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聖魂喚醒, 詛咒
“這裏是修道院的地下墓穴。”白騎士說, “只有在這裏生火,才不會引起那些術士們的註意。”
衛霖從裹得密不透風的毛氈裏伸出一隻手, 端著碗, 囫圇喝完一大碗肉湯, 覺得全身暖融融,傷口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
除了破妄師本身的恢復力異於常人之外, 跟這個“絕對領域”的類型也有關係——倘若放在《混靈紀元》的網遊中, 這碗肉湯估計是紫色卓越品質,下方小字標註“高等騎士親手烹製, 融入草藥療效與光之力量的肉湯, 食用後20秒內每秒回復體力500點, 驅散冰凍、麻痹、流血等負面狀態。”
他滿足地打了個嗝兒,把碗塞回騎士手中,問:“能不能麻煩你再幫我弄一套衣服?”
對方默默地從獸皮地墊下方抽出一個小包裹遞過去。
衛霖打開一看,是一套亞麻混織羊毛的襯衫與長褲, 帶著明顯的中世紀風格, 還有一件黑色擋風鬥篷, 估計是從哪個術士的住處偷來的。不過無所謂,能蔽體與保暖就行。
他掀開毛氈,穿好衣褲,把罩袍還給騎士:“還給你,謝啦。”
罩袍落在臂彎,猶帶著衛霖的溫度和體味, 白騎士仿佛捧了個燙手山芋,接不是丟不是。衛霖看他遲疑,又補了句:“你這身盔甲太搶眼了,最好罩上。”
他這麼說了,對方才找到個極爲正當的理由似的,將罩袍重新披回身上。
衛霖又在地上找到了儲物囊(裏面的藥劑瓶子沒碎掉真是奇跡)和錮靈之書:“你幫我把這些也撿回來啦,不過這本書有些古怪,你最好別碰它。”
白騎士說:“我只撿了你的儲物囊。那本書散發著邪惡氣息,我急著給你療傷,就暫時沒管它,誰知道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裏。它似乎盯上你了。”
衛霖用指節敲了敲硬皮封面:“不懷好意的東西。沾上了就甩不開,只能先帶著。”他用剛才包衣服的布料將書裹好,收進懷裏,又問:“還有個帶紋路的骸骨碎片,在剛才打鬥時遺失了,你見到過嗎?”
白騎士搖頭:“沒在意。”
“也是,墓園嘛,骨頭到處都是。”衛霖不以爲意地答,“反正惡靈消失,骨片也就沒什麼用了。對了,我睡了多久?”
“一個小時多一點。”
“那時間差不多,那個叫加摩爾的術士頭目吩咐要看管好‘祭靈’,說‘聖魂喚醒’快開始了,你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
白騎士凜然道:“原來就在今天!”他立刻起身熄滅了火堆,拿起長劍,大步流星朝通往上方的甬道走去。
“餵,別走,先把話說清楚,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幕?”衛霖急忙拖著還隱隱作痛的身體追上去,“等等我。”
白騎士邊走邊說:“不要摻和進來,你還受著傷。這是場戰爭,在活著的人與死去的人之間、在野心家與無辜者之間、在毀滅與希望之間,綿延了兩百年,我會拿到我想要的東西,徹底平息這裏的一切。至於你,找個地方躲好,等我回來再幫你解決那本書的問題。”
衛霖笑起來:“聽說騎士們把‘守護’當癖好,果不其然。可惜我不是貴婦人,而是個戰士。既然被牽涉進來,就沒法置身事外,不說別的,我總得爲自己而戰——還有白源,我們搭檔時從未分開過,所以我始終認爲,他也在這修道院內。話又說回來,你真的不是白源嗎?”
白騎士突然停住腳步,幽暗中看不清表情,但側臉的肌肉緊綳,似乎湧出了一股怒意。
他壓了壓嘴角,像要將這股不明所以的情緒消抹掉。但它仿佛一點靈性,既然憑空而生,就沒那麼容易拔除。騎士深吸口氣,用儘量平淡的聲音回答:“我想之前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我不是你的那個情人,或者床伴,你們之間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所以能不能別在我身上找安慰?”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你放心,如果我遇到那個人,一定會提及你對他有多麼忠誠與念念不忘——這無論對騎士還是普通人而言,都是個美好的品質不是嗎!”
衛霖怔了怔,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劉海:“我大概是有點心急了,以後不會再說這種話,抱歉。但我還是要插手這件事。”
白騎士抿緊嘴唇,不置可否地繼續走。
衛霖不甘寂寞跟在他身後,繼續旁敲側擊:“你看,既然我們臨時結伴,目標又一致,不如把雙方知道的信息互通一下有無。我都告訴你加摩爾的計劃了,公平起見,好歹你也跟我說說——”
白騎士一把揪住他的鬥篷,將他壓在陰冷潮濕的墓穴石壁上,冷冷道:“你想知道?那些黑暗、血腥,殘忍到令人絕望的事情,讓你覺得新鮮和獵奇?”
衛霖嘆口氣,拍了拍衣襟上對方的手背:“別誤會。我看起來有那麼輕佻、不靠譜嗎,或者是天真和需要保護?實際上,我凝視深淵的次數幷不比你少,更不會被深淵輕易地拖進去,你放心。”
白騎士楞住了,片刻後,慢慢鬆開手。“抱歉,我先前的確輕視你,因爲你看起來是那麼……”他卡住了,旋即又低聲說,“好吧,我告訴你,在這一片血色之地上曾經發生過的事。”
“兩百多年前,這裏是一片長滿向日葵的荒野——有人說在更久遠的諸國混戰時代,這裏是古戰場之一,埋葬的屍體不計其數,因此土壤格外肥沃,但卻沒有人敢耕耘——當時的教會爲了安撫民心,特地建造了一座修道院。但從落成的那天起,修道院就不斷發生著意外事故,附近的鎮民、路過的行人,甚至是宮廷派出前往調查的貴族,都離奇地死在裏面。每天夜裏,修道院內都傳出隱隱約約的哭聲。王室下決心徹查,派軍隊封鎖這裏,將修道院耙地三尺,翻出了一個恐怖的人骨祭壇。
“你能想像嗎,足足一個廣場大的地下深坑,不可計數的人骨被拆開擺放得整整齊齊,軀幹的骨胳在外圈、臂骨和腿骨在下方,顱骨填滿了圓形的中間部分,組成了一朵巨大的骸骨向日葵。修道院的院長對此的解釋是,這些都是從土層裏挖掘出的古戰場的遺骸,爲了使怨靈不再作祟,才將骨殖收殮在祭坑裏,希望它們能得到神明的恩賜,重返天國。
“當時的國王出於諸多因素考慮,表面上接受了這個解釋,但下令封閉修道院,不許人再靠近。那些苦修士們也受到了教會的懲罰,被驅逐出這個王國。十年前,有一夥黑袍術士帶著教會的手令來到這座修道院,重新修葺、入駐。這些人行事低調、經常閉門不出,久而久之,本郡的領主薊花子爵也默許了他們的存在。
“上個月,輪到我所隸屬的光冕軍精騎兵團擔任這一帶的衛戍任務。在一次行動中,我們偶然救下了一位年邁毀容的術士,他自稱曾在修道院待過幾年,後來叛逃而出,一直隱姓埋名,沒想到還是躲不過昔日同伴的追殺。他向我們透露了一個的消息:十年前教宗易主、教廷動蕩,術士導師加摩爾趁亂偷走了曾供奉在教廷的聖靈使徒的遺骨,躲藏在這座修道院裏,企圖利用古老的喚魂法陣,將聖靈的魂體從另一個位面強行拉到人間,讓次神的神力供他驅使。爲了尋找最合適的聖靈容器,加摩爾在這十年間捕捉了不少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可都失敗了,連第一關的祭靈儀式都過不了。那些年輕人無不死得極爲悲慘,他實在看不下去,只好逃離修道院。
“我既然擔負著薊花郡的治安職責,就不能放任殘害生靈的邪惡事情不管,所以才潛入修道院,想探查一下那名術士的口供是否屬實。眼下看來,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作爲這次被加摩爾選中的容器,你能從祭靈儀式中逃出生天,已經算是神的眷顧,不要再揮霍這份幸運了,趕緊離開吧。”
白騎士一口氣說完,神色嚴肅地看著衛霖,用隱隱擔憂的語氣再次發出忠告。
衛霖有些意外。在《混靈紀元》的網遊中,這個修道院不過是一個普通副本地圖而已,鬧鬼的原因也很狗血——苦修士撿回的棄嬰,長大後愛上路過的騎士。兩人計劃私奔時,騎士意外發現了少女的身世,是叛臣的遺孤,一番猶豫掙紮之下,“榮譽感”戰勝了愛情,他將少女斬首,用首級換取了國王的嘉賞與封地。少女臨死前用靈魂詛咒曾經的愛人,讓他終生遭受身邊人的背叛,幷永遠置身於極度的寒冷中。成爲領主後的騎士衆叛親離,不堪忍受嚴寒的他重回修道院,向苦修士們逼問解除詛咒的方法。苦修士們無計可施,領主一怒之下,命士兵將他們嚴刑拷打,逐一殺害。其中一名修士意識到,領主已經變成一個人形的怪物,爲了復仇,他用性命與一本古書上的魂靈做交易,讓魂靈借由他的肉身復活,將領主消滅。一個怪物死亡了,另一個怪物重返人間。古書魂靈用自己的方式實現交易者的願望,讓死去的修士們化爲鬼魂與腐屍在這裏遊蕩,永遠守護著他們的修道院和少女的遺骨。
——明明是個涉世未深少女遇渣男,你傷害我復仇、你復仇我再復仇的狗血愛情故事好嗎,爲什麼會牽扯上禁忌的神力、毀滅大陸的陰謀之類中二病十足的戲碼?衛霖忍不住無聲吐槽。
還有,從他遇到的那個凍死人的惡靈和古書來看,還是遊戲原版的故事關聯度更高一點吧?莫非還有什麼連白騎士都不知道、或者沒有說出口的內情?
衛霖決定先把這點疑惑放在心底,先沿著目前的劇情綫走,找到白源再說。
於是他搖頭道:“不。我就這麼走了,心底會永遠附著惡靈的陰影。再說,萬一加摩爾選中的人不是我,而是我那失蹤的搭檔呢?我不能拿他的命換取自己的安全離開。”
“……這夥術士的實力比我想像的更強大,即使你跟著我,也很難確保萬無一失。”白騎士煩躁地皺眉,“爲了你的情人,你就連性命都不顧了嗎?”
衛霖微微一笑:“是啊,誰叫我愛他呢?”
白騎士後退一步,五官陷在墓穴甬道的幽暗中,看不分明。沈默片刻後,他重新開口:“明白了。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