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萬米之上,異變空間
意識重新恢復後, 衛霖發現自己穿著一身長袖T恤、薄外套和休閑型便褲,兩手空空地出現在飛機的機艙裏, 轉頭看見白源就坐在鄰座。
衣內有個小硬物從脖頸間滾了下來, 他撩開T恤下擺一看, 肚皮上竟有顆泛著深紅微光的六邊形晶體。
這可真是奇了,破妄師們進入“絕對領域”, 除了隨身衣物, 無法帶進任何額外物品,所以尼龍繩系帶和鏤空小銀殼都消失了, 可偏偏裏面的晶體保留了下來。原本衛霖只想敲麥克劉一竹杠, 拿它當紅寶石去撩妹, 如今看來,這晶體或有蹊蹺。
他盯著肚皮上的深紅晶體出神,旁邊白源瞥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長的哂笑:“你還打這麼風騷的臍釘?真是gay啊?”
衛霖惱羞成怒地把它捏起來, 隨手揣進衣袋:“屁個臍釘, 什麼眼神, 未老先衰了你!”
白源不回嘴,眼神裏帶著濃濃的戲謔,似乎在無聲地說:敢作敢當,何必遮掩,我會給你留面子的。這讓衛霖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領使勁搖晃,把腦袋裏的汙水控出來:“跟你說了這不是——”
空姐推著餐車走過通道, 語聲輕柔地問乘客:“您是要咖喱鶏肉飯,還是紅燒排骨飯?請問要飲料嗎?”
白源轉頭答:“咖喱鶏。橙汁。”衛霖撲了個空,只得悻悻然把受損的名譽先放到一邊,對空姐說:“我要紅燒排骨,兩份。還有奶茶。”
“只能先拿一份哦,吃完不夠可以再領。”空姐溫柔地婉拒。
衛霖撥了撥劉海,朝她微笑:“可一份真不夠吃啊,沒辦法,我正是青春期長身體的時候,胃口大。”
“你的青春已經過期快十年了。”白源面無表情地拆臺。
空姐忍俊不禁,又取了份排骨飯給衛霖,倒了杯奶茶。
按順序分發完畢,空姐推著餐車正準備回廚房,機艙另一頭有個男人聲音叫道:“再給我來一份鶏飯!”
空姐只好又取了份餐盒拿過去。不到三分鐘,那個男人又叫起來:“不夠!再來!”
“……媽的根本不夠吃,餓死老子了!”
“隨便什麼飯,是吃的就行了!”
“別一個一個拿了,煩死,直接拿五盒、不,十盒過來!”
“什麼,沒有準備這麼多?你們民航幹什麼吃的,有這麼服務乘客的嗎?飯都不讓吃飽?”
機艙裏正在吃飯的乘客們紛紛源聲望去,有的直接噗嗤笑出了聲,低聲嘲道:“這老兄簡直飯桶啊!”“吃這麼多不會撐死?”“去參加大胃王比賽可以奪冠了。”
——來了!白源與衛霖互覷一眼,心裏同時道。
任何異動乃至災難的開端,都只是不起眼的蛛絲馬跡,很容易就被疏漏。當它們在人們的忽略下一點點累積,量變引起質變時,就會蓬然一聲爆發開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前幾排突然傳來嬰兒的哭聲,夾雜在飯桶男的駡駡咧咧和衆人的竊笑私語中。剛開始聲量還不太大,斷斷續續的,哭久了感覺尖銳得刺耳,令人煩躁不堪。周圍的人忍不住開口,勸抱嬰兒的母親把孩子哄安靜點。
年輕的母親也著急,臉都憋紅了,不停輕晃著懷中嬰兒,嘴裏“哦哦”地呢喃著。
一名空姐見狀,走過來撫慰和指導年輕的母親。此時嬰兒越哭越淒厲,聲音幾乎變成了高頻的嘶叫,到了極高處,戛然而止。
嬰兒母親驟然松了口氣,擡頭朝空姐歉意地一笑,暗紅色的血流從五官七竅中蜿蜒地流了下來。空姐“啊”地驚呼一聲。
偏偏她還不自知,只覺臉上有些癢,茫然地伸手去撓,頓時染了滿指血紅。她錯愕地張嘴想說些什麼,一團團夾著破碎組織的血沫從口中噴出,灑在嬰兒的抱被上。
嬰兒臉色鐵青、雙目緊閉,似乎已經沒了氣息。
周圍的人們驚叫起來,離他們最近的幾個,也開始頭暈噁心、嘔吐不止,甚至産生了肌肉痙攣。
機艙頭尾頓時亂成一團,空乘們紛紛出動,報告的報告、急救的急救、廣播的廣播,其他不明所以的乘客們也炸了鍋,不少人離開座位,擠過去看究竟。
看清方才一幕的衛霖坐回座位,臉色凝重地對白源說:“剛才那嬰兒的哭聲先是超過2萬赫茲,算是超聲波了,後來又突然轉爲聽不見的次聲波,因而對周圍的人體內臟器官産生了極大的破壞,他的母親首當其衝。你說一個正常的嬰兒,怎麼會發出攻擊力這麼強的聲波?”
白源皺眉:“還有那個男的,吃完五盒飯,已經開始神誌不清地啃餐盒和錫箔紙了。你說他啃光了面前的所有東西,還是填不飽無底洞似的胃口時,會變成什麼樣?”
“科學家的精神世界真他媽光怪陸離啊。”衛霖嘆道,“我有種預感,這次的任務恐怕沒那麼輕易能完成。”
“首先我們得先找到程笠新。”
“但他不在這個機艙裏,我剛才掃過了。說不定在商務艙,或者頭等艙?”
“走,趁亂去找找。”白源起身。
衛霖淡定地把自己的兩盒飯摞起,順手把白源的那份也打劫了,又伸出腳尖,把前座乘客放在地毯上的帆布包偷偷勾過來,將餐盒塞進去。背著帆布背包,他從擁擠吵鬧的過道裏排出一條血路,向機頭方向走去。
商務艙和頭等艙也沒有程笠新的身影,他應該不在這架飛機上,然而經濟艙的詭異與慌亂也波及到了這裏。
一個打扮入時、妝容精緻的女孩正在瘋狂地抓撓著胳膊和小腿。她裸露著的白晰皮膚,龜裂出密密麻麻的縫隙,乍看起來像是結成了一層細小的暗紫色硬鱗,隨著指甲用力摳挖,硬皮連同扯出的肉屑紛紛揚揚往下落。而她猶自不解癢似的,尖叫著撕爛了身上的名牌連衣裙和內衣。
衛霖朝白源使了個眼色,將他拉進附近的衛生間,反鎖上門:“這飛機要出事,搞不好還沒法平安回到地面。”
飛機上的衛生間狹窄如火柴盒,兩個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人,不得不用胳膊撐著墻壁,勉強保持一定的人身距離。
太過逼仄的空間,讓衛霖覺得有點呼吸困難,鼻端聞到另一個男人身上淡淡的體味和須後水味,莫名地讓他聯想起煙草、橡苔與檀香木混合而成的綠野氣息。“……‘巴寶莉周末’。”他抽了抽鼻子,輕聲鑒定。
白源垂眼看衛霖烏黑光澤的髮絲,與頭頂兩個調皮的發旋,低笑一聲:“狗鼻子。”
衛霖用手肘頂了一下對方的肋部以示報復:“說正事,我看這些人,像是感染了什麼病毒,或者産生了自體變異。你想啊,程笠新的身份是基因學家,他的妄想,會不會也跟DNA重組啦、基因改造啦、致命病毒啦有關,就跟那些天災人禍的小說電影似的。”
白源想了想,點頭:“很有可能。老胖子之前說過,程笠新發病時曾經去警局自首,說他造成了人類文明的毀滅,也許在他的妄想中,自己就是導致這場浩劫的始作俑者。”
“那麼我們必須先找到他。等下了飛機就去找電腦和網絡,搜尋他的下落。”
外面的喧嘩已經變成了連綿起伏的叫喊和哀嚎,由人們難以理解的異變、傷病與死亡所帶來的恐慌,就算是機長聲嘶力竭的廣播也平息不了。衛霖側耳一聽,搖頭說:“恐怕等不及飛機迫降了。白源,你看具現化出什麼工具,讓我們從萬米高空著陸?最好是既安全又舒適的。”
白源閉目感應精神力,頃刻睜眼,有些失望與自惱地哼了一聲:“最需要具現化能力的時候,居然不是它。”
“什麼?”衛霖有點懵逼,“‘不是它’是什麼意思?”
“難道你沒看過我的檔案?搭檔有資格查看彼此的信息,你以前不清楚,難道出了李敏行的絕對領域後,就沒有想到瞭解一下我的能力?”白源的語調中明顯沾染了不快,把後半句狠狠咽回去:我可是第一時間就去調閱你的資料了!
“那個……你的特殊能力不是非生物體的具現化嗎,我已經在任務中瞭解過,也就沒再去翻檔案。”衛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沒敢說自己其實還心懷僥幸,認爲跟白源搭檔只是臨時性的,下次就分道揚鑣,因而刻意忽視了這一點。
白源心底浮起幾分怒意,冷笑道:“疏忽大意、消極怠工,你的工作態度就是這樣?還是說,你對搭檔安排如此之反感,以至於連起碼的職業道德都不顧了。既然這樣,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就去向老胖子要求,絕不再跟你搭檔!他愛扣多少工資,就扣去吧!”
“你別這樣。”衛霖聽了莫名有點心慌,擡頭註視他,直率而坦白地說,“這件事是我錯啦,我承認。我向你道歉,保證下不爲例。”
白源微微一怔,意外於他毫不猶豫地服軟和認錯——要知道他們共事一年半、撕逼一年半,還從沒見衛霖對他服過軟、認過錯,這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衛霖以爲對方還在生氣,趕緊祭出了平常對付麥克劉和呂蜜的拿手法寶——賣萌撒嬌。“哎,你就原諒我一次吧。”他眨巴著圓溜溜的黑眼珠子,討好地看著面前高他半個頭的男人,“其實我也沒說不想跟你搭檔,就是心底還有那麼一點點芥蒂,現在也消得差不多了。以後咱倆要是說話沖了,吵歸吵,不要傷筋動骨就行,你覺得呢?”
他好像貓……眼睛像、神態像,連這一刻說話的語氣也像!白源被萌得心尖亂顫,咬牙強忍想要揉對方頭髮的衝動,極力綳住漠然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無動於衷。
衛霖以爲無往不勝的法寶在對方身上碰了壁,只得無奈地嘆口氣,又恢復了油滑的腔調:“白先森簡直鐵石心腸啊……看來我還是功力不足,算了。”
白源嘴角抿出克制與決然的弧度,毫無預兆地伸出手,在衛霖腦袋上來來回回揉了好幾圈。外表面癱、內心滿足,他狀似苛刻地挑動了一下眉峰:手感真好啊!
“別揉,頭髮都亂了!”衛霖撥開他的手,努力將髮型扒拉回正規,“行啊,會開我玩笑了,氣消了吧。那麻煩白先森不辭辛勞地再跟我說說特殊能力的事?”
白源意猶未盡地收回手:“腦域開發試驗成功後,我進化出三項特殊能力,其中兩項只能在‘絕對領域’中使用,但不能共用,因爲消耗巨大,精神力負擔不起。每次進入‘絕對領域’,激活的是兩項中的哪一項,我至今還沒完全弄明白其中竅門,或許跟隨機、世界規則、自身精神狀態和心理意願都有關係。像這一次,激活的就是‘精神衝擊’。”
“尼瑪,人家三項特殊能力,我零蛋……”衛霖沮喪地自語,“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深度進化的可能性。”
“你已經很強了,而且強得很均衡。”白源幷不違心地說。
“我知道。”衛霖恬不知恥地回答,“既然沒得跑路,那我們是不是要躲在這衛生間裏,直到飛機幸運地迫降?還是要擋在駕駛艙門口,管他們孵出的是喪屍還是異形,來一個宰一個,來兩個宰一雙,整架飛機只要留機長和副機長活著就行?”
白源說:“我從不寄希望於幸運,我選B。”
“行。”衛霖乾脆地回答,撥鎖開門,去廚房找臨時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