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癸醜年小滿•廚學院
三伏天由於高溫酷暑,酒麴最易發酵, 通常是最佳的釀酒時節。這天太陽大, 林葳蕤正和一干從奉天調來的徒侄們釀制有鳳來居的招牌酒--神仙酒。
雖然目前有鳳來居已經有了三種酒水--神仙酒、冷泉釀和屠蘇酒,並且各有各的優勢和忠實客人, 但是最受歡迎的還是神仙酒, 目前也只有神仙酒一直是限購的買賣手段。不限不行啊,要是想買多少就買多少, 過不了十天,有鳳來居那些聞著味的老酒鬼們還不得把地窖的酒給搬空了。偏偏三種酒中, 唯有這神仙酒是只能靠林葳蕤親自釀制的。其他人仍然不能很好地把控下料的時點和溫度把控。
林葳蕤一行人已經在北京城裡呆了半月有餘,小寶師傅在跑遍全城之後, 選了一處絕佳的地界, 就在長安街王府井南口。選王府井這處地還是他家大少提議的,雖然不如什刹海和中央大街地界好, 但是勝在地價低, 而且交通方便。
若說這是天時地利, 那麼這處地界讓林葳蕤給得了去,便還有人和這一因素了。這處本來是一個義大利人開的飯店, 他本來打算蓋一座足足有五層樓高的華.國最高大樓作為高級飯店經營,可惜只蓋了一層就因為妻女不適應華國水土,就轉賣給中法實業銀行一家三口回國去了。
後來接手的是一個法國人,好歹把這五層的紅磚大洋樓給建成了, 還沒開張呢, 就出了資金問題, 飯店還是沒能開起來。新建成的最高樓目前就放在那,等著銀行抵押拍賣呢。洋行每個月都會召開拍賣會,發帖邀請顧客參與,林葳蕤由於存了一大筆錢,成為了這家洋行好生招待的貴客,自然也收到了邀請。
由於前兩家東家的運氣委實倒楣,導致了這原本應當是非常值錢的樓盤大大貶值,畢竟做生意的人都不願沾惹上這種晦氣。於是早不到晚不到的林葳蕤還不算太大出血地撿漏了這塊地和大樓建築,實在是意外之喜!
開有鳳來居分店的大樓是現成的,剛剛蓋好前主人用都沒用過,而林葳蕤去看過了,除了一些小細節需要再修改符合以往有鳳來居的裝潢風格外,飯店內部其他沒有一處不符合林葳蕤的心意,中西結合的五層紅磚洋樓,即使是在一百年後,依舊不過時。這樣的好事,給他碰上了,也難怪小寶他們都說,自家少爺是神仙下凡,仙人貴氣沾身啊!
既然地址都找到了,收拾收拾,加上選聘和培訓人員,約莫最遲年底就能在北平開張了。這段時間,林葳蕤閑著沒事,加上襄城那邊和奉天的掌櫃都發來酒水不足的催促,是以幾日準備後,便開始釀酒。
在買下的宅子裡尋了一處有半個足球場大的院子,上百個半人高的酒罈子佇立在場中,頂頭是不斷攀升的太陽。最前邊的庭院裡正坐著一個落落不羈的青年,他此刻懶散的伏在石桌上,身上穿著的淺色長衫哪怕是最輕薄的面料,依舊是濕了整個後背。旁邊的一個小廝正給他拿著扇子扇風,坐在石凳上的一個幼童正同他說話,不時吃著水果。
何雎時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奉天農場裡的西瓜早已經熟了,據說吃過的人就沒有一個不讚不絕口的,作為一道瓜果時令,愣是在有鳳來居賣出了一瓜難求的場面。就連農場周圍的偷瓜賊都多了不少,累得柳九不得不增派了人手看守瓜田,如今不僅是人來偷瓜,就連山上一些小動物都像是聞著清甜的瓜味半夜下山來。這些瓜的滋味太好,便是糟蹋了一個,都讓柳九心疼不已。
“京城的水果沒有我們農場裡的好吃,天氣熱,為了消消暑,大哥將就吃點吧。”林蓁芃邊吃瓜邊對挑食的大哥勸道。雖然日前瓜熟了,奉天那邊就運了一批過來給遠在北平的大少一行人嘗嘗鮮,但是人多,一分也就沒了。吃不了幾日。早知如此,還不如就沒嘗過瓜味呢,省的惦記。
走近了,何雎時便聽到這一句。說話的小孩虎頭虎腦,小身板壯實,濃眉大眼,同旁邊秀氣矜貴的青年截然不同。
那小孩見有人來了,半點也不怯人,一雙小小就有些鋒芒的大眼看過來,然後站起身來,先是告知了有些昏昏欲睡的大哥客人來了,然後有禮地做了一個揖,“何先生好。”
何雎時在心底贊一聲此子的大將之風,然後摘下了禮帽也一本正經地作揖,笑著道:“想必這就是葳蕤的弟弟蓁芃了吧,果然是有兄長的風華。”
林葳蕤坐直了身體,起身朝這位闊別數年的學長校友握手,兩人各道一句士別經年,別來無恙。何雎時身量不矮,有些禿頂,不過面相倒是文雅,此刻大熱的天也穿著西服,額上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下,他邊說邊拿出手帕擦臉頰上的汗,即便如此,也沒有脫掉西服外套,著實是個講究人。
林葳蕤是個慣不會寒暄的主,是以簡單敘舊後,便單刀直入:“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雎時兄到我這陋室,所為何事?”兩人又不是多熱絡的關係,自然這時候何雎時找上他也是有目的的。
何雎時也不含糊,直接就道:“想必葳蕤也聽聞了北大擬停辦之事,此間種種,頗為複雜,但北大是你我的母校,且我從歸國之初,便入了北大教學,如今更身兼校長之職,我與北大的緣分和情感不可謂不深,是以即便不為了我身後那千余學生,也斷不能眼睜睜看著它停辦。這些日子,我四處奔走,但是可歎,效果不佳。”
林葳蕤雖然表示同情,但是說實在的,原身在北大的求學記憶並不美好,他對此刻風氣未矯正遠不是後世追求“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的北大,也沒有多大的好感,對於此事,要有多生氣多不平,是斷斷沒有的。也可以說他冷心冷情慣了。
於是他只是淡淡道:“然而我未有一官半職,恐怕是幫不了雎時兄了。”
他以為他這一說,何雎時不說多失望,氣憤必定是會有的。估計再氣性大點,還會留下一句不記師恩忘恩負義諸如此類的話來。沒想他一點也不意外,擺擺手道:“葳蕤誤會了,我此番來,是想要鄭重邀請你擔任北大新開設的農學院院長。”
林葳蕤這下倒是出奇驚訝了,他有些不明白這位仁兄是怎麼想的,不是說北大要停辦了,怎麼還往內招人了?
“雎時兄莫不是在開我的玩笑?”哪怕他拿了個農學博士,也不代表他就能擔任北大的院長了吧。要知道,即使是胡適,當上文學院院長時,也已經二十有六,社會名望巨大,就這,還被人抨擊的要死,學生當中也是忿忿不平的。他改良的糧種也不過是仗著小洞天的靈潭水作為便利。
何雎時卻不以為然,他這幾天左思右想,直到看到報紙上關於新品糧種的新聞時,才想到了這麼一條曲線救國的道路!如今社會各界都在討論此事,他堅信,只要把林葳蕤這尊大佛用來鎮住北大,哪怕只是一時的,也必定能作為停辦北大林另一邊的砝碼!
當下便熱情洋溢地勸說道:“葳蕤有康奈爾大學的農學博士學位,又改良了糧種,創下利國利民之成就,若是能由你來擔任這個院長,必定能服眾!”
他見林葳蕤不表態,以為他不願,又往自己身上貼金和利誘“雖然眼下北大的農學院初設,然而學生們個個都十分愛學,我也必定全力相助你的工作。若是你接下這個職位,我絕對不會讓人指手畫腳,在農學院,便是你的一言堂……”
他說的口沫橫飛,林葳蕤卻是心思浮動到了另一頭,他突然開口打斷了何雎時的話,“北大可有設立廚學科?”
“咦……沒有。”何雎時不明就裡,他們北大可是學術重地,哪裡會開設這種小娘子才會研究的職業學科。然而,他突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預感。果然
林葳蕤聽罷,卻是完全沒了興趣,失望道,“那我沒有興趣。”
何雎時:……難不成你剛才問我這個問題,是想要成為廚學院的院長???
十指不沾陽春水,信奉君子遠庖廚的何大才子一臉懵,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世間還有如此奇男子……
接下去的時間任何雎時再怎麼勸說,林葳蕤都如冰雪般冷漠無情地拒絕了他。
何才子心裡苦,差點沒哭出來。這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一個優秀的農學人才你請不到人家做教授院長,而是你請的農學大佬他表示就想當廚學院院長、
然而何大才子不愧是接受過西式教育的人,他的思維可以說是非常靈活了,見林葳蕤無動於衷,立馬轉變了思路,閉閉眼,狠下心來開口道:“或許,北大確實欠缺一個廚學科,但是農學和廚學本就是一門雙生,這廚學若是要設立,也應當設置在農學院更合適,葳蕤意下如何?”
他的意思就是你想教廚藝是吧,那好,我給你在農學院設立一個廚學科,但是這農學院院長還是得你來當!
林葳蕤還是十動然拒:“實不相瞞,我此番到北平,只是受邀來參觀庖廚大賽,目前並未有長居北平的打算。”
何雎時連廚學都答應給設了,自然不會計較這點,當下便說只要他每月有數天時間上課即可。這就是個鎮紙的作用,再好看,也是個擺設的。
話說到這,新東方的忠實擁躉林葳蕤先生顯然是有幾分意動了,然而他還記得離開奉天之後,一天三頓準時打電報的遠在奉天的某人,只得按捺下來,說是要思量思量。何雎時自然是答應了,他滿心等著林葳蕤能為北大的生存帶來一絲希望,然而沒等到答覆呢,他的學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