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歸程
在他們腳邊, 路豐平在林樾的攙扶下, 晃晃悠悠地從焦黑的坑裏爬起來,摸著堅硬如鐵的腹肌感嘆:“媽呀, 電得我差點大小便失禁……”
林樾不輕不重地擂了他一下, 含淚道:“嚇死我了你!”
火炬松一擺脫重力壓制, 就火急火燎地沖過來:“哎大路,你沒事吧, 現在感覺怎麼樣?”
路豐平活動四肢, 又按了按嗡鳴不斷的雙耳,感覺全身的劇痛正慢慢淡去, 但肌肉還在連續性抽搐著, 這是被強電流擊中的後遺癥, 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逐漸平復。
“沒事,我皮糙肉厚,硬得很。你們倆就別一臉苦相了,來笑一個。”他一邊抽搐肩膀, 一邊笑呵呵地安慰林樾與火炬松。
衛霖檢查了一圈, 敵方二十多個殺手與進化者全都陷入了腦意識消失的狀態, 雖然心臟中的電位還能讓身體器官保持短時間的活動,但這體內循環很快也會隨著時間流逝而終止。也就是說,他們基本可以算是植物人,沒有醫療介入的話,很快就會徹底死亡。
白源的特殊能力,不論是“非生命體具現化”還是“精神衝擊”, 都讓衛霖饞得要流口水。同樣參加腦域開發,人家的能力怎麼就比我強悍這麼多呢?他有點羨慕嫉妒,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也算是從無到有了,這個新生的“吸納、分解、附魔”能力,不論日常還是實戰都相當好用,再努力研究研究,說不定還有什麼新的功能。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帶出“絕對領域”。
還有一件事讓他有些介懷——那顆莫名消失的深紅色六邊形晶體究竟是什麼,如果真的被他吸收,從而刺激腦域産生了這項新能力,那麼它有沒有可能對身體的其他方面也産生刺激、甚至是侵害,就像那些危險的放射性核素一樣?
如果這個假說成立,今後的他還會變成什麼樣子?
即使衛霖的思維能力再強大,也沒法毫無依據地得出推測結果,他只能按捺下心底的煩憂與不安,打算這趟任務完成後,偷偷去醫院做一個全方位的體檢。
“終於解決了這批跗骨之蛆,不用再擔心背後有人盯著了。”衛霖心思越重,笑意就越濃,“走吧,回中轉站去等直升機。”
至於那二十多個植物人,大家決定將他們撇在北極圈的雪山下凍成冰雕,以供後世的科學家從冰層裏挖出來後研究,也算是爲生命科學貢獻了一份光與熱。
一行人整頓裝備,踏上歸程,在三個多小時的跋涉後,回到了苔原上的中轉站。
離飛行員約定的接送時間還有十幾個小時,估計對方壓根兒沒想到,他們的效率會這麼高。白源取出衛星電話,向飛行員發出返航信息。
直到第二天天亮——極夜將至,所謂“天亮”,也不過是比夜晚多了一層灰濛濛的光綫,連書頁上的字跡也看不太清楚了——直升機才姍姍來遲。
飛行員臉色憂慮地告訴他們一個壞消息:雖然遠在北極圈的朗伊爾城還風平浪靜,但魚國本土所在的歐洲大陸已經發生了病變怪物襲人事件,遠古病毒基因正一步步向全球擴散,迅速而狂暴,生存危機迫在眉睫。
衛霖安慰道:“你放心,我們此行正是爲了徹底解決這場災難,目前進行得很順利。只要我們安全回到華夏首都,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飛行員頓覺肩上責任重大,二話不說以最快的速度將他們運回朗伊爾城,甚至期待地目送他們登上回國的私人飛機。
一番兜轉後,這支身負救世使命的進化者小隊,終於回到了華夏首都近郊一處偏僻的小型機場。
幷沒有人來接機,他們來之前開的兩輛越野車還停靠在機場內,數日不動,積了一層灰。衛霖等人自力更生地駕駛車輛,往防核地堡所在的山坳開去。
路上不時遇到怪物襲擊,都被他們乾脆利索地解決了。衛霖總覺得時隔數日,這個世界的病毒基因汙染似乎更嚴重了,看來少了他和白源在身邊開導寬慰,程教授的情緒又變得十分低落,再加上對“穹頂”內儲存物的焦灼等待與忐忑擔憂,加劇了世界的惡化進程。
“老爺子真是……有夠抑鬱的。”衛霖忍不住朝白源感慨,“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如果身爲領域裏頂尖的、足以改變世界未來的人物,就要背負這麼大的壓力。那我寧可做個庸庸碌碌的小民,過著柴米油鹽的平凡生活就好了。”
白源答:“可現實從不以人的意願爲轉移。如果命運、機遇、規律要將你推上巔峰,你就算想下也下不來,還是別多慮了。”
衛霖斜眼看他:“你是宿命論者?”
“我只是相信,你不可能一直是個‘庸庸碌碌的小民’,”白源淡然地說,“你身上有種不平凡的特質。”
衛霖張了張嘴,伶牙俐齒忽然被膠水粘住了,心裏有點意外,又有點感動,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眼高於頂的白源居然這麼看得起他!雖然一臉“我不過隨口說說”的冷淡表情,但能從他嘴裏聽到這句近乎贊美的評價,已經算是破天荒了好嗎?
“哎喲,我頓時覺得自己高大上起來。”衛霖揉了揉臉頰,笑得眉眼彎彎,“爲了襯得上這種‘不平凡的特質’,我決定今晚開兩袋高級牛排煎黃油,不吃普通罐頭了。”
白源:“……”
衛霖的反應令他自悔失言,十分想把剛才那句話吞回肚子裏去,徹底消化掉。
究竟要怎樣說、怎樣做,才能把思維調節到跟衛霖一樣的頻率?白先生陷入了苦惱——雖說他幷不認爲這種頻率是理性與明智的,但他的確很想知道,衛霖那顆明明很聰慧、卻總是跳脫得過了頭的小腦瓜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一路有驚無險地抵達地堡後,林樾對衛霖說:“你和白源趕緊去找程教授吧,希望他能儘快解決危機。我們既然不能進地堡,就回首都指揮部去,一邊努力清除怪物,一邊等你們的好消息。”
衛霖點頭道:“辛苦大家了。來,抱一個。”他把隊員們一個個擁抱過去,連窘迫不已的老王都沒放過。
其他人都當衛隊是在揮發外向的熱情,只有白源知道這個擁抱的含義:永別了,雖然你們幷不是人,但我們共同相處的時光與經歷的事,會一直保存在我的記憶中。
地堡內,程笠新教授見到完成任務、平安回來的兩人,高興得無以復加,竟放聲大笑起來,險些笑得血壓飈升。
衛霖不敢把未知空間內的純淨基因樣本一股腦兒倒出來,怕萬一地堡內密封措施沒做好,比如空氣淨化系統出了問題什麼的,不小心再度汙染,那就前功盡棄了。
於是他在實驗室內打起了地鋪,程教授需要什麼,他就從空間內取出什麼,還真成了個身懷百寶袋的哆啦A夢。
白源本可以回自己房間休息,但不知爲何,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輾轉,就是睡不著。他把這一切歸結爲“在別人體內待得太久的煩躁與不適”,乾脆也卷了鋪蓋,搬去實驗室和衛霖同舟共濟。
時間一天天過去,外界的形勢越發嚴峻,全球超過三分之二的人類聚居地已被病毒攻陷,只有靠近南北極兩端極爲偏僻的地區,還岌岌可危地堅持著。
首都指揮部那邊也斷了聯繫,不知吉兇。
程教授原本斑白的頭髮已經全白了,透著營養不良的乾枯,面色縞素,眼窩向內深陷,渾然像個皮包骨頭的骷髏,只靠心底一股信念支撐著行動。
加固的玻璃密室內,關著一名即將病變的實驗者,各種采集自外界的動植物也被送了進來。天花板的噴頭向外噴灑出氣體,新改良的二代基因穩定劑的分子融入空氣,産生化學反應,彌漫成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玻璃墻外,程教授帶著所有助手,包括整個地堡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在屏息等待命運最後的判決。
白霧逐漸散去,那名處於怪物化邊緣的實驗者雙手抱頭,蜷縮在墻角,紋絲不動。
……還是失敗了嗎?
程教授難以承受似的,巴掌重重拍在鋼化玻璃墻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實驗者擡起頭,茫然地循聲而望,眼神雖不知所措,卻也透著一點清明,顯然神智已回到體內。他起身慢慢走向單向透視的玻璃墻,試探性地伸手拍打了兩下,開口說:“這是哪裏?爲什麼我會在這?我要出去!”
程教授從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氣音,似乎因爲過度激動,一口痰噎在了氣管裏,臉色立刻漲得紫紅,是一副樂極生悲的景象。
助手們驚叫:“教授……窒息了!快,快搶救!”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擁上前,衛霖也想過去幫忙,卻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透明障壁阻攔,無法動彈。
“程笠新教授的精神世界正在排斥不屬自己的思維,他意識到我們是外來者了。”白源說。
“意思是……他要醒了?”衛霖後退兩步,回到白源身邊,同時發現面前的一切像沙漠深處的綠洲,在光綫折射下蒸騰著氤氳的氣浪,周圍所有人影景物都變得扭曲而模糊。
白源點頭:“他知道這次實驗的成功,意味著這場災難終於有了真正的解決之道。只要把穩定劑散布全球,就能抑制尚未病變的人類與動植物體內的遠古病毒基因。”
衛霖:“那些已經病變的,就沒辦法了吧,只能消滅。”
白源:“對。只能在最大程度上挽回損失,保住最後一批幸存者。”
衛霖想了想,問:“那麼進化者呢,他們的異能還能保留下來嗎?”
白源微微一笑:“誰知道呢,反正這一切馬上就要煙消雲散。而在現實中,它們尚未發生,或許隨著程教授的清醒,永遠不會發生。”
地堡飄散如雲中幻境,整個世界也在迷離蕩漾的光綫中淡化,程笠新的“絕對領域”很快就要消融了。
頭頂的虛空中電芒回轉,一個流光溢彩的旋渦正在形成,這是現實世界的監測員正在開啓引流通道,讓破妄師的意識可以安全脫離。
“走吧。”白源說。
“我還挺期待,現實世界中老爺子醒來,看到我們倆會是什麼反應呢。”衛霖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