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赴宴
趁著休沐日, 齊光嚴把林彥弘找來談了一次心,想瞭解瞭解他自己是如何打算的。
「朝廷慣例, 新晉鼎甲三員在榮恩宴後半月內入翰林院,你準備得如何?」
其實真正要準備的,無非是官員印信和官服,但這些都由官屬來負責, 林彥弘只要人到就好。
思來想去, 能夠準備的並非物事,而是內心。
林彥弘進了舅父的書房,就敏銳地察覺到他正在煩惱什麼, 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臉上,皺起了細微的紋路, 顯得更加威嚴起來。
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看來, 恐怕要膽戰心驚一下了。
照理說,林彥弘得中探花之名,入翰林院為編修, 是件徹頭徹尾的大喜事。
他那位祖父林穹德的書信就顯得十分「正常」, 字裡行間都是對他能夠光宗耀祖而感到欣慰和自豪的意思, 還鞭策他不可懈怠, 督促他繼續努力, 提點他在翰林院中如何結交同僚朋友, 好為以後的官路打好基礎,做好鋪墊。
但卻不是所有人都如林穹德一般畫風。
林彥弘最近從幾位表兄口中得到了些消息,也親眼見到了舅父的狀態, 知道齊光嚴和遠在蜀陵的外祖父齊老太爺都在為他的前程操心。
就好像父親林豐寄來的家書裡,充分表達他心中喜悅的同時,也帶著說不盡的牽掛和囑咐。
從這點上就能看出,哪些人在乎他飛得高不高,哪些人卻在乎他飛得累不累,前行路上有沒有潛在的危險。
親疏之情,盡顯無疑。
最初雖也帶著些入朝為官的忐忑,但等林彥弘得到了這些頗有些「潑冷水」意味的囑咐,還有小狼崽陪在自己身邊插科打諢,反而變得心定無比。
他行禮回道:「舅父放心,弘休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入翰林院,一邊向上官、前輩和同僚學習,一邊做自己的分內之事。」
要先向上官、前輩和同僚學習,就是表明自己謙虛謹慎的態度,告訴齊光嚴,他絕不會因為小小年紀就取得如此成就而沾沾自喜,狂妄任性。
會只做自己分內之事,則是表達自己絕不參與翰林院中種種超乎事務之外的事情——比如分幫結派,比如結交不應該結交的人……
齊光嚴聞言,聽出林彥弘心中有數,眉頭果然舒展了些。
大概是覺得自己剛剛問話的時候太過嚴肅,可能有點嚇著自己的小外甥,於是他放緩了語調道:「你外祖說過,家中幾個晚輩裡,你雖年紀最小,但性子卻是最沉穩的,所以他也是最放心你的。」
話是這麼說,但齊老太爺若真「最放心不過」,現在也不會這麼著急了。
林彥弘聽舅父以外祖父的名義說事,其實就是代表家裡人的慎重,說他「最穩重」,還不如說希望他更「穩重」,凡事都留個心眼,不要莽撞行事。
他們不怕他惹麻煩,但卻怕他因此受傷——有些傷,不傷在身上,不傷在表面,但卻生疼在骨子裡,長久處。
所謂傷在兒身,痛在娘心……但凡林彥弘有個什麼不妥,哪怕事再小,這心疼的人可不少。
翰林院所掌之事大半乃機密要件,又是直接面對官家和皇族,多少人盯著,這水就有多深。
「你初入翰林,不會太忙,抽空就多看看前任的東西,早些熟悉,也早些能夠應對自如。」
換句話說,就是多花點時間埋頭做事,多看但不要多說。
翰林院中除掌院學士以外,還有諸如侍讀學士、侍講學士、侍讀、侍講、修撰、編修、檢討和庶吉士等屬官,統稱為翰林。
其中,修撰掌修國史,伏以先帝功德之美,覆被天下,宜載方策,傳之無窮。
編修則主要負責文獻的修撰工作,乃正七品職位,次於修撰,與修撰、檢討同稱為史官。
林彥弘這個編修的工作,十分注重制式,相對來說比較簡單,也比較枯燥,好在林彥弘不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一點也沒有對工作本身感到壓力。
齊光嚴又跟林彥弘講了些翰林院的事情,包括掌院學士等幾位上官的姓名和大致情況。
「胡大人是先帝時期的進士,原本就在庶吉士選館中留於翰林院,後到地方任官,又返回中樞,因有豐富的經驗,所以深得陛下信任。」
「陳大人和湛大人都是三年前調任翰林院,其中湛大人曾在鴻臚寺,我已經托他指點你一二,你若有什麼不懂,亦可以請教於他。」
林彥弘聽到這裡,就知道舅父為了自己的事,確實花了許多看不見的功夫。
他是最端方嚴肅的一個人,竟然為了林彥弘去找了舊時的同僚,等於是有求於人,委實讓人感動之餘,又有些過意不去。
齊光嚴見林彥弘抬頭看自己,眼中帶著感激和愧疚,頓時覺得孩子太過懂事,又讓人高興,又讓人心酸。
他想了想,不希望林彥弘帶著太大壓力,於是道:「當然,若只想依靠別人,總是有靠不住的時候,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有了能力,才能應付以後的事情。」
「弘休明白,謹遵舅父的教誨。」林彥弘再拜而答道——被人時時刻刻記掛在心上的感覺,總能讓人生出暖意,和無限的勇氣。
嚴肅的話題說完了,齊光嚴放鬆了些,就有心思聽別的事情,這時他再聽到林彥弘又一次稱自己的表字,不禁恍惚了一下。
——原本行冠禮、由長輩取字之後,人才是真正長大、理應要獨放一面的時候,但這孩子還這麼小,就已經有了表字,還是官家所取,帶著眾人的期盼不假,但也等於帶著無限的壓力上路……這樣走下去,會有多累呢?
齊光嚴原本還有些輕鬆的心,又懸了起來。
在心中暗歎了一句,齊光嚴不禁想到阿汶幼時秀外慧中、溫柔懂事,是最貼心不過的女兒和妹妹,最後卻成了父親和他們的心病。
他現在反而在想,若是弘哥兒沒有這般優秀,他們是不是還可以把他護在羽翼之下,少些擔驚受怕。
只是齊老太爺不知道,齊光嚴也不知道,其實在這副十六歲的皮囊之下,住著一顆經歷過生死的成熟靈魂——林彥弘遠比他們想像得,要堅強許多。
……
中午時分,林彥弘於午膳之後在院中消食,走著走著就在石凳子旁邊看到了一個圓滾滾的、熟悉的小屁屁。
一邊驚訝於對方今日來得這麼早,一邊又好笑這小東西硬要跟自己躲著玩偷襲這種幼稚的「小遊戲」。
他像以前一樣,故作看不見那個「欲蓋彌彰」的小屁屁,明明要往回走的,忽而轉了方向,改往石凳子那裡走去。
然後,小狼崽果然撲了出來,快速而準確地抱住了林彥弘的小腿,嗷嗚嗷嗚地叫了兩聲。
林彥弘把它抱起來,用袖子遮住,帶回了房間裡,先拿帕子給它擦了擦小爪子。
小傢伙之前過來,一直被念北揣在懷裡,只剛剛在院子裡跑了兩步,其實小爪子還是挺乾淨的。
林彥弘動作輕柔,小狼崽也十分享受他給自己擦臉、擦肚子、擦爪子時,老老實實趴在他懷裡,端得是一副乖巧可人的小模樣。
等給小傢伙擦得乾乾淨淨,把它放在床鋪上,林彥弘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它的小鼻子,林彥弘笑著問道:「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放在床頭的裡衣,塞到被子裡,示意它變成人形來換。
小狼崽已經在他身邊蹭了半天,這會兒十分聽話地鑽進了被子裡,等它再出來的時候,就是裕王世子本人了。
「李景赫生辰,今夜赴宴。」某人說這緣由的時候,不是很開心——他寧願靜靜看著弘寫字,陪他唸書,也不願看著那些王孫貴族虛偽非常的笑。
林彥弘一聽,知道他口中的李景赫就是靖王世子,明白這是王世子生辰設宴,李景承同樣身為王世子,必定是要赴宴祝賀的。
這也就意味著,李景承雖然早過來了些,但卻不能在他這裡多待,而且晚上恐怕也不會抽空再過來。
按下心中一丁點的不開心,林彥弘幫他拉了拉半敞開的衣襟:「既然是這樣,讓念北他們過來送個口信就好,怎麼還自己跑過來了。」
人來了又要走,那還不如一開始就看不到人,來得輕鬆些……
李景承抓住了他的手腕,直直盯著他:「來看你,不來,看不到。」
若是不趕在白天看到人,晚上散席之後,林彥弘已經入睡,他也捨不得過來打擾他。
林彥弘微微臉紅了一下,覺得弟弟這樣纏人,讓人好生為難。
他心想:這莫不就是人們常常說的,甜蜜的負擔?
因著李景承明顯有些不快,林彥弘習慣哄哄他,就沒有抽出自己的手。
他反而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既然是王世子的生辰,那一定很熱鬧,好好玩去,但不要多喝酒,聽話。」
陛下已經開過金口,讓李景承少喝酒,一般人肯定不敢灌他。
但這種場合,又少不了皇親國戚,若是有長輩或者其他避不開的人找李景承,他也是輕易推脫不了的。
這種時候,若李景承自己想放縱,那絕對有現成的理由恣意。
林彥弘不在天京的時候,裕王世子殿下就不怎麼耐煩這種酒宴,等林彥弘來了天京,他恨不得天天都守在林彥弘身邊,哪裡都不去。
李景承想也不想就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聽話」。
於是,大下午的,林彥弘的屋子關了窗、關了門,中途琥珀來送過一次茶,只進到了外間的抱廈。
難得聽到大少爺說自己午後還想多休息一會兒,琥珀不疑有他,也沒有多做逗留。
某人穿著裡衣在林彥弘的臥房裡跟他下了一個多時辰的棋,才離開齊府,回王世子府換衣,前去赴宴。
李景承剛到靖王世子府,就被一眾王世子「圍攻」。
「嘖嘖,看這是誰來了,裕王世子殿下,你說說,咱們有多久沒見到您老人家了?」
「若不是景赫生辰,怕還見不到你大駕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