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翰林
林彥弘與張劍儀和廖思洋見面之後, 返回家中已晚。
他進到房間的時候,發現李景承已經來了。
只見某人坐在林彥弘的書桌前, 執筆寫著什麼,看上去極其專注,連林彥弘走進來也好似沒有察覺,頭也不抬地繼續寫著。
林彥弘走進一看, 發現李景承竟然正在默背心經。
他的字是林彥弘手把手教出來的, 依稀有些「老師」的影子,只是運筆之間少了些端潤,多了些疏狂, 看上去已初具風骨。
林彥弘見他專心致志的模樣,心中暗笑不已。
自恩榮宴上林彥弘帶回了一個陛下取的字, 世子就開始鬧彆扭, 他雖話不多,但字裡行間都表示不太喜歡這個表字。
林彥弘也是猜了好久,才從他的字裡行間猜出他到底哪裡不舒服。
無非是覺得弘休這個字, 雖然代表福澤深厚, 但頗有幾分僧人戒號的感覺, 更因著某些不可述出的原因, 讓李景承十分不喜。
「你是悟覺大師帶大的, 我的病也是在巫山養好的, 我們都是受佛祖庇佑的人,也有人取字與佛相關,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難道我得了一個這樣的表字,將來就會出家不成?」
某個小東西平安長大了,竟然「翻臉無情」地嫌棄起林彥弘這個跟佛寺有關的表字,真是小白眼狼一隻。
林彥弘昨夜已經抱著氣鼓鼓的小狼崽安慰:「再說了,你看天下有多少人可以請今上取字?如此殊榮,好似也只有盧相曾經享過,這可是個好兆頭。」
小狼崽子當時就在林彥弘的懷裡哼哼唧唧,完全沒有聽進去,該怎麼鬧彆扭就怎麼鬧彆扭。
這件事怪不了林彥弘,但李景承也不能明目張膽地怪皇宮裡那位,最後只能拿自己發脾氣,愈發不說話了,也不在房中玩耍了,昨夜抄了一遍林彥弘殿試的卷子,今天又開始抄心經。
林彥弘相信他肯定知道自己進屋了——裕王世子可機敏了,更何況外面還有影衛。
他默默走到李景承的身邊,看他寫字,挽起袖子,任勞任怨地幫他磨起墨來。
李景承微微抬眼看了看林彥弘的手,終於停了下來,把筆擱到一邊。
林彥弘見狀,溫聲道:「晚上在哪裡用的晚膳?又是跟惠王世子他們一起?」
「沒有,一個人。」李景承回答道。
林彥弘聽出他語氣還很鬱悶,不禁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腕:「都吃了什麼,跟我說說。」
然後不喜說話的某位世子殿下,就一個詞一個詞的,老老實實地把自己晚膳的內容說了一遍,沒有一點覺得這個問答十分傻氣的感覺。
雖然眼前這傢伙已經越長越高大,但林彥弘還把他當個孩子,再加上有小狼崽子會撒嬌,所以對李景承說起話來,自然而然就帶著一些寵愛和隨時隨地都在哄人的意味。
對此,裕王世子表示極其受用,所以就算回答一些明顯是岔開話題的問題,也甘之如飴。
林彥弘聽了連連點頭:「世子府的伙食這麼好,聽著就讓人羨慕。」
「跟我住。」某人想也不想,立刻提出建議。
林彥弘聞言,嘴角微翹:「傻話,我又不是世子府的長史,怎麼跟你一起住?」
他說完,就把李景承剛剛默的心境拿了起來,看了一遍:「說起來,悟覺大師今年冬天,也會來天京小住吧。」
自那一年今上忽而召見諸王,太后請華音寺高僧入京做法事,之後每年的冬天,悟覺大師都會到天京,暫住宮中。
除了第一次,後面的行程都是比較隱秘的,只因為林彥弘一直跟大師保持信件來往,對方並沒有瞞著林彥弘自己的行程,免得他遲遲得不到回信會擔心。
林彥弘雖然不知道梁帝的夜魘症越來越嚴重,才不得不請悟覺大師來天京,但他也猜到,悟覺大師忽然頻繁地離開華音寺,多半是跟今上有關。
他和李景承在一起的時候,一般盡量避免提到這方面的事情,免得遇到什麼皇族辛秘,讓李景承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會有些為難。
林彥弘相信,該讓他知道的,李景承決計不會瞞著他。
至於那些李景承不會主動提及的事情,要麼就是與林彥弘完全沒有關係的,要麼就是讓他知道了也並沒有好處的事情。
及第之後,林彥弘給悟覺大師送了信件,算算日子,也快到巫山了,所以他想起來就隨口問了一句。
畢竟在幾年前離開巫山之後,林彥弘就再也沒有見過悟覺大師,頗有幾分想念。
李景承一邊點頭,一邊從林彥弘手裡把那心經拿了過去,揉成一團丟開去。
林彥弘笑道:「寫這麼辛苦,不是白寫了嗎?」
他見李景承束髮的髮帶有些松,就伸手幫他重新繫了下:「你既然真不喜歡這個表字,不用它來叫我不就好了?」
林彥弘忽而想到了什麼,笑得更加明顯:「殿下不若跟彥思一樣,喚我做哥哥如何?」
——能佔裕王世子的便宜,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林彥弘可以了。
李景承聞言,捉住了他的手腕,目光沉沉地盯著他看。
林彥弘回望他,卻總是被那種專注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於是斂了笑意,想抽回自己的手。
可惜動了一下,沒成功,再動又怕這傢伙不高興,只能眼神瞟到別的地方,胡亂承諾了一句:「總之你想叫什麼,就叫什麼,咱們當那表字不存在就好了。」
剛剛還說被今上取字是件榮耀的事情,現在又要把它「當不存在」,某人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翻臉無情」的程度,比起某個在佛寺長大的小狼崽子,也不逞多讓了。
……
大概是林彥弘哄人哄到位了,起碼之後裕王世子再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氣悶了。
晚上的時候,李景承再不老坐在書桌前抄抄寫寫,更多的時候是變成狼形,賴在林彥弘身邊玩耍,就好像過去一般無憂無慮起來。
林彥弘自進京以來,也只有最初幾天被表兄帶著出去「見世面」的時候放鬆了些。
後來一路為了會試、殿試林彥弘滿頭苦學,之後又有金殿傳臚、授官和恩榮宴,總之事情纍纍,讓他好不疲憊。
如今暫告一段落,林彥弘難得在家中休整了幾天,又有小狼崽玩……咳咳,是陪著小狼崽玩,過得十分愜意。
他自己是放鬆了,但有人卻因為他放鬆不了。
鴻臚寺卿齊光嚴這段時間為了侄子和兒子的任調多方謀劃,但真正讓他不得不小心謹慎、絞盡腦汁的,卻是對林彥弘這個外甥在京中的安排。
庶吉士的考核之後,二甲第一的陳宇峰等數名新科進士也如林彥弘和趙廣穎一般進入翰林院。
只不過庶吉士是暫時進入翰林院,一甲三人卻是直接授官——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
庶吉士的任期一般為三年,期間會有翰林學士院中經驗豐富者為教習,授之以各種知識。
三年後,在下次會試前,翰林學士院會對院內全部庶吉士進行考核,稱「散館」。
其中成績優異者可留任翰林,授編修或檢討,正式成為翰林,也就是所謂的「留館」。而其他人等會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或者被派到各地方任官。
總得來說,庶吉士們起碼還有這三年時間作為緩衝,可以慢慢熟悉朝廷,慢慢上手。
但翰林學士不僅要擔當起草詔書的職責,還要修書撰史,為皇室成員侍讀,早就有「天子私人」之稱。
在分工上,學士起草任免將相大臣、宣佈大赦、號令征伐等詔制,稱為內制;中書舍人則起草一般臣僚的任免以及例行的文告,稱為外制。
所以翰林院也就漸漸成為養才儲望之所,幾乎成為閣老重臣的必經之地。翰林學士地位清貴,常被視作「儲相」。
但「儲相」這名頭,可不是白白擔的。
林彥弘再如何優秀,也只有十六歲,比起馬上要行冠禮的狀元韓齊來,更要引人注目,再加上恩榮宴上的那一出,更是令人很難不在意。
說林彥弘是在各方關注下入朝為官,一點也不誇張。
齊光嚴雖是朝廷的三品大員,統執鴻臚寺各項事務,但也無法伸手進翰林院這等機要之處,所以現在對林彥弘的照拂,十分有限。
其實早在殿試之前,齊老太爺就已經囑咐了齊光嚴,無論是這一次,還是三年後的會試,只要弘哥兒能夠得中,一定要想辦法私下運作,最好是能夠讓他去蜀陵或附近任官。
蜀陵是大郡,想去這等好位置,自然是要籌謀和努力的,但齊光嚴完全沒有推脫父親的意思。
他的打算,和老父的想法一致——若是留在天京有難度,那就往蜀陵靠攏,反正是要爭取把弘哥兒安放在齊家能力範圍內的地方,這樣他們多少能夠為他遮風擋雨個幾年,直到他們能放心讓弘哥兒能獨當一面。
然而,他們的弘哥兒不僅自己「想辦法」留在了天京,還進了翰林院,這反而讓齊家的諸多「計劃」都落了空。
原本他被同僚各種羨慕嫉妒恨,一度十分舒坦自豪,如今也變成了發愁,愁到覺都睡不安穩。
作者有話要說: 從今天起,咱們每天的更新時間改在早上九點左右~麼麼大家。
另外,小狼崽不喜歡這個表字是有歷史原因的,後面很快就會解釋的~萌萌也可以猜一下~
不不不,你們還是別猜了,我的萌萌們都太聰明了,萬一猜中了就劇透了~哼唧
謝謝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