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地堡生活
下山時他們特地繞到臨時營地, 看有沒有前來匯合的其他隊員, 發現只多了三名士兵,始終不見姜強和鐘堯世的身影。
“那兩個傢夥會不會趁機溜了?尤其是姜強, 表情陰鷙眼神閃爍, 對衛霖和白源前倨後恭, 一看就不是個好鳥,八成帶著小矮子跟班腳底抹油。走了也好, 免得當粥裏的那顆老鼠屎!”火炬松因爲與姜強一夥有齟齬, 覺得此人很討厭,駡起他來也是毫不留情。
衛霖掃視一圈隊員們——進化者只少了姜強和鐘堯世, 士兵剩四名, 加上自己、白源和程教授, 一共十三人。白源看了看腕表,說:“11點了,沒必要再等,任務要緊, 我們先行出發。”
這裏離山腳已經不遠, 一行人徒步穿越山林與荒野, 走到天色擦黑,終於遠遠看到了文明社會的燈火。
那是個典型北方風格的小村落,但拉了電綫、通了水泥路,應該能借到電話和交通工具。衛霖和白源看到除了體能進化過的路豐平之外,其他隊員都面色疲倦,程教授由四名士兵輪流背負還好些, 火炬松的膝彎已經從橙子腫成了柚子。兩人決定進入村子,找個吃飯與過夜的地方,最好還能有個藥店或者衛生站之類。
一行人風塵僕僕地進了村,加上荷槍實彈的士兵,很是引人註目。衛霖早已想好了說辭——部隊拉練,他們這一小隊在深山老林裏迷失方向,想借電話一用——不費吹灰之力就說服了對方。村長做主把足夠寬敞的祠堂借給他們安頓,還請來個風燭殘年的老中醫給火炬松治傷。
老中醫抖抖索索地摸了幾下,說是扭到筋沒大問題,給厚厚地裹上一層當地的草藥泥,就被重孫子攙走了。草藥效果顯著,敷上去十五分鐘後就減輕了腫痛,然而奇臭無比,好比一窩臭鼬同時放屁。所有人都難以忍受地離火炬松儘量遠,她只好孤零零地坐在角落裏,一邊捏著鼻子用嘴呼吸,一邊數落林樾和大路無情無義,順道喊兩人給她弄點吃的。
衛霖搜刮了隊員們身上的現金,和林樾一起去買食物。
一名特戰士兵借了部固話,想打給石上校說明情況,然而空七基地那邊不知出了什麼事,通信已經斷了。
程教授只好親自出馬,給首都的國科院打電話,終於七拐八彎地聯繫上了這事的負責人。對方知道他安然無恙,就差沒在電話裏哭出來,千叮萬囑他就留在村裏,首都這邊會立刻派直升機前來接應。
囫圇填飽肚子,大家抓緊時間休息、減輕疲憊感,在一個多小時後,依稀聽到了夜空中螺旋槳掀動氣流的聲音。
兩架軍用直升機降落在荒野上,衛霖等人悄然離開村子,順利登機。親自來接的一名五十歲出頭的官員似乎是程教授的老朋友,兩人隔著生化防護服很熱情地擁抱,在機艙裏談了一路的話。
原來首都那邊已經給程笠新準備好了一處實驗室,以供他研究對策,平息這場基因災難。實驗室是全封閉式,由首都最大的一個防核地堡改造而成,位於二十幾米深的地下,面積達到一萬平方米以上,銅墻鐵壁圍繞,大門也是重25噸的防爆門,可以抵抗核彈爆炸及輻射威脅,安全性能極高。
裏面除了配備最尖端的儀器和科研人員,還貯存了大量食物,有獨立的發電站、淨水系統、空氣過濾系統和醫療中心等,即使完全與世隔絕,也足夠內部人員生存6個月。
“老程你放心,我敢拍著胸膛給你打包票,就算真有核彈爆炸,這座地堡也不會出事。”那名官員說著,拿出一臺掌上電腦,打開電子地圖,上面密密麻麻閃爍的紅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連成一片,以S市爲中心向四面八方輻射,往北方向的紅色邊緣已逼近首都,“這是下面各地市發來的警報,病毒基因蔓延的速度太快了,我們措手不及。而且照你之前的預計,這是一場全世界的危機,也根本無從躲避。”
程笠新嘆口氣:“我知道上面的意思,解鈴還須系鈴人,所以才傾盡全力地提供了最完備的設施與資源。時間很緊,我就不當面感謝領導了,也請你代爲轉達,就說哪怕將我這把老骨頭當柴火燒了,也要熬出一鍋解藥來。”
對方如釋重負地點頭,拍了拍他的後背:“……我也不知道該安慰你什麼了,我知道你身上的壓力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大。”
程笠新苦笑,指了指衛霖和白源:“我要把這兩個小夥子也帶進去,可以嗎?”
官員露出點爲難的神色:“原則上,不能讓曾經暴露在汙染源中的人進入地堡,以防他們攜帶的活化病毒基因擴散。”
“這個你放心,他們的基因‘乾淨’極了,比任何人都乾淨。”程笠新正色道,“他們是我研究的關鍵性人物。”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就試著去說服上頭吧。”官員妥協地說,“不過最多就這兩人,其他護送你的進化者不能進去,另有任務安排。首都人口太多,一旦病毒全面爆發就不可收拾,所以我們打算分流人員、嚴防戒備,集中一批各地最早的進化者,消滅病變怪物,一開始就要把局勢控制住……”
坐在機艙後部的林樾一字不落地聽了,壓低嗓音問衛霖:“我們要分開了?”
衛霖看了看白源,點頭:“還會有再見面的時候,這事還沒完。”
“快了。”白源語焉不詳地吐出兩個字。
只有衛霖知道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快來了——不論是世界末日,還是拯救日。在那個地堡實驗室中,程笠新必須完成內心的拷問和精神上的蛻變,突破自我,找到一綫生機。
他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眉頭緊鎖的程教授,恨不得對他說:老爺子啊,您剛才可是自己說出了“解藥”這兩個字,雖然只是打比方,但至少說明在您的潛意識中,這場基因災難還是有解的,說明我和白源一直以來的努力幷沒有白費!您可一定要振作精神,好好沿著這個思路繼續走下去。
在所有人都陷入凝重的沈默時,直升飛機在夜色中降落於首都近郊的一處山坳。
衛霖和白源跟隨程笠新教授下了飛機,在那名官員的帶領下通過消毒區,換上專用制服,進入防核地堡。
雖然程教授第一時間就要往實驗室撲去,但在其他人的勸告下還是勉強睡了幾個小時,才投入緊張的研究工作中。
地堡裏沒有日升月落,只有晝夜不熄的燈光。人待得久了,幾乎要喪失時間概念。
衛霖和白源耐著性子當起了“實驗動物”,負責不怎麼辛苦地提供基因樣本和身體數據,除此之外的時間都在休息、閱讀、鍛煉,躲在房間裏研究自身的特殊能力。
房間裏有一臺電視,他們可以從中瞭解地面的城市情況,剛開始時幾乎每天都有信號,可以看到首都從南邊區域開始,零散地發生著怪物襲人事件,都被進化者組成的巡邏隊及時解決了。但隨著時間推進,感染的面越來越廣,蔟簇火苗連成一片,形成了火綫,撲滅了這一塊、那一塊又燒起來,就沒有那麼好對付了。
大概在一周之後,電視信號就十分不好了,斷斷續續,有時一整天都是雪花屏。只能從偶爾連接上的手機信號中,得知外面的情況。
譬如曾經的進化者隊友們,現在就編入了巡邏隊,承擔起保衛首都的重任,據林樾說,經過大大小小的戰鬥,大家無論是從異能技巧還是心理素質上都強大了許多,連膽小的羅錦綉也不像之前那樣總愛哭哭啼啼的了。
期間不時有領導派來的人找程教授,焦急地想要催促,但看到他在實驗室內不停忙碌的身影和廢寢忘食的憔悴臉色,最終也只交代了其他人員幾句,無可奈何地離開。
再後來,連手機信號也徹底消失了。
這個地堡似乎成了一座被遺忘的孤島,沈沒在茫茫大海的最深處,永世不見天日。
“……我有點擔心程教授了,”衛霖坐在自己房間的桌子上,百無聊賴地晃蕩著雙腿,“你說,老爺子到底行不行啊!”
“你擔心他的研究水平,不足以擺平這場危機?”白源問。
衛霖說:“不,老爺子的研究水平沒得說,我是擔心他過不過得了心理這一關。他得對自己更有信心、更寬容些才行。”
說話間,有人敲響了房門。一名助手前來通知,程教授急著見他們。
衛霖和白源立刻跟隨他,前往實驗室。
程教授站在防爆加厚的鋼化玻璃墻外面,盯著裏頭的一個黑影,頭也不回地對走到他身邊的兩人說:“快看,仔細看!”
玻璃墻內是格外加固過的密室,一個年輕男人正在裏面呼哧呼哧地轉圈,用帶血的指尖抓撓四壁,應該是處在即將病變爲怪物的臨界點上。隨著天花板上一股氣體註入,淡薄的白霧彌漫開來,漸漸地,男人安靜了下來,開始抱著腦袋蹲在地上,似乎正痛苦地思考著什麼。
“——有效果了!”旁邊一名實驗室助手驚喜地叫道,“教授,您研發的穩定劑有效!只要病變還沒有完全開始,就可以抑制遠古病毒基因的活化,讓它們重新陷入休眠。”
程教授臉色陰鬱地搖頭:“沒這麼簡單……你把西紅柿放進去,在密封盒裏,標簽上寫著‘外界采集’的那盒。”
助手將裝著新鮮小西紅柿的密封盒推入房間,盒蓋自動打開。
那個男人看見面前的食物,饑餓難耐地抓起西紅柿就往嘴裏塞,迅速咀嚼完咽下去,汁水染得滿臉都是。
就在進食後不到兩分鐘,男人驟然發出了一聲不似人類的嗥叫,指甲在自己身上摳出道道血痕——先前穩定下來的狀態全盤崩潰,他就在衆人面前開始飛快變異,以更驚人的速度,病變成一頭牙尖爪利的猙獰怪物,猛地朝程教授等人所在的方向撲過來,狂暴地撞擊著玻璃墻,發出瘮人的哐、哐悶響。
剛才說話的那名助手條件反射地後退了幾步,驚道:“怎麼!”
衛霖問:“只要吃到外界受汙染的食物……不對,準確地說,只要接觸到含有病毒基因的動植物,就會再度被感染?這是所謂的‘跳躍基因’?”
程教授滿面陰霾:“這些基因物質能自我複製,幷在生物染色體間移動。我們初步研製出的基因穩定劑有重大缺陷,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之前一切心血都是白費……”
衛霖最怕他這一副愁容,趕緊答:“別灰心啊老爺子!能研發出基因穩定劑,不正是一個決定性的進展嗎,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不斷完善它。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們,要星星月亮我們都想法子給您摘。”
程教授忍不住笑了笑:“什麼星星月亮,你把我個糟老頭子當小姑娘哄啊!算了,你說得有道理,至少我的研究方向是正確的。目前的困難在於,你和白源能提供不受汙染的純淨人類基因給我,可那些動植物的純淨基因呢?”
衛霖滿腦子湧動著奇思妙想:“我向哆啦A夢借個任意門,穿越回誘發劑泄露前的世界,給您采集動植物基因標本吧?”
白源閉目按了按眉心,無奈地微微搖頭:幼稚鬼!
程教授拍了拍衛霖的肩膀,感慨萬分地說:“你是我見過最有趣的小夥子,繼續保持這份真性吧……或許我應該學學你的樂觀心態。”
衛霖笑道:“要不您再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其他法子,想到了就通知我們,我們隨時待命。”
回到房間後,衛霖一脫外衣褲,大字型往床鋪上癱:“哎,白先森,我有種預感,最後的任務馬上要來了,而且是不成功、便成仁,程教授能不能清醒,就看這一手怎麼收官了!”
白源心裏也有同感,說:“得做好準備。你最近太懶了,整天睡覺,連新開發的特殊能力都沒怎麼鍛煉,這樣怎麼投入實戰?來,去訓練場,我們練練手。”
衛霖把被子一罩,耍賴皮:“不要,我要跟我的床相親相愛。”
白源乾脆上前掀他被子。
衛霖用全身力氣揪緊被子不撒手,嘴裏胡亂說:“哎喲,我被床粘住了,動不了!”
白源皺眉:“別做這麼丟臉的事行不行?又不是小孩子!”
衛霖恍若未聞,自顧自地叫:“床,放開我!我是有白先森的人了,你留不住我的……呃,你看,我實在拗不過它,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訓練?”
白源很想用旁邊的枕頭悶死他。
“你自己去吧,我等明天再說。”衛霖裹緊棉被,蟲子般歡快地扭動。
“……你這人,實在太懶散了!明明有這麼好的天賦,卻不肯多加運用、精益求精。”白源扯開了被子,恨鐵不成鋼地一巴掌拍在對方的屁股上。
——“啪”的一聲脆響。
這下不僅衛霖受到了驚嚇,連白源自個兒也怔住了,低頭看著剛剛進行過人身攻擊的手——他打了另一個男人的屁股?就隔著一層薄薄的內褲?這也實在太……出乎意料了,他剛才是不是被下了降頭?!
掌心熱熱地燒著,有一股酥麻的感覺,仿佛幾秒鐘前那充滿彈性的觸感還戀戀不捨地停留在上面。
白源的耳根難以抑制地紅了。
衛霖下意識地捂住屁股,從下而上地仰望他的搭檔,嘴唇微微張開,保持著吃驚的表情:“白、白源……你小時候是不是經常被你爸打屁股?”
白源定了定神,用疾言厲色掩飾發熱的耳根:“就算是小時候,我也不像現在的你這麼幼稚。還不趕緊給我爬起來訓練,想挨揍嗎?別忘了我們是個團隊,回頭要是在戰場上拉了後腿,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握住衛霖的胳膊一把拽起來,將外皮劈頭蓋臉地扔在對方身上:“穿衣服,快點!”
衛霖被這種教官式的強硬氣勢弄懵了,乖乖地穿好衣服,跟在搭檔身後前往訓練場。
他邊走,邊回過味來:艾瑪,白源既不是我領導,也不是我爸,憑什麼要聽他的!我剛才怎麼就向黑惡勢力屈服了呢?
走在前面的白源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腳步一頓,回過頭說:“不甘心?行,待會兒在訓練場上打贏了我,就批準你回去無所事事。”
衛霖苦著臉嘆了口氣:論身手,他怎麼可能打得贏白源!
“沒意見了?那就繼續走吧。”白源在嘴邊扯出一絲笑意——這小子太油滑,嘴巴又厲害,有時也只能用比之更強大的力量壓制住他,才能讓他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