齊木瞥了眼,邊走遠邊對紫容說:“是六皇子剛過門的王妃。”
六皇子,那就是陸質的弟弟……紫容還記得他附身在公主府那天的事,對陸聲也有印象,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六王妃樣子長的好,就是一臉怒容,滿目乖戾,看的人害怕。
紫容不由自主抓的玉墜更緊,玉墜趕緊安慰他:“沒事,我們走遠些。”
玉墜聽出了跪在地上那個丫鬟的聲音,是寶珠。沒想到她還真的有些手段,二進內務府還能再出來,更是去伺候了王妃。
只不過應該是遇人不淑,日子過得沒有那麼舒坦。
玉墜沒回頭去看,被推倒在地上的寶珠卻看見了低著頭被玉墜扶著胳膊走遠的紫容。
她只覺得荒唐。六王妃勉強消了些氣,她忙著過去告罪,心裏卻想起紫容剛到景福殿時,她們也和平相處過幾天。
那會兒沒想到,就是那麼個人,會坐穩四皇子身邊,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側妃。
而她當時連睜眼都懶得給的玉墜,也儼然已經成了大丫頭。紫容對她依賴的那個樣子,最壞的情況都不會受她這麼多氣。
紫容並不知道這個插曲,他們到角落裏坐下,又有老嬤嬤送了火爐進來,還有兩盤子瓜果解渴。
這時時近正午,肚子裏兩個小花妖很長時間沒聽到陸質的聲音,很是不滿,就在紫容肚子裏伸手伸腳,總之就是不叫他好過。
“乖。”紫容用低到別人聽不見的氣音安撫,“爹爹說,咱們晚上就回家,回家跟你們玩,好不好?”
小花妖並不領情,動的更厲害了。紫容疼了一陣,但沒驚動人,只低頭握拳忍著,很快白了臉。
好在沒鬧多久,兩個小傢伙安靜了下來,紫容鬆了口氣,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挨到領宴的時辰,除了像紫容他們這種府裏提前打點過的,還能喝口水吃塊點心,滿偏殿的女眷都餓得兩眼昏花。
正殿金碧輝煌,大的看不到頭。
紫容和齊木挨著坐在最尾,抬頭遙遙一望,能勉強看到同太子一左一右坐在皇帝和太后兩側的陸質,卻看不清彼此的面目。
紫容一晚上過得暈暈乎乎,等上了馬車,陸質看他皺著眉不怎麼清醒的樣子,探手一模,裏衣已經濕透了。
“容容?容容,哪里難受?”
紫容抓著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委屈地說:“肚子疼。他們要你,就使勁兒踢我。”
陸質吻吻花妖汗濕的額角,品著勁兒給他揉肚子,心疼道:“傻話。”
紫容說不上來哪個地方難受,靠在陸質肩窩不言語,回府後,被陸質抱下馬車,又抱著進了屋。
嚴裕安迎出來,看見那樣子,沒等陸質吩咐,就轉頭去叫大夫。
褪下沉重的宮裝,頭髮也散下來,陸質手把手給紫容換了身裏衣,紫容才覺得滿身卸了勁兒,能喘口氣了。
大夫給把過脈,說是累著了,所以肚子疼。每年這天都有懷孕的夫人動胎氣,但紫容沒大礙,好好休息幾天就能緩過來。
陸質回頭看躺著的花妖嘴唇白的厲害,問大夫要不要吃點補的東西。
給紫容看過的大夫和太醫,沒一個敢說自己的猜測。雙生子是大吉的胎,卻不好診。為了避免一場空歡喜,基本上大夫就算能診到點線索,最後也都會選擇閉口不說。
對生的人來說,一個已經夠受罪了,兩個更是艱難,補的孩子太大反而不好。
所以大夫沉吟片刻,只道:“月份大了,要是飲食上不欠缺,補品麼……還是少吃的好。”
陸質心疼的厲害,平時在府裏再怎麼好好護著,到底不能幫他免了皇家的規矩去。
當時不想給花妖名分,就是存著護他的心。可不知道花妖怎麼能乖成這樣,竟然真的給他懷了兩個孩子。
有了血脈,就不是他一個人能護得住的了,必須得記錄在冊的名分來分一份力。
滅了燈歇下,陸質輕輕撥弄紫容的耳朵,問:“還疼不疼?”
紫容歪頭往他懷裏靠靠,小聲說:“有一點。”
“是我不好。”陸質沒話可說,只能一直道歉:“我不好,才一直讓你受苦。”
紫容困了,說話很含糊,“沒有受苦,我……我願意,跟著殿下,去哪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一:我想回家,我想爹爹
二二:換個地方練拳,這很好,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