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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妄師》第49章
第49章 飄飄欲仙與死心塌地

  結果白源和衛霖誰都沒進帳篷, 半偎半靠著在火堆邊囫圇了一夜。

  天光初亮、晨鳥啁啾時, 他們幾乎同時醒來,四目相對, 不約而同地互道了聲“早啊”。

  衛霖有點尷尬, 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說:“我去看看程教授醒了沒有, 你把火堆熄徹底, 別燒了山。”

  他向草甸上的帳篷走去,輕風吹拂髮絲, 修長背影被晨曦勾勒在青山嵐霧之間, 色彩鮮明、意境悠遠, 宛如一幅印象派油畫,令人油然生出對美好事物最純粹的愉悅與贊賞。看到這一幕的白源,臉上神色不自覺地變得柔和,全沒有了那種習慣性的尖刻與不耐煩。

  衛霖恰好在此時回頭, 看見搭檔神情恍惚(?)地盯著自己, 心想:白源這是沒睡好, 起床時低血壓?他忽然想起,在空七基地的套間內修整時,吃過背包裏的小黑兔牛奶糖,順手還揣了幾顆在口袋裏。

  他摸了摸口袋,發現跳傘時丟了不少,只剩唯獨的一顆, 於是剝開糖紙,走過去遞到白源嘴邊:“喏,吃顆糖就不暈了。”

  白源在反應過來之前就自發地張開嘴,被餵了滿嘴香甜的奶味,突然間感覺心臟狂跳不止,簡直像劇烈運動之後心動過速了一般。然而即使是一口氣跑完萬米,也沒有過這樣的心悸感,心尖每一次撞擊胸壁,都仿佛把全身血液擠壓在一處,令人呼吸困難、情緒亢奮。

  ——這是下丘腦中的多巴胺在大量地分泌,如同洶湧的浪潮衝擊著中樞神經系統,讓人無法自抑地感到甜蜜、興奮、滿足,以及一種如同毒品上癮般飄飄欲仙的快感。

  從生物化學的角度上看,這是一場激素的狂歡,然而人們用最通俗的語言來概括,就叫做——“來電”。

  的確非常形象,白源此刻的感覺,就如同無數細小的電火花在全身流竄,情感上的衝動讓身體幾乎不聽指揮,一把握住了衛霖想要從他嘴邊撤走的手腕。

  衛霖疑惑地挑眉:“怎麼了?”

  白源急促地喘著氣,理性雖然被突來的化學物質衝破了防綫,但仍頑固抵抗,終於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腦。他深深呼吸著清涼的山間空氣,極力冷卻這股危險的、失控的激情,勉強擠出一絲圓場的笑意:“沒什麼……謝謝你。”

  謝我?需要這麼正式?衛霖第一次被白先生如此鄭重其事地致謝,有些受寵若驚:“啊?啊,舉手之勞……我是說一點小事而已,不必這麼認真……咳,算了,反正你肯定是低血壓暈了頭,過會兒恢復正常,又會變成一張討債臉了。”

  討債臉……我平時臉色有那麼難看?被他這麼一說,白源不禁生出幾分鬱惱,起身拔出腰間手槍。

  衛霖驚得後退一步:“餵!只是開個玩笑,不用殺人泄憤吧?”

  白源沒理他,向天鳴槍三下,片刻後東北方向的山麓密林間,隱約傳來回應的槍聲,一共響了五聲。

  “五個人,他們有一部分人已經互相聯繫上,我們現在就下山去匯合。”白源說。

  上半身探出帳篷的程笠新教授陡聞槍響,險些栽倒,衛霖眼疾手快地扶住,訕笑:“一言不合就開槍,你可別把老爺子嚇出心臟病來。”

  “沒事沒事,”程教授緩過氣來,擺手道,“我的心臟還沒那麼脆弱。”

  三人丟下帳篷等一應用具,輕裝上陣,向山麓槍響的方向移動。出發前,衛霖執意要檢查白源腳踝上的傷口,發現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以破妄師的精神強度,在“絕對領域”中會擁有很強的愈合與免疫能力,這就是他們一直不怎麼在意缺少藥品的原因。

  山路崎嶇,好在程教授腿腳還算健朗,在兩人的幫扶下走得幷不太困難,大約兩個小時後,就到達了那處密林附近。

  掛在高樹上的橙黃色降落傘很顯眼,於是他們很快在一片林間空地發現了其他隊員的身影——

  路豐平、林樾、羅錦綉、林小詩,還有一名特戰士兵。

  一現任一前任的倆兵哥把其他三人照顧得不錯,搭帳篷、生篝火,還烤了只不知是什麼的野味,骨頭渣子扔在火堆邊上。

  “衛霖!白源!”路豐平開心地招呼,“終於碰上面了!昨晚聽到槍聲,我就懷疑是你們,一直沒挪窩,等你們天亮後找過來。”

  仿佛找回了主心骨,兩個女隊員激動得互相擁抱,羅錦綉忍不住又哭了。林樾看起來情緒還比較平靜,沈聲說:“阿松和我們失散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跟其他人在一塊兒,怎麼辦?”

  衛霖想了想,說:“現在是上午八點,任務時間雖緊,但也沒到爭分奪秒的地步。我們可以把這裏當臨時營地,等他們兩三個小時,每隔十分鐘鳴槍一聲,幫他們在行進中定位。我在空中看過這一片的地形,範圍不算大,山勢也較平緩,依照著陸時的風速估計,降落地點之間的直綫距離不會超過兩公裏。我們有比較大的概率,能等到其他幾名隊員。”

  衆人覺得他說得在理,沒人提出異議,倒是路豐平有些意外地問了句:“你在跳傘時能測算出這些,專門學過滲透技能,當過兵?”

  衛霖搖頭:“哪兒啊,我就一事業單位的小職員,以前參加過極限運動俱樂部而已。哦,聽說我爸曾在軍隊待過,不過在我剛出生不久就因病去世,我對他也沒什麼印象了。”

  路豐平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鼻梁上的傷疤,沒有再追問。倒是白源又多打量了衛霖一眼,在心底畫了個問號:現實世界裏從未聽說過衛霖的家庭情況,應該是忽悠這些NPC的吧?

  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打發時間,路豐平每隔十分鐘就對天鳴槍,果然在一個多小時後,又有隊員循聲而來。

  準確地說,先到場的是四隻灰狼、三頭大野豬,大家剛開始還以爲是獸襲,隨後才看到王勝利騎在一頭至少600公斤的巨大棕熊背上,跟坐遊覽車似的晃悠悠地跑過來。

  “行啊老王,不愧是動物飼養員,連這麼大的熊都能降服。”路豐平贊嘆,“我看那野豬不錯,午飯有著落了。”

  王勝利平庸木訥的臉上,露出焦急與反對的神情:“不、不行!我能和他們溝……通,是因爲我把他們當……朋友,不能吃!”

  路豐平見他急得話都說不清楚了,連忙擺手:“不吃不吃,隨便說說的,別當真。”

  對方這才松了口氣,爬下熊背,像是擔心其他人反悔,連忙順毛摸耳地把野生動物們都打發走了。

  “其他人沒跟你在一起?”路豐平問。

  王勝利搖頭:“我在熊……洞裏窩了一宿,沒見……到其他人。聽見槍聲,就找過來了。”

  林樾聞言,擔憂地皺起眉:“阿松究竟降落在哪裏,會不會有危險?”

  “我去高處看看。”那名特戰士兵蹭蹭幾下爬上附近最高的樹頂,眺望了片刻,忽然叫起來,“有處林子著火了!三點鐘方向,直綫距離不到兩公裏,火勢還挺大。”

  “會不會是阿松的火系異能?”林樾徵詢地望向正副隊長,“可能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我們去接應她?”

  “放火燒山、牢底坐穿,假小子膽兒真肥。”衛霖朝白源笑道,“去看看?”

  白源點頭:“嗯。”

  一幹人帶了隨身物品,前往著火點。雖然密林古木參天、不辨方向,但有王勝利在就不會迷失,一路上總有五花八門的小動物爲他提供各種信息,包括從空氣中嗅到的焦味。

  不多時,他們順利地抵達目的地,看到面前方圓幾十米烈焰燃燒,枯木荒草在火焰中嗶啵作響,黑煙沖天。火勢比遠看時感覺更大一些,但都集中在某個看不見的界限之內,幷沒有蔓延出去。

  “阿松——火炬松!”林樾高聲喊。

  立刻得到了回應:“這裏!這裏!從你們右手邊繞過來!”

  繞行過去時,燃燒的火焰仿佛接收到指令,齊齊向左邊偏斜,讓他們更加安全地通過。火炬松挽著褲腿坐在倒伏的樹幹上,一臉久旱逢甘霖的表情,膝蓋部位腫得像個紫紅色的大橙子。

  “著陸時掛在樹冠上了,離地七八米。我想先蕩到旁邊的樹枝上,再割斷繩子往下爬,誰知道傘繩環扣他媽的自己脫落了,害我摔個半死,真坑爹!”火炬松鬱悶地說,“我聽到槍響知道你們在那邊,可走不過去,只好放堆火,幸好你們找了過來。”

  “司馬光砸缸啊這是。”衛霖取笑道。

  火炬松摳了塊硬樹皮丟他:“還幸災樂禍!你背我出林子!”

  衛霖還沒應聲,白源就接話道:“他那小身板,背得動你?大路還差不多。”

  路豐平二話不說,上前輕而易舉地背起火炬松,走起山路來臉不紅氣不喘。火炬松在他背上嘆氣:“唉,其實我想讓大美人背……”

  林樾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走遠兩步:“你想壓死我嗎?”

  火炬松怒道:“老子173公分,不到120斤,哪裏胖了!”

  林樾趕緊搖頭:“不胖不胖,你只是骨密度高。”

  “……林樾,你個王八蛋!”

  路豐平停下腳步,扭過頭甕聲甕氣地說:“你是不是想被我扔下去?”

  火炬松立刻閉了嘴。林樾反過來安撫面色不善的路豐平:“她一貫口無遮攔,沒有惡意的,我們以前說話隨便慣了,以後會註意。對不起啊大路。”

  “她駡你,你向我道什麼歉。”路豐平沙啞的大嗓門不自覺低沈了幾分,“我不是嫌你們說話太隨便……算了,我不管你們。”

  因爲有了士兵的幫助,程教授不好意思再麻煩衛霖和白源攙他,因而兩人走在隊伍的最後壓陣。看著前面磕磕絆絆的大路他們,衛霖失笑:“這兩男一女之間真是有趣,氣氛有點詭異啊。”

  他又偏過腦袋瞅了瞅走在路豐平前面的羅錦綉和林小詩——兩個姑娘互相扶持著走路,一個挽著胳膊,一個攬著腰身,印象中自從登機以來,她們就粘在一起,基本沒有分開過,連跳傘也是手拉手——越看越覺得畫風也很詭異。於是他用手肘捅了捅白源,有點好奇地問:“你說,她們倆是不是成了一對兒?”

  白源腳步一滯,不看羅錦綉和林小詩,反而神情莫測地看他:“你想旁敲側擊地問我,對同性戀的看法?”

  衛霖有點懵:“沒有啊,我就想知道有這種想法的是不是我一個人。”

  他想表達的意思是,對這兩個女孩關係的猜測是不是他一個人的錯覺,還是說白源也有同樣的發現。

  然而這句話聽在白源耳中,卻有了這樣的潛臺詞:我就是想旁敲側擊地問你,對同性戀的看法,因爲我想知道有這種想法的,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你對我有沒有想法?

  該如何回答這個既直白又含蓄的求愛,實在令白源有些頭疼——其實他對同性戀的看法一貫是“你們自己高興就好,不要影響別人包括我”,但面對著這雙眨巴眨巴望著自己的貓兒眼,想到衛霖對他的情根深種,這句話說出來,似乎有些傷人心?

  白先生臉色凝重地考慮了許久,就在衛霖把這個小插曲拋諸腦後時,終於想到了一句既不違背自身意願、又不傷害對方自尊的回答:“目前我的確沒有這種想法,以後怎樣不好說,人生還長著呢,說不定過陣子你就放下了。”

  “放下什麼?”衛霖正小心地抓住藤蔓滑下陡坡,幷沒有空去領會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隨口提醒身後的白源, “別放手啊,你也抓牢點。”

  不放手,抓牢點……白先生此刻的心情簡直矛盾到無以復加。

  他無奈又憐惜地想:衛霖這傢夥,對我怎麼就這麼死心塌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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