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照騙

　　進組拍了兩天半的戲，第三天下午，周放和他的隨行團隊自駕前往上海，從橫店過去只有三百公里。陳導新片的試鏡安排在那裡，時間是明天上午。

　　初秋的橫店蚊子肆虐，周放又是特別招蚊子的體質，這兩天沒有休息好，路上睡了三小時。

　　晚上，上海的酒店房間裡，周放捧著平板複習陳導的舊作，臨時抱佛腳。小安縮在旁邊沙發裡，靜悄悄的玩手機。

　　周放一口氣看完了三部電影，看到了十一點半。

　　他剛放下平板，小安就立刻抬起頭，問道：「看完了？洗澡睡覺？還是吃宵夜？」

　　周放扭了扭脖子，說：「不餓。來給我按按，肩膀不舒服。」

　　小安忙過來幫他按摩，手法熟練，堪比專業技師。

　　「哥，你別太緊張，」小安說，「大導演也不特殊，就是個尋常試鏡，咱們身經百戰了，還怕這個。」

　　周放道：「嗯。」

　　小安聽出他的心不在焉，關切道：「怎麼了？心裡有事兒？哎喲嘿，是不是想關先生了？」

　　周放呵斥道：「好好按！別廢話。」

　　小安嘿嘿笑。

　　周放道：「笑什麼笑。」

　　小安道：「我替哥高興，關先生對哥可真不錯。」

　　周放嗤一聲：「你才見過他幾回？哪兒就不錯了？」

　　小安說：「從他給哥打包的行李都能看出來，隱形眼鏡的藥水，肩上用的膏藥和藥油，電動牙刷的充電器，用的時候全都在手邊，我都未必能次次帶全，關先生對哥真是又體貼又細心。」

　　周放支稜著耳朵聽，有點懷疑，又有點歡喜。

　　小安笑著說：「以前我還以為他是高冷精英人設呢，沒想到是個賢惠人妻，我要有這麼個老婆，我也得跟哥似的，日想夜想天天想。」

　　「老婆」倆字戳著周放的脊樑骨，他頓時索然無味，道：「出息！誰想他了？我想明天的試鏡。」

　　小安樂觀的說道：「他們主動邀請咱們來試鏡，這事兒起碼都已經成了一半了。」

　　這裡只有他們兩個，周放便把簡寧川上次想引薦他給李錚的事說了，煩躁道：「好好的天上會掉餡餅？做夢呢！明天甭管成不成，我都得欠這個人情，這怎麼還？麻煩。」

　　小安還沒往歪處想，道：「等將來有機會，咱們再投桃報李不就行了？都在這圈子裡混，早晚有能還上的時候。」

　　周放說不出「他可能打我主意」這種話，氣悶道：「就沒聽過人情還有強買強賣的。」

　　小安琢磨過來怎麼回事：「哥，簡寧川他是不是喜歡你？」

　　周放沒有回答。

　　小安覺得應該是了，分析道：「就算是這麼回事，也沒什麼，總不至於要挾你跟他好，我看他也不是那種人，就跟整天在微信勾搭你那小莊差不多，一臉的傻白甜。」

　　周放都快忘了小莊長啥樣了，道：「他倆長得像嗎？」

　　小安道：「像啊，我頭一回看見微信裡那些照片就覺得像，倆人都是大眼睛小臉蛋，都特別白，笑起來都有倆酒窩，乍一看跟兄弟倆似的。」

　　周放回憶了回憶，好像還真是。

　　小安八卦的問：「那小莊最近還給你發照片嗎？有沒艷照什麼的？」

　　周放道：「沒發過。」

　　小安問：「難道想通了？不騷擾你了？」

　　周放道：「不是，一天好幾遍，就是沒再發過照片。」

　　小安隨口道：「可能是沒有好看照片了吧。」

　　周放若有所思，說：「停停停，不用按了，比剛才好多了。」

　　小安便停了手。

　　十二點了，他也沒再多留，回了他的房間睡覺。

　　周放睡前看了看微信，小莊在十一點的時候例行向他道了晚安。

　　他向上翻了翻聊天記錄，果然最近沒有再發過照片，一張都沒有，和最初狂轟濫炸發照片的風格比起來，現在可真是惜照如金。

　　什麼能讓一個自封「全天下最好看的0」的自戀狂突然不發照片？是沒有好看照片了？還是，沒有照片了？

　　周放心裡冒起了一個猜測，除了身份作假，小莊的長相很有可能也是假的，照片裡的人並不是他，他是從哪裡盜了別人的照片，再發給周放看，所以一開始才謊稱人在歐洲。但是後來他也主動提出過要見面，好像並不怕被揭穿，有見面的自信，本人應該不會比照片裡的小帥哥難看到哪裡去，那何必還要用別人的照片來勾搭周放？除非，周放認識他。

　　……會是簡寧川嗎？

　　小莊通常只會發些早午晚安吃飯了沒老公麼麼噠，唯一一次提起的人名，就是簡寧川，他直截了當的問周放：「你喜不喜歡簡寧川？」

　　簡寧川羞於當面表白，又想試探周放的心意，於是就假扮小莊來撩周放，連選的假照片都是和自己同一類型的娃娃臉青年。

　　周放越想，便越覺得這就是真相，小莊那「老公晚安！愛你麼麼噠！」的語氣，和簡寧川的臉，契合的天衣無縫。

　　他很生氣。打了一行字發給小莊。

　　周放：「我知道你是誰了。」

　　小莊沒有回復。

　　此時的時間是午夜十二點三十六分。

　　周放的特別關注提醒他，關顧發了條朋友圈，是一段貓來仰面睡覺還打呼嚕的短視頻，周放看了兩遍，點了個贊。

　　關顧很快便發了條消息：「在拍夜戲？」

　　周放：「沒，在上海，明天有個電影試鏡。」

　　關顧：「那還不快點睡。」

　　周放：「睡。」

　　關顧：「預祝明天順利。」

　　關顧：「晚安麼麼噠。」

　　周放：「你賣什麼萌！」

　　關顧：「哈哈哈，是智能輸入法自己加的後綴。」

　　關顧：「晚安，周放。」

　　周放：「晚安，關顧。」

　　周放把手機放在枕邊，心滿意足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安六點半便來催他起床，匆匆洗漱後，下樓吃自助早餐。

　　小安去取餐，周放坐在餐桌前醒覺，順便散一散起床氣，散到一半，小莊就從微信上趕了來撞槍口。

　　小莊：「什麼叫知道我是誰了？」

　　小莊：「老公，你是什麼意思？」

　　周放想到這個叫他「老公」的是簡寧川，渾身上下不對勁。

　　周放：「你是怎麼叫出口的？」

　　小莊：「啊老公！你睡那麼晚，怎麼起床還這麼早？太辛苦了，心疼你麼麼噠。」

　　周放忍不住發了句髒話：「我操。」

　　小莊：「來啊！來啊！快來啊！」

　　小安端著盛滿食物的盤子回來，見周放一臉嫌棄的在聊微信，詫異道：「哥，你怎麼還搭理他了？」

　　周放沒說話，還擋了擋手機屏，簡寧川幹這丟臉事兒，沒必要讓第三個人知道。

　　小安識相的坐到了對面，什麼也不問了，只說：「別光顧著聊天，先吃點東西，吃完得趕緊過去等著，總不能讓導演等咱們。」

　　時間還是比較緊張的，周放也沒心思再和簡寧川東拉西扯，決定開門見山。

　　周放：「小簡，這沒什麼意思。」

　　小莊：「？？？」

　　周放：「明說了吧，我對你一丁點那個意思都沒有。」

　　周放：「你就別折騰了，沒用。」

　　小莊：「老公！」

　　小莊：「你以為我是簡寧川？？？」

　　小莊：「我不是！」

　　周放當然不信：「好，那你現在馬上自拍一張發給我。」

　　小莊沒了動靜。

　　周放覺得這場鬧劇大約就到此為止了，便收起手機，迅速吃了早餐，然後回房間換了身衣服，出發去試鏡。

　　試鏡還算順利，導演和編劇在周放結束之後，都對他表示了讚賞，特別是編劇李錚，非常高興的說：「以前我對你不太瞭解，是有朋友向我大力推薦你，我才專門去補看了一些你以前的作品，覺得很不錯，現在親眼看了，你比想像中還要好。」

　　周放鞠躬道謝，心裡也很明白李錚說的那個朋友是誰。

　　他想，刪掉「小莊」之前，還是該先對小簡道聲謝。

　　他從裡面出來，小安迎上來問他如何，聽他說了句「還行」，立刻喜上眉梢，開心的說：「這個戲肯定是要爆的，太好了太好了。」

　　周放伸手：「我手機。」

　　小安便把手機給他，道：「剛才振動了好幾下。」

　　周放解了鎖。

　　小莊：「老公，我錯了。」

　　小莊：「照片上的人，不是我。」

　　小莊：「我知道你最喜歡那種長相，所以才用那樣的照片來冒充，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小莊：「我沒能長成你最喜歡的長相，但是我也真的很好看。」

　　小莊：「要是你答應和我見面就好了，你會喜歡我的。」

　　小莊：「你要和我見面嗎？」

　　小莊：「還是，必須要看看我真正的照片才肯？」

　　周放看了好幾遍，愣是沒看懂簡寧川這是什麼意思。

　　周放：「那你倒是發照片啊。」

　　大概一分鐘後，小莊發來了圖片。

　　周放盯著看，看了又看，一頭霧水。

　　……簡寧川為什麼發了張關顧的照片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