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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妄師》第111章
第111章 瀆神之作

  白源起身, 走近兩步, 仍與烏瑞恩保持著幷不算親近的人身距離。

  烏瑞恩似乎有點失望,但沒有過多地表現出來, 只是吩咐他扶起自己, 走到臥室的一堵墻邊, 將手掌按在了墻面的鹿頭裝飾上。

  鹿角間傳出魔法波動,墻壁向兩邊滑開, 現出後方的密室。密室深處的石桌上, 放著一面圓盾。圓盾不知是什麼材質鑄成,既有金屬的冷硬又有玉石的光澤, 通體沒有任何花紋裝飾, 顯得十分簡樸。

  “去吧, 拿起它。”國王說。

  白源走過去,手指觸碰到盾牌的邊緣。

  烏瑟在他身後屏息而視,見盾牌沒有任何動靜,不由得鬆開緊攥的拳頭, 像要掩飾什麼表情似的, 伸手抹了把臉。

  烏瑞恩滿臉失望之色, 長嘆了口氣。

  衛霖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嘲弄地撇了撇嘴角,走上前拿起盾牌。

  “——別碰它!”烏瑞恩喊得遲了一步,衛霖已經端起盾牌,將內層的鹿皮把手套上白源的左臂,調整到合適的位置。

  他的動作利落而又自然, 就像妻子爲出門的丈夫整理行裝、戰士爲上陣的同袍披掛戰甲。

  盾牌驟然放出炫目的藍色流光,如千萬顆星辰飛離了原本的軌道,彙聚在白源的手臂上。

  烏瑟難忍強光,擡手擋住了臉。

  藍光在盾牌上遊弋著,滋滋作響,篆刻出一道道轉折的紋路,最終交織成中央帶有閃電紋章的符文法陣,散發著暴烈的雷霆氣息。

  法陣的最後一筆勾勒完畢後,刺眼的藍光消失了。

  盾牌看上去煥然一新,不時閃動著藍紫色的細小電流,在新主的手上躍躍欲試。

  “呵,白裝一覺醒就變暗金裝了!”衛霖好奇地觸碰盾面,偷偷將流竄到指尖的電流吸收入體內空間,發現可行幷且源源不絕,頓時心中大樂。

  烏瑞恩轉憂爲喜:“看來奧斯汀選擇了你作爲雷霆之盾的新一任持有者。剛才的光芒,比三十多年前我接手的那次還要強烈得多,但願你能更好地運用它的能力。”

  白源脫下盾牌,放回石桌上,說:“我能知道還有兩位聖靈使徒的遺澤是什麼嗎?”

  “當然。”烏瑞恩示意衆人跟著走出密室,關閉了魔法機關門,然後讓烏瑟去向殿外的守衛傳令。

  沒過多久,一名年輕貴族走進殿中,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身材纖細,穿帶排扣的酒紅色長外套與緊腿褲,頸系花邊緞帶,戴著單片眼鏡,顯得聰慧而文質彬彬。他身後跟著個高大魁梧的男侍從,長相粗獷而有些古怪,膚色發青,頭臉上滿是巨大深長的傷口與針腳的痕跡,仿佛曾經割裂成好幾塊,又被精細地縫合起來。

  年輕貴族恭敬地向國王行禮問安。烏瑞恩向白源介紹:“這位是弗蘭公國大公的獨子——希爾諾·弗蘭,我已賜他繼承他父親的爵位。”

  白源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弗蘭公國已落入教會手中,公爵的家族被驅逐出境,教宗發布諭令稱其褻瀆神明,我可以問問具體的情況嗎?”

  希爾諾頓時眼眶發紅,白晰清秀的臉龐籠上了悲痛的陰影。但烏瑞恩朝他微微點頭,他控制了一下情緒,用儘量平穩的聲音說:“弗蘭家族對煉金術有著濃厚的興趣,我的父親建立了煉金術學院與一個龐大的實驗室,數十年如一日地研究著生命的奧秘。就在去年,他實現了夢寐以求的心願,製造出機械與生命完美融合的人形生物,幷給它們起了個統稱——‘弗蘭肯斯坦’,意爲‘弗蘭製造’。”

  站在白源身後的衛霖頓時想起,《混靈紀元》遊戲中的確有種名爲“弗蘭肯”的實驗室怪物,是沈迷生物化學的煉金術師的手筆。它們擁有近似人類的外表,以及大型機械武器般的硬度與戰鬥力,但是思維能力極其低下,只能産生一些本能欲望與原始的情感。

  “想不到弗蘭老公爵還是個科學家。”衛霖忍不住吐槽:這要是在現實世界中,搞不好能拿個什麼生物學國際獎項,然後被人權組織噴成狗。

  希爾諾苦澀地道:“教會顯然不這麼想,他們認爲創造生命只能是神獨有的能力,如果有人類膽敢踏足這個領域,一定是瀆神的惡魔。我的父親遭到暗殺、家族被驅逐出境,卻不僅僅是因爲這個明面上的原因。”

  “還有內幕?”衛霖問。

  希爾諾深吸口氣,轉向身後的男侍從,伸手解開他的外衣,露出胸腹部塊壘分明的發達肌肉,以及皮肉上縱橫交錯的巨大縫綫。他飛快地拆開其中一條縫綫,打開了胸腔——

  衛霖和白源看到了蠕動的內臟,被合金骨胳和運轉的金屬零件包裹與圍繞,眼前這一幕恐怖、荒誕,就像噩夢中極度變異的龐然大物,由無數不同生物的一部分拼湊而成,滿身都是突出的金屬支架,卻有著人類的面容。

  但同時,它又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感——它從人類手中孵化,是人類某一方面智慧發展到極致的産物,代表著人類從未停止過的求知欲、窺探世界本源與生命奧秘的野心。

  在這個“弗蘭肯”的心臟附近,鑲嵌著兩枚顯眼的齒輪,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如同晝夜輪轉般不停咬合運行,散發著柔和的微光。

  “所謂‘瀆神’,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而已,”希爾諾面色慘淡地咬了咬牙,“教宗的真正目標,是這個。”

  “這是……”

  “聖靈使徒中唯一的一對孩童,雙子星·西瓦、西婭的遺物,我的父親將它們製作成了‘弗蘭肯’的動力源。”

  衛霖低聲嘀咕:“小型核反應堆?鋼鐵俠啊餵!”

  希爾諾將胸腔外殼合上,從指尖抽出絲絲縷縷的淡紅色金屬綫,將傷口重新縫合。而人造人全程面無表情,任由他擺弄。

  “宮廷首席占星師在不久之前,占蔔出一個預言——‘七星交匯於北方的天空,當夜色吞沒白晝,神之子將從火焰與光芒中誕生,接管在地上的國。’”烏瑞恩在鋪著軟墊的靠背椅上慢慢坐下,疲倦地說,“占星師協會和許多學者討論研究了一晝夜,最後的釋意是,教宗將得到七位聖靈使徒的所有力量,成爲神之子,統治整個混靈大陸——‘地上的國’不僅是指人類的,還包括了獸人、矮人、精靈等等其他種族。”

  “不能讓這預言變成現實!至高神在上,引導與庇佑著大陸上的所有生靈,絕不會派一個什麼‘神之子’來壓迫與奴役我們。這不是神的旨意,這是王羽倫的野心與陰謀,他才是真正的瀆神者!”烏瑟王子義憤填膺。

  “這預言我聽著耳熟……對了,夜泉也說過類似的話,他的預兆之夢。”衛霖說。

  白源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朝他挑眉:要把那小鬼亮出來?

  衛霖:當然,快馬加鞭,這一鞭子就得抽到關鍵處。

  “夜泉是誰?”烏瑟問。

  “一個自稱是‘重生的聖靈使徒’的暗精靈少年,我們在薊花郡的叢林神殿遺址中遇見了他。這小鬼能感應到梅理遺骨的氣息,或許還真和巡林者·夜權有什麼聯繫。”衛霖答。

  烏瑞恩騰地起身:“快,讓我見見他!”

  白源說:“我將他安排在城中的旅店裏,如果陛下願意接見,我這就去帶他入宮。”

  兩人向國王告辭,出了殿門沒走多遠,希爾諾帶著弗蘭肯,從後面匆匆趕來。“等等,團長閣下。”他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扶著柱子順了好一會兒氣,才調勻了氣息,“我想和你們一起去旅店,見那位暗精靈。”

  “爲什麼?”衛霖問。

  希爾諾抽出手絹印了印額角的虛汗,說:“我能借助雙子星之力,感應其他聖靈使徒的氣息,如果那個暗精靈是個騙子,就沒必要帶他進宮,浪費陛下的時間了。冒犯地提醒一句,萬一他是個教會的奸細呢?”

  衛霖直覺他沒有說實話,至少沒有全盤托出,於是笑瞇瞇道:“不勞公爵大人費心,我們會好好審清他的身份。再說,這是傳達陛下的旨意,還是您自己的意思?”

  “我……陛下對此幷沒有反對……”

  “但也沒有下令了?那麼我就默認爲,這件事陛下交與白源和我全權處理,公爵大人剛承受喪父之痛,還是回屋好好休息,調節一下心情吧!”

  希爾諾被他噎了一下,有點羞惱地答不上話。

  衛霖看出來了,這位小公爵估計是被他父親保護得很好,閱歷少臉皮薄,一股子書卷氣,適合當個皓首窮經的學者,不適合與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

  希爾諾躊躇片刻,才無奈地說:“我曾經遇上一位暗精靈族的女孩,和她有些……但她後來離開我,回地底幽城去了,我就想單獨問問這個暗精靈少年,看能不能得到關於她的消息。”

  衛霖吹了聲口哨,感嘆道:“你和女性暗精靈上床?恕我直言,就您這副小身板,她沒把你操得精盡人亡,還真是對你有幾分意思。我們可以帶你去見夜泉,但他知不知道、願不願意說,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個直言,真是有夠直的!希爾諾滿臉通紅,還得向他道謝。

  衛霖笑道:“不客氣,而且我對你這位人造人保鏢挺感興趣,有空借我研究研究?放心,我把他大卸八塊後,保證按原樣拼回去,零件只會多出來,不會少。”

  希爾諾十分爲難,但語氣中仍保持了慣有的溫文爾雅:“這……恐怕不太合適,我幷非擔心您的信譽問題,而是……弗蘭肯遲鈍、暴躁、難以溝通,如果不是我們家族的煉金術士,可能會被他誤傷……”

  衛霖哈哈大笑:“開個玩笑,別當真!”

  “您……”希爾諾有些無語。

  “就別您來您去了,我不過一介平民,如果非要這麼講究禮儀,那不是天天得朝公爵大人屈膝?”

  “不用不用,我也不愛講虛禮。”

  衛霖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走吧,希爾諾。另外,你得加強身體鍛煉了,爲了未來的性福著想。”

  小公爵再次被噎住,只好跟在白·愛理不理·冷面騎士和衛·不修口德·流氓平民身後,默默無語地出了王宮。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回到了城西貿易區的“龍沙寶石”旅館,一進門,卻看到滿地狼藉,老闆頭破血流地倒在地板上。

  白源立刻扶起他,施展聖光治愈術。老闆流血漸止,從昏迷中醒來。

  “發生了什麼事,李維,誰傷的你?”

  “安茹公爵的兒子,城裏有名的紈絝,帶著一夥侍衛和兩名高階法師,闖進來追問暗精靈的房間……我沒說,他們就毆打我……”

  白源扶他躺在沙發上,快速包紮了一下傷口:“你先歇著,我上樓看看。”

  一行人快速上了二樓,見過道裏橫七竪八都是侍衛打扮的傢夥,也不知是死是活,周圍墻壁上殘留著魔法火焰灼燒後的痕跡。他們連忙沖進夜泉的房間,發現了兩名法師和一個貴族青年的屍體,皮開肉綻,死得慘不忍睹。

  希爾諾蹲下身,掰正臉一看,說:“皮埃爾,安茹公爵的次子,看樣子剛死不久。”

  衛霖環顧四周,發現暗精靈少年不見了:“夜泉把他們全幹掉了,但他跑哪兒去了?”

  白源仔細查看屋內的打鬥痕跡,一直走到窗臺邊,發現幾滴藍色的液體,窗框被什麼東西腐蝕出一串串坑洞。他用指尖一碾,嗅了嗅:“暗精靈的血,還有黑暗法術的氣息。”

  衛霖湊過去,端詳被腐蝕的窗框,說:“像是酸液彈……是那些黑袍術士?”

  “加摩爾的靈魂逃脫了一片,很有可能得到了誰的修復和指使,捲土重來。”白源沈聲道。

  “嘖,看樣子是前後兩撥人。夜泉擺平了紈絝子弟,卻沒能搞定毀滅術士,萬一落在那個黑山老妖手裏,小鬼可要遭罪了。”衛霖一臉同情。

  希爾諾有點緊張:“那個暗精靈少年被抓走了?我們得去救他!”

  “衛霖繼續追蹤痕跡,我去弄坐騎。”白源躍身從二樓窗口跳下,向神之聖殿跑去。

  衛霖出了旅店大門,在巷子盡頭又找了些藍色血跡,一直延伸向護城河的方向。他一邊奔跑,一邊不忘關心文弱的公爵大人:“你行嘛,希爾諾?”

  “不行……我要失禮了。”小公爵跑得快要斷了氣,無奈拉住了弗蘭肯的衣擺。

  異常高大的怪物停下邁動的腳步,伸手一撈,將希爾諾托起,放置在自己寬闊的肩膀上,如同在身上披了一條酒紅色的細長綬帶。

  公爵攬著對方粗壯的、滿是縫綫的脖子坐穩,很是舒了口氣,對衛霖說:“抱歉,這不太雅觀。”

  衛霖笑道:“沒事,再不雅觀的場面我都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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