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又見火炬松
天色擦黑時, 衛霖四人到達了荒野間那座占地龐大的軍用機場。
這裏的官方稱呼是“空軍第七試驗訓練基地”, 簡稱“空七基地”,機場是其中最大的一塊區域, 包括跑道、集體停機坪和地下機庫等。除此之外還有一片建築群, 宿舍樓、體能訓練中心、觀測站、靶場、食堂等都在裏面。平時這裏駐紮著兩個飛行大隊, 數十名飛行員,屬團級編制。
S市爆發病變怪物潮後, 市政府殘餘的負責人被部隊護送到這裏, 政軍雙方組成了臨時領導小組,一邊向首都彙報與求援, 一邊商定出路與對策、指揮運送物資和安置幸存者。
程笠新教授被石上校親自護送到這裏後, 與領導小組進行了一番機密會談, 才有了今天早晨的全市電力恢復和召集幸存者的新聞公告——爲此還犧牲了一批冒險進入市區執行任務的士兵們。
領導小組中,雖然大部分人對災難的始作俑者程笠新咬牙切齒,但頂多只能在言語態度上稍微發泄一下,不能真把他怎麼樣。一來基因研究項目是國家支持的, 這個衆人皆知;二來解鈴還須系鈴人, 要是連程教授都罹難, 恐怕事態只會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只能暫且相信程教授的判斷,采納他的建議,先將不知其數的存活者集中在空七基地,分爲免疫者與進化者兩類進行管理,保障基礎生活物資供應。等收到首都的下一步指令後,再另行轉移或安置。
除了物資供應是個巨大的壓力, 對那些“進化者”的管理也很令領導人們頭疼——所謂的“基因異變和進化”究竟會到達什麼程度?這些人會不會仗著強於普通人的力量而爲非作歹?如果將這些人編入軍方,進行統一化管理,能不能在短期內保證空七基地的安全穩定?
一連串的問題與困難壓在這些決策者的頭上,每個人都有了種“不論做出什麼決定都事關重大,將會影響國家社會、乃至人類未來”的凝重與不安感,唯恐一失足成千古罪人。
然而總得有人當決策者,大到國家、小到群體。哪怕下面的民衆邊享受著生存與庇護,邊諷刺謾駡,上層也必須牢牢把持住話語權,因爲秩序一旦徹底崩潰,就真正進入了混沌與亂世,屆時強者爲尊,人命如同草芥。
“外面再亂,空七基地不能亂。”S市臨時領導小組的組長說,“一定要嚴格遵守頒布的規定,如果有人故意破壞秩序,嚴懲不貸!”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衛霖四人在警戒綫之外熄火,在衛兵的指揮下,將車停到規定的地點。因爲擔心槍支子彈和唐刀會被沒收,他們把這些暫時鎖在後備箱,匕首飛刀等小型武器放進隨身背包,徒步走過崗哨,進入基地最外圍的隔離區。。
按照規定,必須經過24小時的隔離觀察,確保不會病變成怪物,才能進入安全區。
在接待處錄入公民信息,輪流進醫療室簡單體檢、采血之後,他們進入機場上一大塊專門隔離出來的區域,暫時安頓下來。天藍色救災帳篷橫竪對齊地搭建在草坪和水泥地面上,每個帳篷都是方形尖頂的統一規格,大小約12平米,裏面已經放好睡袋,剛好容納四個人入住。
衛霖放眼一望,區域內大概有三四百頂帳篷,按住滿了算,總人數在一千多。也就是說,從早晨7點看到新聞公告,到現在晚7點,整整12小時,從市區裏只逃出了千余名幸存者。接下來的兩天內,肯定還會有人陸續抵達,包括鄰近的縣鎮,也會向這邊逃難,但照這個情況估計,總人數也就三五千。
要知道S市可是個有著兩千多萬人口的一綫城市,在這場浩劫中,竟然只有五千到萬分之一的人可以存活,那麼病毒基因一旦覆蓋全球,可想而知整個人類的數量將銳減到多麼悲慘的數字。而這還僅僅是開始,隨著物資逐漸匱乏,社會生産跟不上,供需鏈就會斷裂;反之怪物大軍越發龐大兇暴,與人類爭奪著這個星球的居住權與統治權。到時人類這個種族未來如何,實在不容樂觀。
“情況不容樂觀哪。”衛霖把白源拉到一旁說悄悄話,“我有點擔心程教授的悲觀心態,再不給他一針強心針,怕是連這個臨時安全區都會出事。”
白源也有此擔憂,皺眉道:“最好能直接進入基地內部。現在程教授應該還在那裏,24小時後就不好說了,得想個辦法。”
這會兒正好是飯點。一群穿綠迷彩的士兵們正穿梭在救災帳篷間發放晚餐,還有些便服人員在幫忙打下手。
雖然只是些壓縮餅乾、夾著午餐肉的面餅和蔬菜幹泡成的湯,但在這朝不保夕的環境中已經算難得,至少還考慮到了熱量充足、葷素搭配。
四人正在帳篷中用餐,忽然聽到外面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有幾個人在大聲爭吵,夾雜著女人嚶嚶的哭聲。
“……警告你,要是真把老子惹火了,就算你是女人也照打不誤,信不信!”
林樾從湯碗擡起臉,喃喃道:“這聲音好耳熟……”
他對各種聲音異常敏感,衛霖則是過耳不忘,當即說道:“——火炬松!”
林樾吃驚:“你也認識她?她是我同學。”
“一面之緣。”衛霖笑了笑,起身走出帳篷,“好歹借過人家的床,人情總是要還的。”
白源懶得管NPC的閑事,然而衛霖的最後一句話讓他想起那次未遂的“精神力傳導”,鼻息相聞、肌膚微觸的感覺……連帶著對方睫毛顫動、茫然睜眼的模樣也浮現在腦海中。他忽然覺得耳根有點發燙,掩飾般擱下面餅,也走了出去。
“借過……她的床?”林樾匪夷所思地與路豐平對視一眼。
路豐平問:“你說的同學是那個——”
林樾點頭:“對,就是害我被我爸媽誤會搞同性戀的那個。走,我們也出去看看。”
衛霖和白源出了帳篷,循聲望去,就在側方幾十米開外的一頂帳篷門口,假小子火炬松正一夫當關,與對面三個人吵得不可開交。
“憑啥什麼都得讓著你?你弱你有理啊?還玩兒什麼弱柳扶風、一碰就倒,把自個兒當白蓮花就去插臭水潭,來個出淤泥而不染多好,幹嘛來我這裏自討沒趣?告訴你,老子不吃這一套!”火炬松氣勢洶洶地指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駡,對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姑娘的兩個女伴攙扶著她,連同周圍管閑事的看客一起,七嘴八舌地圍攻火炬松:
“別欺人太甚!燕燕怎麼惹到你了,要這麼兇地駡她?”
“你年齡和個頭都比她大,讓著她一點怎麼了,她身體不好,要是哭暈過去怎麼辦!”
“這人什麼素質啊,講話也太難聽了。”
“看起來半男不女,說話也粗聲粗氣,該不會是人妖吧?”
火炬鬆氣得滿臉通紅,正待翻江倒海、火力全開,幾名值崗巡邏的士兵被吵鬧聲引來,呵斥道:“外頭亂成這樣,你們還有心思吵架?進來基地,就要遵守規章制度,尋釁滋事破壞團結的,小心被攆出去,都別吵了!”
被衛兵這麼一說,火炬松也不好再鬧下去,當即從帳篷裏拽出自己的背包,對那三個女人說:“行,要占便宜是吧,都歸你們了!下次再被怪物追,別又厚著臉皮來求我救命!”
其中一個長卷髮、穿套裝裙的年輕女人忿忿地說:“這裏安全得很,用得著你救,做夢去吧!再說了,我男人上頭有人,到時誰求誰還不知道!”
另一個年紀較大的短髮女人也說:“既然合不來,還是走吧,免得你一個人,鬧得大家鶏犬不寧。”
“——這兩個女人,不是光頭男小團隊裏的嗎,”衛霖朝卷髮濃妝女擡了擡下巴,“‘趕緊上路吧’那個。”
白源微一點頭:“兩個都是。哭的那個沒見過。”
林樾見火炬松扛個包扭頭就走,忍不住叫道:“餵,假小子!”
火炬松怒髮衝冠地回頭,看清他後一怔,脫口而出:“大美人!”
“我擦。”林樾低低地爆了聲粗口,有點後悔一時沒折斷同學香火情。
火炬松當即改變方向,三步幷作兩步邁過來:“太好了,你小子還活著!你知道嗎,我這一路逃過來,一個熟人都沒見著,還以爲……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說話雖粗魯,語氣中的喜悅卻是情真意切,倒叫林樾有點過意不去了。
走到面前,她看見衛霖和白源,似乎覺得眼熟,努力回想了一下:“……是你們!沖進我家把我打暈的兩個怪人。”
林樾把“借床”和“打暈”聯繫起來,産生了很不好的聯想,但又覺得衛霖和白源不是那種人,於是猶豫地說:“你們三個之間是有是有什麼誤會,我幫忙開解開解?”
火炬松氣壯山河地一揮手:“沒什麼,一點小事,他們既沒劫財,也沒劫色,而且也道過歉了。”
劫財劫色?這下林樾看衛霖兩人的目光更加迷惑和怪異。
衛霖苦笑道:“進帳篷說話。你再這麼大嗓門下去,附近的人都得把我們當色狼了。”
火炬松二話不說鑽進帳篷裏,把背包撂在地上:“有水嗎,給我喝幾口。”
林樾取出自己的軍用水壺給她。她也不介意,對著壺嘴咕嘟咕嘟一通猛灌,末了用手背擦擦嘴,喘了口氣,開始講述從昨天下午以來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