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我屬你
衛霖和白源穿過忙碌的後廚, 從消防門離開餐廳, 直下停車場,各自打火開車。車子駛向治療中心後門時, 電動欄桿正緩緩降下, 四五名手持防暴噴霧與電警棍的門衛湧出保安室。
白源的城市越野車陡然加速, 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搶在衛霖的二手小破車前兇猛沖關, 電動欄桿被撞成幾截, 四下飛濺。
衛霖的車子尾隨著它,從開拓出的缺口沖出, 揚長而去。
兩輛車一前一後, 飛馳過林蔭覆蓋的小路, 進入主幹道,混入來來往往的車流中。
手機鈴聲響起,衛霖接通後將它插入車載支架,打開揚聲器。
白源的聲音沈穩地傳出:“車跑得動嗎?”
“短途還行, 有一兩周沒開, 忘記加油了。”衛霖把油門又往下踩了些, 心想還好溜得快,看架勢是要出動所有保安,將他們一舉成擒啊。
“你說我們如果不跑的話,治療中心到底能拿我們怎麼樣,非法囚禁嗎,不怕我們報警?還有那些監測員, 上頭總不能把他們關在會議室一輩子吧?”
白源答:“這事到底有多嚴重、涉及面多廣、腦域開發研究所甚至更高一級的部門機構是否參與其中,我們目前一概不知。既然當局者迷,不如先脫身,再探查。”
衛霖表示同意,問:“那麼我們現在要去哪兒?”
白源想了想:“如果他們窮追不捨,我那棟別墅恐怕不安全,地址在單位人事檔案中登記著,可以輕易查到。”
“旅店也不方便,要登記身份證。當然,如果他們手眼通天的話,無論是旅店住宿還是刷卡購物,甚至交通監控,都會暴露行蹤。這樣吧,先去我家怎樣?”衛霖提議。
“你家?”
“對。就是許木送我的小單元房,在舊城區。我在任何機構和資料中都未登記過這個地址,也從沒帶任何人去過。身份證上的戶口從大學直接搬到單位,就連快遞的送貨地址,寫的也是兩條街外的快遞站點。”
白源停頓了兩秒:“你給自己打造了一個安全屋?早有預料嗎?”
衛霖不以爲意地笑笑:“算不上安全屋,就一個隱蔽所,未雨綢繆而已。跟著許木東躲西藏了三年,早就習慣了。”
白源有些意外,卻又覺得意料之中——他知道衛霖幷不像平時看起來的那麼開朗外向、貧嘴滑舌、心無城府。同事中,自以爲與他關係要好的有很多,但實際上對他一無所知。
就連自己,也是在朝夕相處的任務中,見識到他來歷不明的身手技巧;在恰逢其時的祭日,窺見他過往的些許陰影;又因爲發展成情侶關係和一本舊日記本,才真正觸摸到他內心深處從未愈合的創疤。
而這些,仍然只是衛霖顯露出的冰山一角。
白源確定衛霖幷非刻意隱瞞他,只不過防護服穿久了,與血肉長在一起,自覺沒必要且很難撕下來罷了。
但這層防護服同時也是束縛帶,隔離了痛苦,也捆綁了真實的自己。
這樣的衛霖,幷不是白源所樂見的。但他現在不想直截了當地撕開它,而選擇耐心等待,等衛霖在他面前慢慢地融化它。
他希望衛霖終有天能意識到,他朝外的一面鋒芒畢露,而朝向他的那一面毫不設防,所有的攻擊性和包容性,都是爲了摸索出一條能與他攜手終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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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點半,他們把車停在一家汽修店重新噴漆,步行前往衛霖的家。
在老城區蜘蛛網一般的巷道中七拐八彎,摸進一棟沒有電梯的五層舊樓後,衛霖打開了二樓一扇門牌缺失的房門。
房間很小,連廚房帶厠所只有四五十平,陽臺面積是贈送的,但也只有橫竪三步的大小。
裝修聊勝於無,家具也簡單,除了必備的床、餐桌椅、書桌和衣櫃,其他基本沒有,所以幷不覺得特別擁擠。
衛霖有點不好意思地掀開防塵罩,對白源說:“沒客廳沒沙發,你直接坐床上吧。我去燒水。”
白源伸手一帶,把衛霖也放倒在床,二話不說吻上去。
因爲之前的逃亡,腎上腺素仍在體內作用,兩人都有些情不自禁,互相扒成半裸了才記得去拉窗簾。
這場雲雨來得急也去得快,因爲時間寶貴所以質量特別高。衛霖被白源毫無下限的取悅和越發嫻熟的技巧擺弄得要了老命,幾乎是一擊即潰,剩下的半小時都在呻吟和哭喊。直到白源意猶未盡地將他抱進浴室沖洗,他的理智才逐漸回籠,阻止了搭檔繼續溫故知新。
換了新衣走出浴室後,兩人不得不掀掉一團漿糊的床單,坐在床墊上,開始盤算出路。
白源說:“首先得弄清楚,對方的身份、動機和方法。”
衛霖點頭:“如果要和黑暗中的東西搏鬥,我們不能連對方有多大、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我有個猜測——”
白源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揉捏,贊許地看他:“大膽猜測。”
衛霖趁機勾指撓他的掌心。他們兩人獨處時,總是小動作不斷,仿佛要藉由每一個細微的肢體接觸,不斷加深彼此間的羈絆。
得到了搭檔的鼓勵,衛霖繼續說:“治療中心——或者更上一層,腦域開發研究所,被那個神秘組織滲透了。”
白源:“怎麼說?”
衛霖:“我們按時間梳理一下全部的關鍵點——”
20年前,某個神秘組織研究神經芯片植入技術、開始人體實驗。
實驗至少進行了八次,但至今沒聽說這個技術領域有任何突破和成果,爲什麼?要麼不合法,封鎖消息;要麼沒成功,陷入瓶頸。
李敏行無意中入侵對方系統,引發追蹤。
對方想利用意外事故殺人滅口,反而激發李敏行與之鬥法,成功入侵新地址,下載了部分系統信息。
在此期間,李敏行將藏於大腦潛意識內的技術帶出,在現實中完成了腦電波譯碼程序,幷利用“螺旋槳”,給他們留下所有資料和源代碼。
對方抓走了李敏行,幷帶走他的電腦。
(對方逼迫李敏行爲其效力。李敏行堅決拒絕幷試圖逃跑,最後被設計成酒後落水溺亡。)——這部分完全只是猜測。
吳景函接手了李敏行入侵下載的資料,躲起來繼續解密數據。同時完善他研發的腦波譯碼程序,進行二期測試。
從解密出部分名單得知,衛霖的生父甘逸呈是20年前的第一批實驗者。
從許木的日記本得知,許木也是實驗自願者,被淘汰後離開,又折返去尋找甘逸呈。
這個組織所在地和實驗室非常隱秘,日記本中只出現了一個重要相關人物“蓋亞女士”。許木曾經追查過她和她的家庭,但後續情況在日記本中沒有任何體現。
治療中心下達的任務忽然變味,所有破妄師被困在患者腦內自相殘殺。不論是在“絕對領域”,還是在現實世界,他們的思維意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和控制。這些出現的癥狀,與腦控技術有著驚人的相似度和關聯性。
——以及,我失去睡眠依然精神旺盛、腦力更強,至今已經快一周,什麼時候飛升成仙?衛霖把最後這句吐槽吞回了肚子裏。
白源仔仔細細地聽他分析完,一針見血地問:“如果腦研所、治療中心與這個組織真有密切關係,爲什麼之前毫無徵兆,現在突然對治療師們發難?目的何在?”
衛霖答:“我覺得,李敏行的死是一個重大轉折點。他死前把所有資料藏在‘螺旋槳’肚子裏移交給了我們,但那個組織是否真的一無所獲?你別忘了,我們至今沒有找到那臺,和李敏行一同失蹤的電腦。”
白源被一語驚醒:“對方有可能也得到了李敏行的全部、或者部分技術!”
衛霖更進一步:“還有可能開始改變研究方向,從陷入瓶頸的神經芯片植入,轉向構想誘人的腦波遠程遙控!”
白源沈默片刻,喃喃:“我們是實驗品嗎……這不符合邏輯!”
衛霖嘆道:“是啊,我也一直想不通這點——我們是腦域開發實驗爲數稀少的成功者,對研究所來說,價值有多高不言而喻。他們還花大力氣對我們進行專業培訓,成爲可以深入他人腦內世界的破妄師,一邊治療,一邊提供各種數據給光腦‘天極’,以加強對腦域的研究。他們是腦子進水了還是被外星人附體,才會對我們下手?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白源:“而且時間上說也完全來不及,李敏行才死多久?他們就算得到了全部技術,研究進展也不可能這麼快!”
“好吧,以目前收集的信息,我還不能解開這個謎題。”衛霖聳肩承認,“我可以大膽猜測,但不能無中生有,否則只會在歧路上離真相越來越遠。”
白源點頭:“是的,小心求證。”
衛霖長籲口氣,向後一倒,摸出手機:“我得給吳景函打個電話……呃,手機號會不會被監控?還是出去找個公用電話吧。”
白源說:“我陪你出去。”
衛霖笑起來:“又不是小學生,走一步都要陪。我順道去小超市買點吃的,餓一天了都。刷卡不安全,把你身上現金都給我。”
白源掏出了錢包裏的所有現金,有五千多,衛霖再給湊個零頭,整六千,一段時間內夠用了。
衛霖開門離開前,白源抓住他的手腕,說:“五分鐘內回來。”
衛霖無奈:“下樓出個巷子都不止五分鐘,我得走遠點。”
“……十五分鐘。”
“半小時內,好伐?你有空數秒,不如去洗衣服洗床單啊,都是你弄髒的!”
“別推卸責任,不論數量還是濃度,你的都不比我少。”白源神色泰然得像在談工作報告。
衛霖不禁佩服起搭檔“一本正經汙言穢語”的深厚功力,床上床下都可圈可點,哂笑著推開他出了門。
白源還真老老實實去洗床單了,用一臺操作鍵有點失靈的老舊洗衣機。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手機鈴聲在他口袋裏響起。他以爲是衛霖打開的,趕緊擦了擦手,掏出來,看清屏幕上的號碼,皺眉直接掛斷了。
不用接也知道,對方仍在糾纏那件事。
對方鍥而不捨地一直打,白源考慮到要和衛霖保持聯繫,不方便關機,準備將他拉入黑名單。
短信在這時跳出來:
“哥,我已經到你別墅門口了,出來吧,我們好好談談。白遠。”
添亂的貨,滾回去愛幹嘛幹嘛,別來煩我。白源心道,隨手刪了信息。
連接又跳出了四條:
“哥,爸這回真病得厲害了,醫生說這兩天是危險期,熬不熬得過去還兩說。白家所有人都回來了,就差你一個。”
“爸神智不太清醒了,在念叨你的名字。你真這麼絕情,連親生父親的最後一面也不見?”
“在生死面前,還有什麼恩怨不能放下?”
“就算放不下,就當做個了斷,不行嗎?!”
最後一句觸動了白源,他猶豫一下,指尖從刪除鍵挪開,回復了三個字:“知道了。”
停頓片刻,對方的短信激動地追過來:“那我在門口等你?載你去機場。”
白源估計白遠已經讓私人飛機在機場候著了。但眼下著實不是離開的時候,且不說治療中心的那攤子麻煩事還無從下手,他和衛霖大腦裏的“定時炸彈”隨時會發作,到時天知道局面會亂成什麼樣。
他不無諷刺地笑了笑:白總一輩子致力於跟自己的大兒子過不去,就連重病之日也要選擇個讓人騎虎難下、徒增煩惱的。
白源考慮片刻,回了個“再說”。
他對白競軒無話可說,但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還是存有兩分情面的,儘管對方順理成章地取走了全部繼承權,甚至連他的長子身份和名字也幾乎拿走了。正是因爲如此,對方朝他釋放出的善意,總顯得有些心虛和瑣碎,像一種無關緊要的補償。
——白競軒宣布爲後妻生的兒子正式取名爲“遠”時,年幼的白源就依稀猜到了父親隱藏的心思。
白源、白遠,讀起來多像。別扯什麼“源遠流長”之類的鬼話了,把他放逐到國外,長年累月,遠離所有人視綫,淡出家族社交圈,慢慢的“白源”這個名字消失,白家的長子就成了“白遠”,就算有人談起,也只會越發混淆,把這兩個名字當做同一個人。
白競軒是要徹底消抹他的血緣、身份和社會關係,只留條孤零零的命給他。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這條命是屬他自己的,其他一切都毫無意義——他曾經這樣堅定地認爲,直到遇上了衛霖。
只需要他,與只被他需要的衛霖。他們在黑暗曠野中牽住彼此的手,幷肩走向不可知的前方。
而那些“其他一切”全加起來,都不配讓他的衛霖多看上一眼。
衛霖……白源焦灼地思念著他的搭檔與愛人,像個饑渴癥患者不能片刻稍離水源。
門鎖轉動,衛霖拎著一大袋食物跨入半條腿,白源當即將他拽進來,壓在門板上深吻。
衛霖被他吻得透不過氣,手中塑料袋掉在地板,氣喘籲籲地笑道:“白先森,你還真是屬狗的……”
白源棧戀地啃他,答:“我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