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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妄師》第42章
第42章 我想咬死你

  火炬松跳著腳想沖過去, 從衛兵們手中搶回衛霖和白源, 被路豐平和林樾死命拽住。“瘋了你,他們手裏有槍!”林樾壓低嗓音駡, “你要是再炸毛, 小心連你一起關起來!”

  “有槍了不起啊, 我還有火呢!”火炬松一怒之下,指尖騰起叢叢金紅色火苗。林樾趕緊用身體擋住旁人視綫, 將她推進帳篷裏。

  “你也是進化者?”路豐平問。

  “是!但有什麼用, 還不是眼看著同伴被抓走了?”火炬松氣呼呼地坐在睡袋上,用力擂了一下地面, “不行, 一人做事一人當, 這件事因我而起,不能連累了他們。我得想個辦法,把人救出來。”

  路豐平還在琢磨著白源臨走前的留言:“白源說,他和衛霖還有事, 叫我們好自爲之, 聽起來像是話裏有話?”

  林樾點頭:“我也覺得。如果真的有事要辦, 依他們的身手,不可能輕易被抓走,除非是自願……順水推舟!他們是不是想潛入基地內部?說來,我一直覺得這兩個人挺神秘的,就算這一路結伴走來,還是摸不清底細。大路你發現了嗎, 他們從不說自己的事,面對這麼巨大的災難、恐怖的怪物,也從未露出猶疑慌亂的神色,似乎心中有著十分堅定的目標。他們……跟我們不一樣。”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有幾分道理……這兩個人,我也說不清楚,但感覺不壞,而且這一路走來,他們屢次援手,還救過你的命,咱們不能忘恩負義。”路豐平思索著,撓了撓鼻梁上的舊疤,“先看看什麼情況再說,貿然插手怕壞了他們的事。我是這麼打算的,明天天亮,先在這隔離區裏找找猴子,說不定他已經先到了;再聯繫我一戰友,好像聽說他有兄弟在空七基地,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咳,試試看吧。”

  林樾贊同道:“行,就按你說的辦。看不出來啊大路,原來你還是有腦子的。”

  路豐平被調侃得只能苦笑:“知道你聰明會讀書,能考倆學位。像我這種粗人,不必太有腦子,日常夠用就行。”

  火炬松這會兒也冷靜下來,忍不住替路豐平打抱不平:“大路是個實誠人,別聽他埋汰。我說林樾大美人兒,你拿腦子來做什麼用?你有臉就行了啊。”

  林樾反唇相譏:“總比你好,沒臉沒胸的,腦子也不多,就剩一身男子漢氣概。老天沒把你投胎成男人,真是瞎了眼。”

  這話換別人說,火炬松定然生氣,但從林樾嘴裏說出來就不一樣了——只要看著那張漂亮臉蛋,她就發不了火,故而笑著回答:“我要真是個男人,今晚就把你睡了。”

  路豐平聽著覺得不像話,虎著臉道:“大姑娘家瞎說什麼。”

  林樾朝他吐苦水:“你才知道啊,她就這豪放派風格,這幾年我可是飽受摧殘。沒想到就算即將畢業,鬧這麼一場大災,還是擺脫不了她。”

  火炬松朝他齜牙笑,頗有幾分黑道大哥風範:“擺脫我?想得美!”

  林樾轉到路豐平身後,探出半個腦袋說:“晚上你睡最裏面,我睡外頭,大路睡中間。”

  衛霖和白源被押送到空七基地的一棟建築物,搜身卸除了所有金屬物品,而後被關入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似乎原本是存放清潔用品的工具房——裏面空空蕩蕩四堵墻,連把椅子都沒有,只能席地而坐。

  衛兵把他們撂下,反鎖房門就走了。衛霖起身去按墻壁上的開關,電燈沒有亮,應該是電源被切斷了。房間內漆黑一片,唯有門縫下面透進來一條明黃的光綫,顔色像新出爐的法棍般誘人。

  “那個麻將臉只打算把我們關關禁閉?真是心慈手軟好警官。”衛霖哂笑,“白先森,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不急,外面肯定有人站崗,等到後半夜再說。”白源答。

  屁股硌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磚上,滋味不太好受。衛霖脫下外套,墊在地板上,勉強覺得舒服了一點,於是拍了拍身旁:“白先森,你也墊件衣服,不然冷地板坐幾個小時,當心寒氣侵菊。”

  白源本也想脫外套來墊的,被他這麼一說,膈應極了,在心底默默咬牙:這傢夥腦回路怎麼長的!好端端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總要變味。

  衛霖:“怎麼不脫?尊臀上那是朵傲立霜雪的寒菊,不怕冷的啊?”

  白源想掐死他,反正很方便,近在咫尺,黑燈瞎火。

  這個念頭剛剛轉過腦海,他就發現自己的雙手還真的將想法付諸行動了,翻身掐住了對方的脖頸——用的力氣不大,但也不小。

  衛霖冷不丁被他襲擊,向後噗的栽倒,幸虧地板上有一層墊著的衣服緩衝。“發什麼神經啊!”他一邊使勁扒拉頸間的手指,一邊艱難地吸氣,“你變怪物啦?”

  黑暗淹沒了白源的臉,使得他的聲音更加低沈壓抑,透著一股剝離了理性的危險意味,仿佛野獸在夜晚蘇醒了攻擊的本能。

  “……我想咬死你。”白源在他耳畔沈聲道,聲音幾乎是從胸腔裏直接發出。

  衛霖哪怕被掐得呼吸困難,也忍不住笑了:“還真變喪屍了!你先松個手,咳咳,有話好好說啊白先森!”

  白源:“舌頭擼彎了說話。”

  衛霖感覺他手指力道有增加的趨勢,連忙投降:“有話兒好好說啊白先生。”標準的首都發音,還帶輕聲和兒化。

  白源:“——白源。”

  衛霖:“啊?”

  “叫白源。”兩膝著地、騎坐在他腰間的男人有些不耐煩地說。

  “好好,白源。”衛霖很沒骨氣地告饒了,“你先松個手好嘛。”

  白源這才松了手,然而幷沒有立刻從他身上下來。

  衛霖被他一百多斤的體重壓得腹部作痛,正想翻臉反擊,卻聽見黑暗中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銳利中微帶躊躇,冷漠裏隱現煩惱,有如喃喃自語:“你這個人,很多方面,我實在是看不慣。”

  衛霖朝幽暗中的對方輪廓翻了個白眼,心想:彼此彼此。

  “有時聽你輕描淡寫地說一句話,光是那種浮滑的腔調都會讓我惱火。”

  衛霖撇嘴:那是因爲你老端著一張討債臉,讓我特別想作弄。自己臉臭肝火旺,怪我咯?

  “就算和解了,還是會繼續發生矛盾,所謂八字不合,也許是真的。”

  衛霖無聲地嗤笑,心底不知爲何竟有些酸澀——仿佛吃了個沒熟的柿子。

  問題在於,他之前就知道這是個青柿子,特地將它放在箱子裏悶著。過了一段時間,這柿子看起來熟了不少,當他以爲就算不是甘美可口,也至少是略有甜味,嘗試著咬一口後,卻被弄得舌頭發麻,從嘴裏一直苦進了心裏——這比喻真特麼半點都不恰當,白源不是甜柿子,而他也不想吃,但這個閃念不知爲何,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從腦海深處跳了出來。

  “但是……”聲音變得微不可聞,似乎連它主人自己都有些不太確定。

  衛霖心底一陣煩躁,幽暗中憑空一撈,揪住白源的衣襟拉下來,問:“‘但是’什麼?說話痛快點,別藏頭遮尾。”

  白源停頓了片刻,說:“沒什麼。”

  衛霖屏住呼吸等待許久,聽到這個敷衍的答案,險些背過一口氣去,悻悻然將他往後一搡:“去你的吧!”

  這一搡全無成效,白源的胸膛像是鐵鑄的般紋絲不動。但無形中的某種情緒,還是被對方撼動了,於是他不由自主地開口:“但是更多的時候,我覺得你挺可愛。”

  什麼?你確定“可愛”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我這個一百八十一公分的大男人?!衛霖磨牙,白先生這語文水平,恐怕連體育老師都教不出來吧!

  如同捅破一層窗戶紙,後面的話就好出口多了:“所以爲了我們能更穩定、長久地建立搭檔關係,我希望今後你可愛的地方再多點,討人厭的地方再少點。比如說剛才那句話,如果你能換種方式來表達對我的關心,聽起來就不會那麼辣耳。”

  衛霖聞言,差點呵呵他一臉唾沫星子:您老這臉得是有多大!

  雖然對眼高於頂的白先生而言,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最大程度上表明了自己對搭檔的好感,然而……衛霖心想,他喵的,他壓根就不想要這麼挑三揀四、力圖撥亂反正的好感好嗎!

  能接受,就全部接受,不能的話,就全部滾蛋。又不是老爹訓兒子,發現有一部分長得不合心意,就得進行再教育、再改造——誰特麼稀罕啊?

  於是衛霖心灰意懶地說:“白源,勞煩先從我肚皮上下去,你太沈了。另外,我怎麼說話做事,與你無關,與這個世界上除我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無關。我從不靠別人的認同來確立自己的價值,自然也不需要爲了別人的觀感而改變自己。”

  白源卻出乎意料地輕笑一聲:“這才是你的真心話吧,衛霖。”他擡手解開衣扣,脫下外套鋪展在衛霖身旁的地板上,翻身坐了下來,後背倚靠在墻壁。

  “這個腔調就對了。和我說話,不必裝模作樣。”白源說,“其實你幷不像你刻意表現出來的那樣飛揚跳脫、左右逢源,不是嗎。”

  衛霖擺脫重壓坐起身,抖落後腦勺上沾的灰塵,想來想去,實在沒法用凝練的話語來表達此刻日了狗的心情,最後只好一切盡在隻字中:“——呸!”

  白源當這是對方被戳中要害、惱羞成怒的反應,繼續爲他的人生挖掘更深層次的內涵:“你總喜歡湊熱鬧,愛刷關註、凸顯存在感,是因爲幼年缺乏足夠的關愛,成長期特別孤獨寂寞導致?”

  衛霖覺得自己不但日了狗,還被強行餵了口狗屎,很想反過來掐他脖子。

  然而白先生已經陷入某種近乎同理與垂憐的高尚情操中不可自拔。

  正如他能在刻薄待人、嚴苛做事的一貫風格中,找到“絨毛控”這個畫風截然不同的心理抒發點,同樣的,也能在滿世界的凡夫俗子中,跟大浪淘沙似的淘到一個與衆不同的搭檔,幷且決定要盡可能地善待對方。

  於是他含義深遠地微嘆口氣後,吩咐:“靠過來點。”

  衛霖:“啊哈?”

  白源:“叫你靠過來點,夜裏冷。”

  屁股下墊著外套,後背挨著墻壁,衛霖猶豫了一下,往對方身側挪了挪,産生了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

  白源乾脆伸出胳膊,探入衛霖的肩膀後面一攬,將對方半側身體都攏在自己胸前,讓那頭毛絨絨的短髮擱在自己的頸窩。

  他低頭嗅了嗅髮絲上十分淡薄的薄荷味,以及長途跋涉的汗味、灰塵味,很想把對方像只玩髒了的貓一樣在浴缸裏洗涮乾淨。然而眼下條件不允許,只得暫時作罷。

  “這樣摟著……你不覺得奇怪?”衛霖不太自在地說,“跟摟個女人似的。”

  白源反問:“你摟過?”

  衛霖不吭聲了。

  “我知道你也只會嘴上撩撩。”

  ……你又知道了?你真當自己什麼都知道,感情我就是個任君觀賞的透明玻璃魚缸?衛霖不以爲然地哼了一聲。

  不過這麼互相依靠著,汲取彼此身上的熱度,的確比孤零零坐冷地板要舒服得多。

  衛霖打了個呵欠,腦袋垂在搭檔的胸口,覺得困意上湧,很想打個短暫的盹兒。

  “睡吧,過四個小時,我叫醒你。”白源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手勢顯得有些生疏與笨拙。

  衛霖頓時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恍惚之間沈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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