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葉茗歡覺著口乾舌燥,腦子裏打雷一般悶響,腦仁直疼。
他張嘴下意識地喊道:“踏雪……尋梅……”
卻又遲遲想到他早與大哥出長安城遊玩了,幷不在葉府。迷迷糊糊地睜眼,卻見此間天色正亮,他睡得歪七扭八的,被衾散亂,從外頭透進來的天光,正將他衣不蔽體的身子上深淺繁複的痕跡照得纖毫畢現。
甚至連那些曖昧痕跡落下時的情色形景,都一時鮮活地重現在腦海中。
葉茗歡一僵,想著那男人莫不是又來欺侮他了……
吱呀——
身後雕花木門被人推開,旋即一陣踢踢踏踏的淩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少爺!”
“少爺,您可醒了!把我們都嚇壞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葉茗歡不由怔楞,一瞧果然是踏雪尋梅。驚疑道怎麼一眨眼功夫,就已經回了葉府呢
葉茗歡掙紮著坐起,甫一張口就問:“嗯……大哥呢?”
“哎喲,我的小祖宗,您且別操心大少爺了!您燒了三天兩夜,急得我們將全長安城的大夫都叫來問診了!”
踏雪叫著,話一落音竟嚶嚶哭起來。
葉茗歡一頭霧水,全然沒摸清楚狀況,見隨身的小侍女哭得那樣傷心,心中愧疚,手忙腳亂地要安撫:“怎麼了這是?怎麼好端端的哭起來了?”
尋梅在一旁嘆氣:“小少爺,您這次出行不知感染了什麼不得了的病癥,先前車伕將您送回來的時候您已昏迷不醒,都快燒糊了。起先還以爲只是感染了風寒,可是幾袋子藥吃下去卻絲毫不見起效。這才喊了街上郎中來瞧。”
“卻道怎麼的,那些個庸醫各個都手足無策!卻是最後一位資格老的,竟說、竟說少爺您方從揚州那邊回來,恐是著了時疫……”踏雪抽抽噎噎地搶嘴,沒說幾句又哭得泣不成聲。許是想起那病弱的二姨娘,怕少爺這回若真如大夫所說染了瘟疫,就算是撿回一條命,那餘生也只能在病床上茍延殘喘了。
葉茗歡這才知曉前因後果,卻突地失聲笑起來。原來將將見到的身上的紅印幷不是想像中的齷齪痕跡,合該是因疫病發的皰疹罷……
想到這,身上忽然就癢了起來。葉茗歡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撓,被尋梅忙忙地制住,掀開衣領子,便見那些疹子約莫綠豆大小,紅得嚇人,一顆一顆從白晰嬌嫩的皮膚裏冒出,駭得踏雪等一衆丫頭跟死了爹媽一樣鬼哭狼嚎起來。
“得了,消停些罷!”葉茗歡有氣無力地道,“都說我這是瘟疫了,你們就這樣大喇喇地待在我房內,也不怕染了病去?”
踏雪道:“我們才不信少爺是得了瘟疫,就要在這兒杵著!再說少爺身邊,哪能缺了服侍的人……”
“既如此,趕緊的倒杯茶與我罷,我喉嚨都快冒煙了。”
尋梅不讓喝涼的,便新泡了壺上好的六安瓜片來,茶水滾燙,葉茗歡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啜。末了嘆口氣,叮囑道:“我生病這事兒,不許告訴姨娘。”
踏雪尋梅對視一眼,默默點頭應是。
“我大哥呢,大哥可回來了?”葉茗歡急切地問道。
“還未,只是我們早去了書信給大少爺,興許這會兒已在路上了罷。”尋梅接過茶杯,扶著少年躺下,“少爺切莫抓撓身上那些疹子,若是撓破了又要感染,徒受那許多罪。晚些時候我們將止癢膏藥調製好,就來給您抹上,會好受些。”
未幾,踏雪又端來些葉茗歡平日裏愛吃的小食來,稍許墊了墊空蕩蕩的肚子。過後將屋裏頭的簾子拉上,才都退下了。
葉茗歡難受得緊,嗓子裏犯起的癢意總咳得他睡不著覺,前胸後背的疹子鑽心的癢,撓了又是要命的疼,折騰得他輾轉反覆好幾個時辰,才大汗淋漓地昏睡過去。
這般睡睡起起總不清醒的日子也不知過了多久,病痛折磨得他沒幾日就消瘦了下去,整個人比先竟又清減不知多少,看著好生令人心疼。
那頭顧擎帶著宮中太醫火急火燎地趕回葉府,甫一見到少年此般情狀,五臟俱要疼碎了,抱著葉茗歡孱弱的身子,一張臉鐵青得駭人。
太醫戴著面罩走進屋內,還多嘴道:“顧將軍,這面紗必須戴上,仔細葉少過病與您。”
顧擎厲聲道:“沒那麼多事,速來看診!”
太醫吶吶難言,這才替葉茗歡切脈觀舌。良久,籲一口氣,道:“顧將軍且放心。”
顧擎見太醫磨磨蹭蹭,莫名炮躁起來,“我弟弟如何?”
“令弟這是見喜了。”一邊說,一邊琢磨著開出一副藥方來,“只需照著這方子吃下幾副,平日裏忌了辛辣煎炒等物,在屋子裏靜養一月,莫要見風,屆時自然就能痊愈。”
說罷,便退下備藥去了。
顧擎眸中翻江倒海的,聽聞這話,忽一霎風平浪靜。
“是麼……不是瘟疫……”顧擎閉了閉眼,擁著葉茗歡的臂膀箍得死緊,“這樣就好,就好……”
顧擎忽的失了氣力,將臉死死埋進葉茗歡的肩窩處。
少年的身體仍舊滾燙,悶出的細汗將貼身衣物都洇得濕濕涼涼的,臉蛋也燒得通紅,沾濕了的鬢髮貼在臉頰邊,小小的鼻尖綴著一顆顆細密汗水。
軟乎熱燙的身子抱在懷裏柔弱無骨,顧擎捏了捏他肉呼呼的肩窩,手在他脊背遊走,又掐一掐手感極好的腰側,見懷中人面色潮紅、氣若遊絲的無力模樣,又病得半昏半醒、迷迷糊糊的,瞧著又是可憐又是可愛,便心疼地輕吻上他的鼻頭,舌尖探出,緩緩將那些沁出的汗珠舔去,依依不捨地放開後,又理了理他的發,才將人小心翼翼地放平,掖好被子。
既只是痘疹,幷不是那棘手的瘟疫,顧擎少許放下了心。可見葉茗歡這樣難受,亦是揪心不已。
他將那太醫款留下來,在小少爺病好前都不放家去,每隔幾個時辰診一次脈、換一次藥方,舉家上下都爲了葉茗歡忙活個不停。
兩日後,高熱總算是退了,葉茗歡終於回了意識,一睜眼就見大哥守在床頭。見他清醒了,忙湊過來將他上下打量。
“茗歡,醒了?可有哪兒不舒服的?”
少年見狀一驚,忙錯開身子,摀住口鼻,“大哥……不行!”
顧擎知他在顧慮什麼,霸道地將人撈過來鎖在懷裏,拉開他捂著臉的手,竟親昵地親了親他的嘴角,“沒事,大哥不怕。”
“可,這是要人命的瘟疫……若是過給了大哥……”葉茗歡左右避不得,急得快要哭出來。
顧擎將一旁侍女遞來的藥碗接過,一勺一勺餵到葉茗歡嘴邊,“你是我弟弟,大哥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這話猛地直擊心扉,聽得葉茗歡的眼淚撲簌簌地掉。
明明是這樣可怕的瘟疫,哪怕是與染病之人共處一屋都有極大可能會感染,而大哥卻跬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大哥……”葉茗歡感動不已,哭得直打嗝,藥也嚥不下去。顧擎只好放下藥碗,將人抱進懷裏,輕拍他肩膀。
“沒事,沒事了……有大哥在,莫怕,病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