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子年立夏•沈清雀
林茂榮這幾日煩躁的很,家裡頭林若荷成天跟他作對,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這幾日竟然還跟爹娘說想要到林家名下的一家布莊去練練做生意,將來好管家,爹娘竟然也答應了。
那布莊可是林家最大的一家布店,林茂榮早已將家裡的一切產業都視為己有,這會見林若荷插手家裡的事務立馬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整天疑神疑鬼,跟自己的親妹妹杠上了,也賭氣跟爹娘說要到廠裡去練練手。可惜他就不是個做生意的料子,整日裡睡到晌午去生絲廠點卯,下午踩著點趕去鳴鸞班報到,花天酒地到半夜三更打著酒嗝回屋倒頭就睡,隔日同樣如此迴圈。這行程也是忙得很。
廠裡頭的老管事是個辦實事的人,看不下去跟林二爺打了小報告,嘿!林二爺這幾日正被外頭傳的自家侄子的消息攪得心煩意亂,這會又聽見自家兒子不爭氣的作風,立馬怒氣直湧上心頭,把人叫過去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還沒收了他這個月的零花錢。林茂榮後來恨死了那個老管事,連帶著把林若荷和林葳蕤在心裡又顛來倒去罵了幾遍。
在廠裡學了幾天看帳本,心情抑鬱暴躁的林茂榮這會正偷溜出來在街上遊蕩。
“少爺,我們去哪?”
林茂榮大大地攤在黃包車上,敲著二郎腳,往嘴裡丟著花生米,回道:“去鳴鸞班,幾天沒見綠蓉了,想死少爺我了!”
跟在黃包車旁的小廝為難道:“可是,少爺我們兜裡的錢不夠呀……”少爺的錢都被老爺沒收了,就連夫人就被勒令不准偷偷塞錢給少爺。這會兜裡的錢就只夠吃飯和坐車的了,要再去鳴鸞班那種揮金如土的地方點它的頭牌姑娘陪上一宿,怕是囊中羞澀呀。
林茂榮一聽這話就來氣,坐起身來,把手裡頭的花生米扔了小廝一臉,“該死的奴才,本少爺難道不知道?!還用你來說?回去,不去了!沒心情!”
黃包車的車夫戰戰兢兢,一聲不敢吭的拉車。路過一個拐角的時候還特意放慢了腳步,免得顛簸了車上的人招來一頓罵。
就聽車上的公子哥大喊一聲:“停停停!停車!”
車夫的破鞋在地上狠狠擦了一陣之後,車子穩穩地停了下來。
小廝上前問道:“少爺怎麼了這是?”
林茂榮那雙倒三角的小眼睛死死盯著小巷前頭的三個小屁孩,扯過小廝問:“你幫我看看,中間那個是不是以前那小雜種?”
小廝順著少爺的手指猛盯著前面的小孩看,然後一拍大腿,點點頭:“是啊!少爺,的確是那小雜種,這變化太大,奴才剛才險些沒認出來。”雖然因為吃得飽睡得好,曾經小猴子一樣的小孩現在白白嫩嫩的,就連個頭也長高了些,但輪廓還是認得出來的,這小廝以前沒少跟自家少爺一起戲耍那小孩。
“呵”,林茂榮揮揮手,少爺做派地讓人上前攔了前頭背著小書包正在說話的三個小孩子,然後獰笑著走向他們。
小廝們和林茂榮築起一道高牆,將林蓁芃他們三個困在一處小巷裡頭。幾個小孩嚇了一跳,都瞪大眼睛驚慌地瞧著眼前的人。
“瞧瞧,這不是我們林家的小雜種嗎?幾個月不見,少爺我都認不出來了,看來我那大表哥對你這雜種倒是挺好的嘛。”林茂榮大力扯過他的書袋,將裡頭的書拿出來胡亂翻了翻,然後隨手丟在地上,踩了踩,“你這雜種都能過得這麼舒坦,我這堂堂林家少爺卻要被我那好大哥累及,這日子過得還真是沒處伸冤去。”
阿七剛才去買東西,三個小孩最大的一個才七歲,最小的虛歲也才五歲,雍英達和王小陽這會見到跟人販子似的人,都慌了神沒了主意,還是年紀最小的林蓁芃站了出來,低眉順眼地喊了聲二哥,小拳頭握得死緊,低下頭去,眼底卻是一片恨意。
“哎喲喂,我可不是你哥,別亂叫!這是你的朋友?”林茂榮指著另外兩個孩子,說到:“小朋友,你們知不知道這小雜種是他娘跟別人私通生下來的呀?跟這種人做朋友,嘖嘖。”
林蓁芃本來一直低著頭,這會聽到他這麼說,瞬間抬起頭瞪著他,嘴巴抿得緊緊的,小臉慘白,半餉才憋了兩句:“你胡說!我娘才沒有!”
“你說沒有就沒有,那我還說那林葳蕤也父不詳呢!”
“你胡說!”
“兄台未免欺人太甚,一個大男人欺負三歲小兒,傳出去,不知令堂的臉上有沒有光?”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
林茂榮這會瞧著那跟林葳蕤有幾分相似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解恨得很,感覺連日來的憋悶都掃清了,這會聽到旁邊這一聲,火大得很,頭也不抬道:“幹你何事?走走走!別打擾少爺我辦事!”
沈清雀本來是路經此地辦事,他這人雖然在京城有些惡名,但也不想徒惹事端,免得給保定那人招禍。哪想還能見到這等奇葩男子,一個二十歲的人帶著幾個小廝欺負幾個四五歲的幼童,還揭人不揭短地宣揚這種生母是非,相似的場景讓他動了惻隱之心,才出聲阻攔道。
沈清雀身後站著兩個帶著鴨舌帽穿著洋西服的男人,身側鼓鼓,氣勢銳利。這會上前強硬地攔了林茂榮等人。林茂榮身為紈絝公子哥,也是有幾分眼力見的,這會也知道自己恐怕惹到了厲害的人物,忙討好笑道:“誤會誤會,我就是跟我堂弟說說話,呵呵。那啥,我有事先走了哈哈哈。”便跳上黃包車帶著人忙不迭答地走了,嘴裡嘟囔著:“倒楣倒楣!回去得讓娘去廟裡頭拜拜……”
沈清雀難得一次發善心,送佛送到西,對著眼前仰頭看著他的三小問道:“小朋友,你們家在哪?怎麼沒人來接你們?”
已經回過神來的雍英達這會立馬高聲答:“哥哥,我們要去凡凡家!凡凡家的阿七去買東西了。哥哥你好厲害啊!你一來,壞人就被趕跑了!哥哥你是龍虎幫的嗎?後面的大哥哥是你的小弟嗎?”
威風凜凜的西服男們可疑地踉蹌了一下,沈清雀也咳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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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是沈先生來了呀?這……今兒個我們酒樓也還沒開業呢……咦!蓁芃小少爺,你怎麼跟沈先生一起?”招待都督夫人時,這沈清雀先生作為隨從人員也在酒樓裡用餐過,那日因為形象還不過關被大少爺勒令不准出來嚇人的僮掌櫃在暗處仔細地偷偷瞄過。這會見小少爺同他一起,後頭還跟著兩個小孩,好生奇怪。
沈清雀只說是路上見到有流氓地痞為難三個小孩子,幫了小忙順便帶他們回家。末了揮退左右人,將僮掌櫃拉到邊上角落裡,頗有些羞赧地問道:“掌櫃的,那日我在你們這嘗到一炸糕,回去後心心念念,不知道酒樓能否賣予我幾壇?”
“這……我得請示一下大少爺,沈先生請隨我來。”酒樓畢竟還未開業,這能不能賣東西還是大少爺說了算呀。將沈先生安排在二樓雅座裡,招呼跑堂的將小少爺和他的小夥伴帶去吃飯。僮掌櫃收收肚子,心驚膽戰地敲了敲二樓最深處的房門。
“進來。”推門進去,只見大少爺在書桌前用畫筆畫些什麼,看樣子這會心情還不錯,也沒嫌棄他的大肚囊。僮掌櫃趕緊把沈先生今日救了小少爺還將他送了回來的事說了,末了又把他的請求也說了。
“可以,讓大寶他現做幾壇密封起來,再拿幾壺地窖裡蓋著黃泥子酒封的酒一併送與他。”僮掌櫃一一記下,又聽他道:“小少爺在哪?”
“在底下吃東西呢。”
僮掌櫃沒聽到其他吩咐,抬眼望他。林葳蕤又在紙上添了幾筆,心下才滿意。將手上畫著的東西合起來,遞給他說:“找一家印刷廠,印上幾十份,再叫些有點本事的畫手照著上色。”
僮掌櫃接過,只見那用古畫做底的封面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四個大字——有鳳來居。翻開,那頗有質感的白紙上,一道道珍饈佳釀躍然紙上,即使是用素淡水彩勾勒的畫像,也仿佛能透過那畫面,聞到那撲鼻而來的香味。實在是妙極了,僮掌櫃竟有些覺得這般的佳作,用來當菜單未免大材小用了些。是的,這只是一個功能表,這封面上寫著咱酒樓的名字呢,連那菜名旁也標了一個個宰人的價碼。
僮掌櫃躊躇滿志地拿著新出爐的菜單下樓,先把它小心地放起來,才去後廚傳達大少爺的吩咐。
樓上,林葳蕤出門,在拐角處撞見了一個年輕的男子,下意識地眯起眼。眼前的人與他差不多的身高,身姿修長,容貌姣美,皮膚白皙,一雙桃花眼。若說林葳蕤的長相雖然俊秀,也不會讓人有認錯性別的可能,眼前這人的秀美就給人一種雌雄莫辯之感了。
林葳蕤下意識地在心裡頭多了句:娘娘腔。
沈清雀看著眼前臉色有些不好的小白臉,道了句:“抱歉。”方才是他腳步匆匆才撞到了人。
忘記了跟沈先生說一聲的僮掌櫃恰好上樓來,見著自家老闆也在,熱情地給兩人介紹。
沈清雀這會還有求於人呢,率先伸出手,“久仰林先生大名,鄙姓沈,名清雀。”
林葳蕤:“免貴姓林,名葳蕤,沈先生好。”
沈林這對民國二美在壬子年五月初次歷史性會面,在給對方起了個不怎麼文雅的外號之後,彼此保持著最完美的微笑告別。
作者有話要說: 民國二美比美:
沈清雀:聽說林葳蕤那小白臉比我好看,我向來是不爭這種虛名的。
林葳蕤:沈清雀那廝長得跟個娘娘腔似的,當然是美了。
眾人:好好好,你們長得美,說什麼都對。
沈林:閉嘴!他哪裡比我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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